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一声吃痛,捂住额头,望向前方的无出真君,忘了如何言语。霞光为无出真君镀上一层彩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恍若谪仙。
不过一瞬间的晃神,蒋清立马清醒过来,只有他知道,眼前谪仙般的男子,有多么恶趣味。蒋清敢怒不敢言,捡起落在地上的折扇,跟了上去。
看着气的鼓起了脸颊的弟子,无出真君更有兴趣了。接过折扇,敲了敲蒋清的头,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入神,喊你,你都听不见。”
蒋清犹如被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没了精神,“我想妹妹了,我好久没看见她了。”说着说着,眼眶都有点红了。
无出真君有点心疼了,他这弟子,平时都跟个大人似的,没喊过一句苦,一声累,这回怕是真的想家了。罢了罢了,“把这点走完,我们就回宗,你的心境也足够扎实了,也该好好闭关提升修为了。”
蒋清激动不已,开心的跳了起来,腿也不感觉沉了。冲在前面领起路来,无出真君摇了摇头,笑意温柔的跟在后面,却又时刻注意周边动静。若是不小心放进来一个高阶妖兽,他上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好玩的弟子。
蒋由可不知道蒋清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还在想象哥哥恐怕是很得师父看重,不然也不会师父外出游历还带着他,开阔他的眼界。
这么一想,蒋由心里充满了希望,想象着哥哥回来以后,自己仗势欺人的画面,甜甜的笑了起来。
蒋由又再次过上了刚入门时般规律的生活,早上到演武堂切磋法术,晚上回来研读玉简,整理心得。夜间修炼功法,第二天再神清气爽的前去挑战。
直到有一日,蒋由从演武堂回来,看见一只扑闪着翅膀的纸鹤停在结界外面。蒋由有点好奇地打开了纸鹤,里面一段声音传出。
蒋由知道最后的考验就要来临,灵植峰峰主明俞真君要在三日之后见蒋由。明俞真君是元婴后期的真君,早年游历云水大陆也留下过不少传说。此次召见可能就是为了那不知名的灵植。
想到这里,蒋由不禁庆幸自己抵挡住了生抽的眼泪攻势,没有答应带生抽进宗,而是将生抽留在空间之中。生抽毕竟来历不同寻常,万一被看出些什么,生抽恐怕就留不住了。
除去心中的担忧,蒋由更是心潮澎湃。元婴后期的修士,又有几个能见得到呢。明俞真君说是灵植峰的峰主,其实并不处理灵植峰的事物,而是由其名下弟子处理。到了明俞真君这般修为的时候,大多都闭关不出,参悟天道了。
蒋由既忐忑又兴奋的迎来了这一日,一大早的蒋由就静坐在木桌旁边,往口中不停的灌着茶水,终于,禁制被触动了。
蒋由跟着童子一路往上,不时的停下向筑基期师叔,还有金丹真人施礼问好。这一走便是半个时辰,明俞真君就住在灵植峰的峰顶。
此时初阳已经升起,整个灵植峰却仍笼罩在飘渺的云烟中,一抹紫气自东方而来,若隐若现。极目远眺,群山苍翠,重重叠叠,如梦如幻。
峰顶被削的平平的,其上是绵延的宫殿。蒋由跟随童子穿过无尽的宫殿,在一座院落外停了脚步,并命蒋由先在此等待,自己进了院子先行通禀。
蒋由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院落。院落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唯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高耸入云,枝叶也伸出了院墙,蒋由只能无聊的看着那棵大树。
此时的院落内,根深叶茂的菩提古树下,唯有一张石桌,桌上一张黑白棋盘。石桌两旁侍立诸多童子,均凝息静气,抱手而立。石凳之上坐有两人,其中一白发白眉的老者正是明俞真人。
童子缓缓而入,轻声言语了几句。
明俞真君放下手中捻动的棋子,温声道:“让她进来吧。”
对面男子一声白衣长袍,不染纤尘,人淡如月,清俊飘逸,神情恬淡平和,仿若九天之上离尘的仙人。微启红唇,声音恍若清泉,“既然师兄有事,那玄衍就该日再登门叨扰。”
看着对面不温不火的玄衍,明俞真君抚了抚长至胸膛的白须,摆了摆手,“不用,不过是一弟子遇了些事,召上来询问询问罢了,你也看看吧。”
玄衍真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明俞真君心中叹了一声,这孩子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寡言少语,孤家寡人。忽然,明俞真人眼前一亮,现下不正有个好人选吗。眼角余光瞟见了,侍立在玄衍真君身侧满头白发的老伯,明俞真君更是心中底气十足,气定神闲。
蒋由一路疾行,来到树下,不敢有丝毫不敬跪地道:“灵植峰弟子,见过明俞真君。”
明俞真君并未出声,蒋由感觉自己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气缓缓托了起来,却仍是低头道:“谢过明俞真君。”
“抬起头啊,好好地小姑娘整天低头干嘛,地上可没有灵石可捡。”明俞真君略带打趣道。
蒋由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抬起头来,面前一位身穿紫衣的慈眉善目老者,还有一位则看不清面容。蒋由有些奇怪,却也尽量面上不露疑惑。
虽蒋由极力掩饰,可明俞真君哪是常人,又如何会看不出。看了看身侧的玄衍真君,有点无奈又有点气恼。
“你曾掉下寒河,是吗。”看着眼前的弟子,明俞真君只好放下心中的杂念,想着等会再收拾。
“是。”
“那灵草确是生长在寒河边上。”
这一句虽然轻轻飘,可听在蒋由耳中,却挈带雷霆之势,让蒋由心神巨震,生不出一丝欺瞒之意。
“是。”
问完,再无其他声音,只有明俞真君不停的打量。蒋由满头雾水,就两句话就完了,这也太快了,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明俞真君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此子虽灵根不显,但胜在悟性十足,听说之前在坊市还顿悟过一次,恩,根基扎实。明俞真君神识不断扫过蒋由,蒋由只感觉自己仿佛光着身子一般,面上不免带出些许害。
明俞真君到时有些讶异,看来此女对神识十分敏感,这可以说是一种天赋。这下明俞真君对蒋由更加满意了,再一看蒋由,发现蒋由眉清目秀,眼神清透,心中不住的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终于,明俞真君发话了,蒋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明俞真君看着落荒而逃的蒋由,摇了摇头。
“玄衍,你觉得此女如何。”
“善。”
“那予你做弟子如何?”明俞真君出其不意的道。
男子一成不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眼底透过一丝意动。
明俞真君了然一笑,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会动心的。“既然你同意了,那我现在就通知蒋由搬到你那里去,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
男子点了点头,留下身侧的老伯。“待会,你便带那孩子回去吧。”
明俞真君看着男子清风朗月般的身影,得意的笑了笑。明俞真君之所以如此肯定玄衍真君会收下蒋由还是因为一段凡间旧事。
三百年前,明俞真君的师兄明述真君自凡俗游历而归,带了一个孩子回宗,还收为了弟子。谁知明述真君回宗不久后便闭了死关,作为师弟的明俞真君,自然而然接过了教养玄衍的责任。所以,明俞真君可谓是看着玄衍真君长大的,自然对玄衍真君的心结了然于心。
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个带着亡夫的孩子的寡妇想要再嫁,可有孩子作拖油瓶,自然是不容易的。那女子摇摆不定,终于狠下心来,带儿子去了另个县城,游玩一天,悄悄遗弃。回村之后,便哭得肝肠寸断,谎称自己丢失了孩子,薄了许多同情,也搞定了孩子的麻烦。
女子到是心想事成了,男孩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男孩想要买个糖人,可是却找不到娘亲。卖糖人的老伯已经是快要收摊了,可看着失魂落魄的小男孩,还是捏了一个年画娃娃送给了男孩。
男孩就拿着那个糖人等啊等啊,等到了最后也没等到女子的出现,到时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了。这还多亏了明述真君,看见男孩灵根出众,想收为弟子,暗中相助,不然男孩恐怕早已沦落为奴。之后明述真君便将男孩带回了宗门,收为弟子。
那个糖人和卖糖人的老伯却成了男孩心里的寄托,甚至千辛万苦也要让老伯长生,陪伴身侧。
任谁也不会想到,清风霁月的玄衍真君,唯一喜好的竟然是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