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莫二人一看,这不就是一个超大号的秋千吗?看来这个上百米的深渊峡谷,得靠这个秋千荡过去,此地已经脱离了石柱阵范畴,也不知那秋千缆绳的顶端系在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这秋千一直被固定在这崖边,之所以没有被地底人推开,是因为石板的底部,被铆上许多大铁环,每个铁环都足有儿臂粗细,在岩石上则铸了两个椭圆形长环,那些铁环和长环相互扣在一起,固定住了石板。
铁环与长环间的连接模式,其实就是古代的九连环,只是古人多加了环数,将固定石板底部的两边,各做了十八个铁环。十八连环,也并不难解开,所需的只是多花些时间和记住自己解环的顺序,那些地底人显然动过这些铁环,不过没有足够智力的他们,只把铁环弄得更糟,丝毫没有解开的迹象。莫金和卓木强巴虽然都能解开这种简单的东西,但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身后地底人与蜘蛛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那些地底人又“吱吱”叫着冲了过来。
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莫金抓了一把口香糖放进嘴里,对卓木强巴道:“你去挡他们一挡。”
卓木强巴苦笑道:“你倒会挑时机,不过我挡不了多久。”
莫金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分钟。”
卓木强巴索性朝着地底人冲了过去,抱着能拖一秒算一秒的心情,拳脚间渐渐加大了力度,那些冲在前面的地底人纷纷倒地不起,不过更多的地底人涌了上来。这次他们似乎改变了策略,施展开蚁群噬虫的本领,一旦靠近卓木强巴,就抱住,咬住,双腿夹住他的手脚,死不松手。卓木强巴的动作顿时受到阻滞,变得迟缓起来,很快又有几个地底人扑压过来,卓木强巴如负泰山,大力一甩,扔出几个地底人,但别的人又上来了。卓木强巴大叫:“好了没有,我拖不住了!”
莫金已匆忙赶来,协助卓木强巴驱赶掉他们身边的地底人,不朝崖边跑,反而冲着地底人来的方向,那些地底人没想到这两个猎物这么勇敢,微微一惊,两人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
跑了大约五十米,莫金道:“我们往回冲,用你最快的速度!”两人立即又转向,朝着石板秋千方向冲去,地底人还没回过神来,半晌才又“咿唔”呼吼,纷纷追击。
行至途中,莫金手臂一抬,双枪在手,连发数枪,火光迸现,黑暗中沿悬崖边壁一带闪过弧光,岩台微颤,跟着雷声滚滚,沿石柱蔓延。莫金将引爆时间控制得非常好,两人正好在爆破的冲击波之外,跟着一头就扎进了已经减弱的冲击范围,飞身跃起,跳上了已经离岩的石板秋千,朝着那夜空中的暗宫,荡去。
暂别危局
周匝复周匝,亚拉法师在吕竞男的搀扶下,跟随着年轻人,在这一圈圈环壁内,不知转了多少个圈,阶梯不断出现在眼前,上了又下,下了又上,有时出口竟然在半空的窗棂上。那些高大佛像的肩头、腰带、手臂、膝盖,都有可能成为连接两环间的通道,若没有年轻人带路,他们真不知如何才能转出这轮回的迷宫。
每走过一环,年轻人便停下来想一想,亚拉法师愈发肯定,年轻人没来过这里,但他掌握着这里的秘密,他曾熟记这里的通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不知走了多久,年轻人已经找到大半佣兵,浩浩荡荡又结成了长龙,人群中,吕竞男又看到了敏敏。自从她的身份被揭穿之后,她便默然不语地吊在队伍最后。吕竞男以为她会独自走掉,没想到她仍跟在后面,早有佣兵按捺不住,上前嬉戏调笑,敏敏不哭不笑,如同行尸走肉。刚确认敏敏身份那会儿,吕竞男恨不能生食其肉,但看到敏敏这副生人已死的样子,她却有些心软了,“应该让强巴来决定,她虽可恨,却也不该任这些佣兵欺辱。”吕竞男这样想着,向队伍后方走去,来到敏敏身边,一言不发,突然抬手,指着刚才试图猥亵敏敏的那几名佣兵,眼神凌厉,恬静中自有威严。
那几名佣兵讪讪收手,他们还是清楚,这个婆娘厉害,只要年轻人和柯夫不出面,他们不敢造次。敏敏向吕竞男投去感激的一瞥,却失望地发现,从头至尾,吕竞男没有看过她一眼。
吕竞男带着三分怒意、三分叹息和三分矛盾的心情回到原处,亚拉法师向她慈爱地微笑点头,示意她做得很好,吕竞男依然一言不发,小心地扶住了法师。亚拉法师知道她心情尚未平复,也不多言。
年轻人终于放弃了寻找失踪的佣兵,训斥那些佣兵道:“记住,这里不仅仅是一座精美华丽的殿堂,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机关密布的墓窟。要珍宝,每间大殿里都有的是,就怕你们拿不完,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有机会消受,不要真像警语说的那样,只看到了眼前的珍宝,反而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年轻人又转对柯夫道:“你要约束好他们。”但已经没人再有耐心听下去了,大家脑子里想的都是“每间大殿”这四个字,佣兵们震动,柯夫惊讶,连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也心中一荡。原先大家以为,这就是神庙主体,最大、最华丽的核心了,可听年轻人这样一说,这不过是神庙的一间殿堂,那这座神庙,究竟有多少间殿堂呢?
看见众人的反应,年轻人耻笑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座大殿虽大,也不至于让数十上百万人,前后六代,耗百年之功吧?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间大殿而已,整座神庙,乃是一座坛城。坛城是什么样?法师大人,作为密修者的你们,想必比我更清楚一些吧。”
亚拉法师虽然镇定,脑袋也“嗡”的一声,心跳一反违常态地加速,坛城分很多种,世间普及的密宗坛城,最常见胎藏界曼陀罗,金刚界曼陀罗,主尊佛皆有四百余尊,每一神佛一间殿堂,若都是这座殿堂般恢弘,那究竟是多大规模?当然,在这里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时轮金刚坛城,不过亚拉法师也知道,那是后人根据典籍和各种有关香巴拉的传说筑造的,真正有可能的,还应该是根据密教最早的《大日经》和《金刚顶经》所描绘的胎藏界和金刚界曼陀罗。
不过听了年轻人的话后,仍有不少佣兵看着自己的口袋背包,露出进退两难的神情,显然他们已经满足,相信自己怀揣着这批珠宝面世,自己数代已经吃穿不愁了,他们想就此离开。
年轻人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又道:“当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富裕的,想离开这里的人,请自便,但是我,还想去更深一点的地方探寻,就不能为你们带路了。那些还想得到更多的人,就跟我来吧。”
这些佣兵已经领教了环形阶梯迷宫的可怕,又都知道进来的路已经被堵死,要没有年轻人领路,谁出得去?面对这种变相的威胁,他们无可奈何。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面面相觑,很显然,这个年轻人和他们一样,对这些耀眼的珠宝毫不动心,那么他又想找什么?难道和他们一样,也想找到圣典?可是圣典对他有什么用?而且他想找圣典的话,就不会将他们两人留下了。
柯夫在一旁问:“坛城究竟是什么样子?”年轻人随手在环墙上画了个“凸”字形,道:“坛城是这个样子的,许多唐卡和壁画上都有坛城,只是由于它们是平面,所以展现不出坛城的模样。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北京的天坛,坛城大概和那个差不多,是一阶一阶的,不同阶层摆放不同的主佛殿,整个坛城的构筑和每一间小殿构筑基本一样,方中有圆,园内有方,万象森列,周融贯通。”柯夫马上领悟道:“像金字塔一样。”
年轻人道:“对,只是有一点不同,应该说像多层奶油蛋糕一样,坛城是方圆交替,而金字塔是纯方,法师大人,你觉得,这座坛城会是什么样呢?”
亚拉法师持印不语,正做思考,只听那年轻人又道:“其实这佛家的方圆之道,和道家的阴阳之道,有诸多相似之处,天下大道,其理同归。这万物构成,一阴一阳;万物轨迹,一曲一直;万物轮回,一圆一方;世间的道理,也就莫过于此。”
亚拉法师洞心顿悟,不由抬眼再看那年轻人,心道:“如此的年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年轻人的心性与悟性,远高于我,不对,这话一定是他从哪里看来的,不过听他说话的口吻,虽有不屑,但对这句话的领悟,他显然在我之上啊。”
法师迟疑思虑间,年轻人已经带队向前,只听得他隐隐约约在向柯夫道:“这个……很难解释……我们走在里面,不能从外看到它的全貌……你把它想象成一个松果吧……大概差不多,一个正坛城,一个影坛城,水中倒影,你明白吗?阴阳之道,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阴阳之道,正影,倒影……”亚拉法师低头沉吟了两句,忽然道,“我明白了。”
吕竞男道:“法师大人。”
亚拉法师在年轻人画“凸”字的地方又画了个“凸”字,不过与上面的字正好相反,凸头朝下,两个字拼接在一起,成为梭子形,亚拉法师点在字上道:“这就是坛城的全貌,一正一反,一阴一阳,我们现在在这里。”他指了指上面一个“凸”字的凸头处,然后又指指下面那个“凸”字的凸头道:“他想去这里。”
吕竞男恍然醒悟,扶着法师跟上队伍。巨大的秋千由静至动,逐渐加速,风势渐大,卓木强巴和莫金如同踩在向下的冲浪滑板上,一直在向前俯冲,前半程心悬胸腔,如飘云端,后半程又心压胸底,双腿渐沉。
眼看石壁近在眼前,明晃晃的灯火已清晰可辨,秋千荡势却到了尽头,开始返回,莫金惊道:“怎么回事?”
按照设计,秋千不是该直接送他们抵达对面殿前平台吗?怎么还差一二十米,卓木强巴的飞索尚够不到就开始返回了呢?两人赶紧寻找原因,低头一看,顿时大惊——一群地底人,竟然在他们踏上秋千的同时,也飞身扑起,虽然没上秋千,却抱住了秋千下方的铁环,第一个地底人抱住了铁环,后面一人则抱住了前面一人的双腿,这样一个抱一个,如猴子荡涧般,串了一串。
这秋千石板宽大,卓木强巴和莫金冲刺时已用尽全力,踏上秋千之后视线被挡,加之光线暗淡,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这边光源充足,才一眼瞥见。
每串约莫有四五个地底人,卓木强巴脚下一串,莫金脚下两串,这些地底人改变了秋千重心,难怪不能及岸,就开始反向。
“怎么办?”莫金询问道。
若是不将这些地底人赶下去,这秋千恐怕只能越荡越缓,最后悬停在半空之中,而深渊之上,这些地底人掉下去,也再难活命。虽然在丛林中与游击队、与毒枭,后来与莫金的佣兵队多有战斗,但那些是敌人,卓木强巴开枪自保,他尚问心无愧。可这些地底人不同,他们智若婴儿,状若野兽,只为求食,求生存,而且攻击力极其低下,若非数量上的优势,对卓木强巴和莫金可以说毫无威胁,如今悬挂秋千之下,已是绝难攀上秋千。而光亮之下,卓木强巴更是发现,还有两名女性小腹微隆,显是有孕在身,难道说,杀死一个行为癫狂,智力低下,又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就不算杀人吗?
不过好在这时候,那些地底人已经支撑不住,第一个抱住铁环的人一撒手,那一串统统跌落深渊,惨声嘶鸣,与野兽无异,秋千回荡不足一半距离,三串地底人纷纷掉落,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尖叫,如弦崩断。
地底人是掉下去了,可秋千荡势依然越来越缓,第二次靠岸时,比第一次隔得更远,莫金和卓木强巴都看着对方,然后各自问道:“你……你会荡秋千吗?”
“你也不会荡秋千吗?”
两人一问,随即哑然,两个深谙机关术的高手,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秋千难住了。卓木强巴和莫金都很清楚,站在石板之上,若是没有动作,这秋千肯定会越荡越矮,可该如何行动,两人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最为简单的东西,显然没有列入他们的训练科目之内。
而莫金还提出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次靠岸,比上次的位置高了一些?”
“你是说这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