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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

“仅仅靠几个人挑水,怎么泽润整片土地?”杨成辉忍不住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能拿这个情况怎么样?我们只能暂时先把最严重的地方消了炎,然后再去治全身的病吧。”之前他想到拆迁指挥部给李凯航一个耳光,可一个耳光管什么用,能打醒一个人吗?不能。而且区里像李凯航这种人何止一两个,难不成自己逐一给他们耳光?后来杨成辉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当官的为了政绩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那怎么限制这些当官的胡作非为?上级?可上级不也是官吗?

杨成辉叹口气,对几个战友说:“郑培民、牛玉儒、孙玉生……为什么他们这样体恤百姓、这样竭尽全力地为百姓服务?因为他们深知百姓生活之难、之不容易,战国时期的大诗人屈原发出过‘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慨叹;清代大文豪郑板桥任县令时也写过‘衙斋卧听萧萧竹,疑似民间疾苦声’的诗句。由此看来,知道百姓生活之苦、理解百姓的不容易是检验领导干部的一条重要标准。”

刘小洪也叹曰:“我们天天喊稳定,却不知道和谐才是稳定的唯一条件,而要实现和谐,就必须让老百姓正常生活。看看我们的拆迁工作,简直是在跟老百姓打仗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我们当官谋事,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的权力是人民给的,行使权力也首先应该让人民满意。让人民满意,才能提高执政能力和执政水平;让人民满意,才能带领群众更好地建设和谐社会。”

杨成辉说:“我们一定要记住,老百姓评判干部的标准有很多条,但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看是否把老百姓的冷暖、疾苦挂在心上,为人民办好事、办实事,解决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一个干部,能力可能有大有小,水平可能有高低,但只要围着百姓转,围着百姓想,把群众的事放在心上,老百姓就欢迎。反之,心里没有老百姓,只想着自己的位子、票子,不管其调子唱得多高,老百姓也绝对不会买他的账。拆迁工作目前发生的情况太令人扼腕,我们必须尽我们的努力改变这种现象,哪怕因此得罪人,甚至丢官也在所不惜。”

任品的心情忽然掉入冰窖,他和于丽珍做爱时被李凯航突然打来的电话所打断,这便是他惶恐的开始。

李凯航在电话中说:“我听说杨成辉正在通过几个部门整理拆迁的材料,准备向上级汇报,另外,我还有重要的事,咱们马上见面!”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件事恐怕已经难以控制,床笫之欢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他立刻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与李凯航谈得很不愉快。原来有些老干部开始四处告状,而且正在酝酿上访,这使他既震怒又非常懊悔。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免不了要承担重大责任。最麻烦的是,泰华的幕后实际出资人正是那个香港公司,况且事情又是庄潮红和张则直接策划和经办,责任就更加重大。情急之中,他当着李凯航的面,说这个泰华公司实在不是东西,要李凯航马上追讨其欠国土局的资金,并责令张则立即想办法补救。

李凯航心事沉沉离开,任品心里还是不踏实,他知道王旭手里没钱,他就是神仙也不能说变就变出钱来。要紧的是让庄潮红和张则想办法,以泰华公司的名义把地价补上,即便上面调查,自己也能摆脱,至多承担个失察的责任罢了。当然,出面办这事,还是庄潮红比较恰当。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庄潮红的电话:“大姐,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不要,等等……不要到我办公室了,秘书值班,我们这事比较机密,不要让他听见或者碰见。你到宾馆那个房间吧。”

庄潮红没来之前,任品真想见了面先骂她一顿,要不是你和张则搞什么上市公司,对王旭的泰华进行投资,也不至于闹得现在不可收拾。但当庄潮红匆忙赶来,满脸关切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却没有发怒。是呀,现在发怒又有什么用处呢。庄潮红见任品忧容满面,关心地说:“小弟,你是不是太累了。”

任品长叹一声:“唉,这个王旭啊,扶不起来的阿斗,有了这么好的经济和行政资源还利用不好,把事情还搞得这么被动。现在杨成辉在搞我们的黑材料,老干部们要上访,此事一旦处理不好,上级追查下来,我们只怕要阴沟里翻车,还要遭人唾骂。真到那时候,我们连给自己辩白的权力都没有。”

庄潮红在任品身边坐下:“小弟,您的心事我知道,您是担心王旭地价款没交齐就发了证的事情被上面追究责任?”

任品把头靠在床背上说:“这是个大毛病啊,虽说是常委会通过的,但一旦追究责任,你我都麻烦啊。”

庄潮红左手伸进任品的裤子,轻轻抚摸着:“小弟,您的担心我早就想到了。杨成辉刚回来那天就找了方少良、刘小洪、李明、李建平密谋,我就想到了你的隐忧。我已经委托香港的一个朋友悄悄抛出我们的股票,我想这两天就差不多了,资金一到,我马上叫王旭把地价交上,把拆迁保证金补齐。”

任品开始有反应:“嗯,这样嘛,那最好不过了。王旭这个人有时爱显摆,你一定要叫于丽珍将他控制住。另外,为了万无一失,就是把香港那个公司全部卖掉也在所不惜,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没说完,庄潮红血色的嘴唇已经张开,任品闭上了眼睛。

任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存在于怎样的一个舞台,是导演,还是演员,抑或观众?在区里,他的角色就是导演,甚至充当着主角,他对每一条战线的工作都有绝对的发言权,区里上上下下没有不为他任品是从的。可他发现,现在自己的指挥开始失控,原因何在?就在于杨成辉的出现,假如他不调来当区长,搞了这么些所谓的改革措施,情况会搞得这么复杂吗?上午,他居然过来跟自己交流所谓工作,提出什么要对目前的拆迁工作进行反省,反省什么?还不就是想抓李凯航的小辫子?而抓住了李凯航的短处,不就是说我任品在工作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吗?

任品觉得杨成辉找自己谈话时,丝毫不客气。他对区纪检部门高调介入拆迁,且不讲工作方法,以降职、降薪、调动等手段逼迫居住旧改片区的党员、干部签约的行为颇有微词。在对待泰华公司的拆迁补偿条款的问题,对泰华公司将许多历史遗留问题都当成违章建筑问题,对泰华公司擅自提高容积率等问题,杨成辉都提出了尖锐的质问。他说:“任书记,当初在泰华公司缓交地价款问题上我就有保留意见,现在,我招商回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你是有责任的。”

任品说:“我们为了快速完成这个项目,应该给开发商以一定的支持,以前你不也经常说要支持投资商吗?怎么,现在又变了?”

“任书记,我觉得你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投资商不是不能支持,但我们不能放弃老百姓的利益去支持投资商,更不能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去无条件的支持投资商。投资商为我们区里经济做出贡献也不是不能获取应得的利润,但是,它们应该在一定的条件下致富,而不能损民致富,不能搞权钱交易致富,靠盘剥普通老百姓致富,靠侵吞国家资产致富。”

“杨区长,你的思想太偏激了,谁在搞权钱交易?谁在盘剥百姓?谁在侵吞国家资产?”

一连串的反问,使杨成辉一下子窘迫起来,是啊,自己太激动了,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出来,叫人抓住把柄呢?但是,杨成辉还是说:“任书记,我今天跟你反映的事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找李凯航谈谈。我听说在干部学习班学习的人动辄就是几百人。“你们一家连儿带孙都牵出来能有几个人,你们斗得过?赶紧回去签约,否则到时对你们不利!’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这哪里有国家公务员应有的素质!”

任品说:“可能他们也是完成任务心切,有些失言是可以理解的。”

杨成辉怔怔地看了任品一会儿,说:“任书记,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我快不认识你了。你开始不能正确对待舆论监督,一意孤行起来,这不像你以前一贯的作风。你听没听到群众在说我们什么?”

“他们说什么?”

“老百姓讽刺我们说过去是党指挥枪,现在是泰华指挥党。党中央提出的执政为民到了我们这里,可不要变成执政为商啊。”

任品忽然笑起来,说:“成辉,你刚从外地招商回来,听到的可能都是一面之词,这样,你反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调查调查,然后我们再交流,好吧?”

就在任品想着怎么平息这场由拆迁引起的风暴的时候,张岚正经受亲情的折磨,现在她的心理负担从来也没有过如此沉重。现在,一大摞材料就在她的案头,那封举报信上的提到的东西都一一得到了证实。她相信事情正一步一步接近真相,而真相就是她自己的丈夫,可能在这个事情上深陷其中。

她看了看几张照片,那是任品和于丽珍、庄潮红在一起的,那种眼神,那种亲昵,已经叫张岚明白了一切。令张岚感到意外的是,自己此刻既没有泪,感情上也似乎平静如水。自己是怎么啦?她到洗手间照照镜子,看见洗手间里身穿制服的自己,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已经融入了一台机器,自己其实是机器上一个的零件,而这部机器隆隆向前,吞下所有的东西,然后分门别类,好的再吐出来,脏的东西将其粉碎。

望着镜子里还算美丽的自己,张岚忽然发现自己的云鬓突然增加了许多白发!这几丝白发像利刃切割着自己的心灵。想想今天早上,自己跟任品告别,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平和,而自己竟也若无其事地跟他谈着孩子学习成绩的事情,一点也没有把他和于丽珍想在一起,她已经学会了嘴与心的分离。

调查报告上还体现出王旭的公司目前与境外的几个公司资金来往很大,很不寻常。张岚凭借这么多年对王旭的了解,她大致也能知道,这意味着王旭公司可能存在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种秘密不是自己的权限所能继续调查的了,她明白这个以前看起来嘻嘻哈哈,胆子大的学生,目前所做的事情,远不是给自己老公送送礼那么简单,这背后很可能存在着极大的黑幕。想到失踪的胡威和他的弟弟胡风,张岚不禁不寒而栗。

痛苦使人思想清晰,张岚现在冷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看着眼前的调查材料,看着那厚厚的卷宗,尽管她知道这些还很不完备,但目前自己只能调查到此了,因为后面接着就是对任品的调查,按规定,自己是一定要回避的。张岚明白,一旦自己将这些材料上交,就意味着自己背弃了家庭,这将永远是自己的阴影,而且自己以后将一直生活在这种阴影里,因为是自己摧毁了这个家庭,甚至摧毁了那个男人的人生。她明白自己从此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她失去的是自己的精神家园,从此她的心灵只有严冬,再没有春天、阳光和彩虹。她走到衣架前,戴上帽子,仔细地整理好风纪。拿起报告,向检察长的办公室走去。

痛苦的不仅是张岚,副区长张则也是痛苦不已。庄潮红现在要自己抛售股票,可她哪里知道,香港公司的市值现在已经不是很高了,要想筹集到庄潮红所说的那个数目,就意味着要把目前公司彻底改组。可自己能不按照庄潮红的意见办吗?因为这就是任书记的意见啊。他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明显地瘦了,每天都跟香港方面通电话,希望早日能将庄潮红给自己的任务完成。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个无底洞,因为他知道王旭那个人是一个花天酒地的家伙,做建筑还算马马虎虎,要是做房地产,那可是太没经验了。

官场上有两条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一是人际关系,你是哪条线上的人就要把这个关系维系好,临时的投靠那是根本不可能取得别人的信任的;二是权力的大小,所谓权力是人民给的不过是理论上的说法,真正给你权力的是你的上级。张则明白,他的人际关系就是任品和任品后面的那个大人物所提供的联络图,他的权力资源同样来自任品和他背后的关系,这就决定了他张则与任品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他能离开这个共同体而单独存在吗?张则始终怀疑自己。但眼前他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就是把那个公司所以股份都卖掉,恐怕也不够泰华所需要的资金啊。

以前,在处理香港公司事务的时候,他一点私心也没有,因为他知道,只要任书记在,自己的钱就不会少赚,因为自己的权力在这里摆着。但现在,他感到了危险。于是,他通知香港方面的代理公司,将公司股票全部转让,然后,把其中的三分之一汇入瑞士的一个账户,其余的汇回国内。

他对庄潮红的解释是,现在香港股市低迷,账面受到了一些损失,代理公司的提成又相对比正常时候高一些。庄潮红对资本市场的运作其实也不是很懂,张则汇报什么就是什么了,因为毕竟以前张则没有任何为自己搞私利的时候。

李凯航这些天也在烦。这天,他正在办公室里接待几个老干部,一个原来做过他上级的老干部高兴维拿《关于片区改造的备忘录》问他:“你们跟泰华公司搞得这是什么?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到过项目的立项批准,这意味着房产证不一定能拿到!”

李凯航赔着笑:“老书记,你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咱们拆迁是依法经过各级各部门批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