最开始他们还寄希望于那四道溪流,不曾想那些溪流流经一半,就全没入地下,不见了踪影,莫金自忖听力过人,循声而领路,当他听得水声改变,面色大喜,说“出来了”的时候,抬眼一望,神木岿巍,白象自在。卓木强巴都懒得说他。
数圈之后,卓木强巴提议休息一下,既然不管怎么走都回到这神木之下,为什么不在这附近找找有无线索,何必如盲人摸象般在林中瞎转。莫金欣然认同,并开始绕着神木、白象找寻线索,找了一圈,连个字符都没发现,卓木强巴又告诉他如何令神木上的神佛显形,两人又试图在那些飘忽不定的图像上找寻线索,只看得两人两眼发花,倒认出了不少生物种类和知名佛像,不过依然连线头也找不到。
莫金不由抱怨起来,说:“每到一处,不是都会看到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吗?这里怎么会没有了?”
卓木强巴则道:“古人留下警语之处,必是绝境,我宁可没有。”
莫金道:“虽然是绝境,我们起码可以从那些话里琢磨出古人的一些意图吧,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就和这头象待着?”
“白象!”卓木强巴忽然想起什么,胡杨队长说过的“你要想得到,你才找得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回忆起这几年他们收集密宗资料时,有关白象的部分,回忆不足部分,他打开了方新教授的电脑。十力香象?白象菩萨?香象渡河?印度教智慧神?龙象?狂象?象主?一条条讯息自电脑屏幕上显现,又一条条被否定,蓦然象王条目跳入卓木强巴眼中,卓木强巴对应一瞧,大喜而起,道:“原来如此,找到路了!”
莫金对中文的字义本来就不甚精通,对于这些佛家、道家术语,更是摸不着门道,忙问:“敢问路在何方?”
卓木强巴道:“路在脚下。”
莫金突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大怒,不过卓木强巴接着便解释道:“《华严经》中有这么一句‘象王行处落花红’,我们却忽略了这地上的红花,你看这白象身后。”
莫金随之望去,草地上红花白花遍缀,到处都是,也看不出有何异同,但仔细再瞧,那白象身后,某些红花,似乎隐约组成莲花图案,一朵一朵,正好与象步吻合,若不是卓木强巴提出来,谁能想到这些红花与周围的红花略有不同。
“神行之径,步步生莲,”卓木强巴道,“就是它了。”
两人沿途细辨,追随象步莲花逆行,但见那红花忽左忽右,“之”字前行,有时干脆掉头几近一百八十度,不多时,两人却走出了巨树之林,两人心中皆暗自称奇。
此时两人眼前,草地一空,裸露岩面上出现了一方棋盘,与那些大地开裂,沟壑如棋盘不同,这就是一方巨大的棋盘。卓、莫二人步行丈量,这张棋盘边长百步,上面棋子林立,不过未加雕凿,全是边长为一米的正立方体,每个立方体的直立四面都阴刻了它们棋子身份的符号,上下两面也是相同符号,不过就不是阴刻在上面的,而是凸显出来的。
两人不知道这巨大的棋盘摆在这里有什么用,绕过寻门,那道巨石门就在棋盘后面,如含苞之荷,不过从门两侧的滑轨与荷花花瓣看,显然是可以打开的。门两侧依旧是“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一个身手了得的人”那句话,只是少了第一句,而两句之下各另有一句偈语。
“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下面一句卓木强巴翻译为“十种聪明”,“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下面那句则是“十头大象”,后来与电脑中对照,才明白,分别是宗教中的“神之十力”与“象之十力”。
神之十力是指如来的十种智慧,有遍知古今、无漏行、遍知宿命、皆悉遍知等,而象之十力那就是指十头大象的力量了,象征大威猛之能。这次两人心思敏捷,皆不约而同地说道:“会不会和那棋盘有关?”
两人复观那棋盘,只见棋盘的纵横之道皆低于地面十厘米左右,似乎嵌有金属底板,有些棋道交叉的地方则有一个个金属圆盘,看似可以转动,上面有阴刻符号,莫金只看到那些金属圆盘就立刻明白过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卓木强巴没见过这种机关,忙问:“你知道这种机关?”
莫金反问道:“你……有没有玩过推箱子?电子游戏里的。”
“推箱子?”卓木强巴一愣,随即有些迟疑道,“你是说,手机里的那个?”
“对对。”莫金点头。
“怎么可能?古人就开始玩这个了?”卓木强巴不信。
莫金道:“虽然推箱子是个日本人编写的程序,但你可知这程序是怎么来的?他是从你们中国的华容道再参考了别的古游戏糅合得来的。而你们中国的华容道,则是唐朝的九宫推演转变来的,我们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九宫推演了。狗屎,难怪要什么十神之力,十象之力。”
卓木强巴回忆了一下,吕竞男确实给他们提过唐朝九宫推演术,不过当时吕竞男说,由于九宫推演太过复杂,仅在唐朝盛行过一时,便渐渐失传了,现在从那些书本典籍中,无法还原九宫推演,而中国的考古学者,目前也没发现过实物参照,故不可考证。
莫金简单地给卓木强巴解释了一下,道:“这些交叉点上的金属转盘是可以转动的,但是,它们与金属地板平齐,而里面用的阴刻,线条圆润光滑,凭你我双手之力,根本无法转动这些圆盘,使不上力,而这些立方体,上下凸出的部分……”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已经明白,接着道:“凸出的部分正好与圆盘上的阴刻吻合,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将这些立方体推到圆盘上,就好像用钥匙插入了钥匙孔,我们转动这些立方体,就等于转动了圆盘,这就使上力了!原来这就是九宫推演!”
莫金补充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看清楚了,每个圆盘上的符号都是不同的,一个圆盘只能与其中一个立方体吻合,而一旦吻合的立方体落入圆盘之中,它就等于将这条交叉的通道给堵死了,后面的立方体就再也不能从这条路上通过,这才是九宫推演的精要所在。你必须在推动这些立方体之前算清楚,哪一个先动,哪一个后动,错了一步,麻烦就大了,运气好,可能只是将通道堵死,运气不好,可能会引发其余的机关。”
卓木强巴恍然大悟,难怪莫金说和推箱子很像,照这样看来,果真如此。
莫金接着道:“这里面既包含了数数唯余论,也囊括了华容道的迂回之术,你把它看做是推箱子和华容道的升级版就好理解了。”
卓木强巴道:“我理解了,只是这棋盘这么大,我们怎么能看到全貌,无法看到全貌,又该从何开始?”
莫金指着那朵含苞未放的荷莲之门道:“我们爬到那门上去,就能看见全貌了,但我担心的是,就算我们看到全貌,恐怕也很难推演出来啊,九宫推演就是因为太复杂了,所以只盛行一时,后世就失传了。”
“那你怎么断言它就是九宫推演呢?”
“呃,这个……我们曾经在唐墓中遇到过,”莫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金发,道,“不过那些都十分简单,推演算筹充其量也就五六个,哦,我们将这些立方体称为推演算筹,不同的地方推演算筹的造型也都不一样,不然我早就认出来了。你看这个棋盘,推演算筹恐怕有好几十吧,说不定上百个,你我就算把头发算白了,也不一定能推演出路来啊。”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不妨,我们先爬上去看看,说不定很简单呢。”说着他拍拍背包,道:“就算我们推不出来,还有电脑嘛。”长安碗与万佛阁
年轻人摸出那个掌上电脑,看了看上面的小红点。“有信号了。嗯?在我们下面?这两个家伙速度倒是快。不行,还有些布置没有完成,得赶在他们前面。”年轻人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走过了一环又一环,穿越了无数的门和窗,年轻人带着大部队来到了这座大佛殿的另一头,一条圆圆的宽阔隧道出现在大家眼前,漆黑幽深,不知通向哪里。
走了一截,隧道内光线不好,佣兵们的头灯只能照亮自己身前一两米,柯夫提议道:“要不,把强力探灯打开吧,先生?”
“不用。”年轻人嗤笑一声,抬起手来“啪啪”拍了两下,吕竞男在他身后,总觉得这隔着手套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人在击掌,更像一个人的手掌拍在一个硬木桩上。不过这种猜疑没有什么根据,吕竞男很快就被隧道随着掌声发生的变化惊住了,也没有去深思。
就那么“啪啪”两下,整条隧道,就像装了无数声控灯一般,沿着隧道,仿佛有许多环形的霓虹灯,不,它们不是一根接一根地亮起,而是一团一团的如一簇簇火星,蔓延开去。
整条隧道顿时被五彩的霓虹渲染,玫瑰红、荧光绿、宝石蓝,如阴火噬灰般绚烂浸染,一圈圈火线蔓延之后,此起彼伏,如夜空中群星闪烁,又似波光粼粼而泛。
火线蔓延之处,往往伴随着佣兵的惊呼声,柯夫感慨道:“这真是……神乎其技,这是怎么做到的?”
连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也好奇起来。
年轻人道:“说穿了一钱不值,古人在这里饲养了大量的荧光微生物,就像那祭湖中的水藻一样,这些微生物一受到声音惊吓,就会发出荧光。看来一千多年过去了,这些微生物在这里繁衍得很好,不愧是生物饲养的最高术。”年轻人在心里与自身的能力进行了一番对比,也不由得不佩服千年前古人的智慧和技术。
虽然年轻人这样说,可看的人无不啧啧称奇,那些神奇的光源,就像看得见的电流呈波动传导,又像国画中的渲染技法,向四周扩散,一波,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过去了,又一波,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追上去。不知不觉,隧道愈显开阔,所有的人都生出这样的感觉,他们就像沿着蜗牛壳的螺旋线,正从壳中走向壳外的广阔天地。
前方已有光亮,参差不齐的影子勾勒出明暗交接的分界线。
那光很强,仿佛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直照进来,年轻人心中一诧:“为什么采光这样好?”虽然他从资料中见过不少描述,但毕竟没见过实体,很快他就发现,他们走的路,已经不再是那细沙粗砺的岩石路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光滑的路面,平整如镜,温润若水,显然是古人在岩石路面上,浇灌了一层什么东西,就像打了蜡一样。
“这应该是一种反光能力很强的琉璃体。”年轻人在心中这样想着,果然,绕过这个弯,虽然没有见到发光源,但整个环道已经被照得通透明亮。
很快,大家都发现了奇异的事情,在环形隧道的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摆饰物,有罐子、壶、碗盏等物,令人感到惊奇的,便是这些东西全都悬浮在半空之中,如同被施展了魔法一般。
有佣兵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魔法,走得几步,只听“啊”的一声,那些佣兵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个个纷纷捂着鼻子,有些还痛得蹲了下去。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些摆饰物,都是放在一个个透明的水晶台上,那些水晶台也太过剔透,竟似和空气融为一体,若不走近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随即人们又发现,那些水晶台,是与地面融在一起的,而不仅仅是地面,整个环形隧道都被包裹在一层冰晶样物质之中。那些光芒,则是通过这种冰晶物质,折射于此。
一个佣兵吃了暗亏,便要将怒气发泄到那些导致他受伤的碗盏上,举起枪托就要砸,一击敲下,却被人中途阻隔,却是亚拉法师伸出那干枯的手臂挡了下来。
年轻人在一旁举起那个白碗,对那个想砸东西泄愤的佣兵道:“你可知道你这一枪托砸下来,会砸掉多少钱?”
“啥!这玩意儿能值钱?”佣兵们对瓷器一窍不通,更何况这个瓷碗白扑扑的,上面连朵花都没有,白得又不是特别好看,大街上随便买一个都比它强。
“哼,”年轻人将那个白碗拿在手中把玩,仿佛它上面能开出花来,嘴里轻轻念道,“薄如蝉翼轻如鸿,盛得佛光浮生梦,这种神奇工艺,比传说中的薄如纸还要高一个境界,让你们开开眼!拿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