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滩上,他们发现很多流浪猫。一点不怕生,围在脚边扑来扑去,活泼自在。倪小筑甚至发现一窝小猫,杂黄的皮毛,小小的喵喵声,瞳孔是透明蓝色,她喜欢地抱在怀里,手轻轻抚上去时感觉像抱一个婴孩。
她的手抖索一下,想到自己流失的孩子,觉得难过。
他不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他知道,她若想要告诉他,自然会说。只是见到她眉眼之间已有神采,也放下心来,不管过去怎样,未来他会好好待她。
附近有个小镇,他们有去逛过,买些吃的、用的,集市的衣服都是色彩大俗,换上时忍俊不禁对视,她穿一件薄薄的纯棉长袖衣,蓝底大红花,一条水果绿长裤,他和她穿同样颜色的长裤,一件花色T恤,看上去倒有几分热带风情。他们一人选一顶草帽,依偎坐在沙滩边看碧海蓝天,静静听海浪一波一波涌来的声响。
爱一个人时不过是如此静谧心境。
夜里,他们在沙滩边烧烤从集市买回的海鲜,蛤蜊、梭子蟹、海螺、赤贝、鱿鱼……他在房间里找到全套烧烤工具,上次他们来时亦有用过,他们在水池边认真清洗,两双手在水下不断玩耍,她掬一些水泼他,他并不躲闪,让水溅得一脸都是,笑得很开。她也笑,鼻翼有小小细纹,非常好看。
玩到两人身上都湿透,才把所有海鲜洗净。
他生起炭火,在网面洒一层香油,再摆放海鲜,她就专注地搛着,听到油刺刺的声响。他切细细葱花,撒上盐、味精各种调料,倒也非常好吃。
一天就这样过去,夜里入睡时倪小筑脑际中闪现出楚成浩的样子,他一定抓狂。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顾青林坐在她的床边,痴痴地望着她。
她的心里溢满了感动,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青林,我感觉好多了。”
是的,在知道孩子流掉的时候她的心里再一次绝望,命运好像给了她太多的曲折,怎样的坚强也是软弱不已。在看到顾青林出现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冲动,带她走,不管是哪里,她都愿意!其实她的内心也多么希望他们能回到从前,能回到心无芥蒂纯纯相爱的时光,多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和顾青林从未有过分手,而楚成浩也从来没有出现。那些报复,那些仇恨,那些阴冷的感觉都不曾有过。
医院给楚成浩打电话,说有人带走了倪小筑。
又说,是顾青林。
他手里的笔就生生断掉,合上电话他有几分钟透不过气来,待到回转明白,愤然抬手胡乱抓起面前大叠纸张狠狠朝地上掼下去。他刚失掉他的孩子,现在竟然连她也离开,她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不要他的孩子然后重投顾青林的怀抱。
他已经知道他们曾经的一段感情,但并不了解他们为什么分手,而他亦知道,顾青林始终在她心里,她有一次撞上他软软喊出“青林”,他已经记恨,再在首映上见到顾青林带走她,他是好不容易克制自己不去修理她,他出差,第二天就去多伦多,不过想缓解自己内心的愤懑。只是没有想到,他回来,他们之间的平和又被打破。方秘书进来,见到一地狼藉,知道他遇到大为光火的事。“把那个女人找出来,不管她在哪里。”楚成浩狠狠说。又说,“封锁消息,不要让媒体知道。”秘书出去,他重重靠在椅上,他下意识里还是在保护她,不希望媒体乱写她什么,而且他也不喜欢媒体把他们写在一起,究竟原因他也不想清楚,现在只是想要把她带回来。他一连受到两次打击,心里荒芜得厉害。对方秘书说推掉所有的安排,他只想静静。
他把车开在街上胡乱走,在一个转弯的时候依稀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他急忙刹车,拉过车门跳下去,奔过去一把扶住对方的肩膀,待她惊讶回转面孔,却是一个陌生人。
他颓然朝后退几步,很失落。一想到她此刻和别人在一起,胸口就漾满疼痛,又暴躁愤怒。种种情绪在心里疾走,只是抬手一拳砸向路边树身。
他到兰桂坊,让Waiter拿整瓶伏特加,最烈的酒,杯子一拍,咝咝地冒白烟,他一大口干掉,辛辣的感觉在喉咙里涌动,脑海里却想到在这里遇到她那次,她从他手中夺走酒杯的娇憨模样。
依稀间有女人缠了上来,他抬手甩掉:“滚!”
对方不满,扳过他的脸,他才看清楚是艾美宁。她穿一袭金闪闪短裙,裹得身体曲线毕露,丰厚嘴唇娇艳欲滴,嚣艳无比。她的手搭过来:“怎么喝这么多?”
他盯住她的唇看,然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压了下去,她微启嘴唇迎上去,他却厌烦地推开她的脸:“走开。”“楚成浩,你怎可这样待我?”她有些撑不住面子。他并不理她,扬手再喝掉一整杯。“我也怀了你的孩子!”她突然扬声说。他一怔,转身狠狠看住她,她被看得很不自在,说不出的紧张。
“你刚才说什么?”
“我怀了孩子。”
“不是,不是这句,你说‘也’!你怎么知道她怀了孩子?”
他心里有不好的念头。“我……我并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她竟然怀了你的孩子!”艾美宁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
他突然大力拽住她,把她踉跄地拖到最近的包厢,对里面正在狂欢的人说:“出去!统统出去!”他逼视他们,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不要!”艾美宁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哀求地看向其他人。而一干人见到这样的场景,竟然一言不语自动闪身出去。艾美宁绝望地尖叫起来:“楚成浩,我有你的孩子,你这样对我!”
他用脚一踢,关住门。然后把她推倒在沙发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是你推她下楼?”
“放开我!”她挣扎说。
“说!”
“她摔下楼?”
他抬手扇过去一个耳光:“为什么害她?”
艾美宁已经吓得惊恐不已,只是拼命挣扎,哭喊:“我没有,我没有推她下楼。我只是去张院长那里做检查,无意看到她的病例!”他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她乘机推开他的手,竭力喘气咳嗽。“不是你干的?”他冷冷问。“不是我!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她脸上的妆已经被眼泪冲花,整张脸显得狰狞丑陋。他渐渐冷静下来,她虽然会有些小性子但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并不至于做这样的事。“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他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对她说。
“你爱上她了?”艾美宁怔了一下问。
“出去!”他的耐性已经用尽,不想和任何人讨论这个话题。楚月欣也问过同样问题,现在艾美宁也来问,她们都疯了吗?他怎么可能爱上她?也许他受到迷惑对她有一些情愫,那也只是很浅,很淡,很微不足道。
“楚成浩,我该怎么办?”她经过他身边,轻声说。
“打掉!”他轻飘飘扔过来两个字。
她的身体好像一株到了时间的昙花,一瓣一瓣凋零下去。
她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楚成浩是在游轮上。邢葛源特意在这里为她举办派对。她穿宝蓝色旗袍,细高鞋,妖娆地拿一支球杆伏在桌面上对一颗白球瞄准,然后轻松出杆将白球碰到3号蓝球,蓝球划出优美弧线进入袋中,她一连打中几球,叫好声一片,邢葛源走到她身边,给女友一个鼓励的亲吻,她眉眼含笑,自信地对准另一颗球,却在擦边的时候碰到8号球,失望地看它滚入袋里。
她无奈让到一边,让对方继续打下去。这时,一个穿欧版西装的男人过来,他嘴角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从对方手里接过球杆,俯下身继续打。
他的球技了得,分离角用得又稳又准,一连打出几个司登,她已经知道,今天遇到高人。他打球的姿态非常有气势,抬眼间扫到她身上的目光,让她的心蓦然一惊。
那时她和邢葛源已经谈婚论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却在见到楚成浩的那刻分崩离析。
她果断地跟邢葛源解除婚约,不惜与父母反目。
她知道和邢葛源一起,会是安然平静的生活,她只用做好邢太太,陪他出席各种宴会,去各国游历,或者为他生几个孩子。但楚成浩却让她看到,她内心躁动不安,叛逆的因子,她不愿意墨守成规地嫁人生子,她更愿意让自己变成一个如花样浪荡的女子,为楚成浩。
她知道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但她却愿意做他身边一直的女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卑微地退而求次,她开始往妖媚里打扮,想要多留他一些目光,他们在一起已两年,倒也是他身边最长久的女伴。
他不常找她,她渐渐习惯,他的心捉摸不定,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他真正投入。
只是倪小筑出现,她起初没有把她当对手,她虽然美,但清冷素淡,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何况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为了占有和报复,所以也就没有较劲。何况他找她的次数比找倪小筑多过很多。
只是,原来他自己也不知,他对那个女人,已由恨生爱。他的眼睛藏不住那种微妙感情,那么冷血的一个人,竟然也动起情来。
她一直以为她不拥有他的全部,只是部分就已经足够,现在却发现,丁点感情他与她都没有,他们只是身体的纠葛,别无其他。
走到酒吧门口时,她从落地玻璃门上看到自己的样子,头发凌乱,脸上妆花得一塌糊涂,失魂落魄,狼狈不堪。
她还是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吗?眼泪滑下来的时候,是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