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到办公室办完入职手续,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走过来,说:“你是新来的吧?我这里有一些资料你先看一下。”天佑跟着她在前面款款而行,绝对标准的白领丽人的风姿,他这才注意她,披着长发,半掩着脸庞,鼻子高挺,下巴有些发尖,身材纤细而高挑,是个骨感美人。到了财务室,她自我介绍:“我叫熊韵竹,以后出去收账主要就是我们两个。你不用每天按时上班,听我指挥就行了。对了,你有没有Call机?”
天佑说:“没有。”
熊韵竹说:“等下你马上到街上买个Call机,要随时回我电话。对了,你住哪里?”
天佑说:“我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熊韵竹说,“等下你不用再上班,利用一天的时间,把Call机好,住处搞定,晚上下班之前来我这里汇报。”天佑闻到了一种香味,他现在已经很懂香水了,他知道熊韵竹身上的香水叫香奈儿五号。
其实,住的地方天佑这几天早就摸透了,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去租房而已。他先到龙昌街买了个Call机,他感觉到深圳传呼台的服务费太高,哈尔滨数字传呼台每月才15块,而这里至少要50块。他交了三个月的服务费后,看看身上的钱已经不足700块了,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他到东三村,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面,找到了一个合租的单房,每月包水电160元。跟他合租的是一个面色阴暗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我是做经理的,我叫柯真如。本来我是跟另外一个朋友一起住的,可那个朋友跑到女朋友那里去住了,所以我才找人合租。”
柯真如的房子里有一些旧家具,但只有一间房里有床,他说:“你得自己买床。”
天佑说:“没关系,等下我自己买张席子就好了。”
柯真如又说:“我是自己不开火的,但有炉具,你要是自己做饭可以用,但是煤气不多了,到时你要自己灌。”
交了320块钱给柯真如,天佑又下楼到对面罗三市场花20块买了一张席子,7块钱买了个枕头,15块买了条毛巾被,再买了点洗漱用品。看看手里只剩下263块钱了,心想,这点钱不能用几天,得想个法子赚点钱才行,不然坚持不到发工资。因为这几天找工作,他对龙岗的一些生活环境已经有了大致了解。早餐可在罗瑞合市场买,一盘炒粉只要一块五毛钱,量足、油多,里面还有蔬菜。或者吃一碗馄饨外加一个馒头,一块钱。午饭可以在国际商场对面的一个大排档吃,三块钱足矣。或者到马路对面的富民大厦下面吃那种两块五毛钱的快餐也可以。晚饭可以在柯真如这里做,一块钱面条加两鸡蛋,连宵夜都够了,青菜卖一块钱的可以吃两天。不能忘了买点榨菜,一旦是晚上吃馒头或者米饭,这可就是好菜呀。尽量不回电话,回也要到公司去。龙岗市场上有那种5元钱一件的T恤,8元钱的白衬衣,3元钱的清仓处理领带。要多买几件,每天换着穿,不能老穿那一两件。出门能步行尽量步行,不然交通费实在是笔大数目。但晚上下班一定要做点小买卖,在路边卖甘蔗,糖水菠萝的,那没什么本钱,可以试试。
一切都搞定,天佑发现时间才到中午,早上穿的长裤衬衫已经粘到了身上,头发也变成了一绺儿一绺儿。天佑到洗手间冲了凉出来,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洗掉。一切都整理完,吃了在罗三市场买的馒头,就上班去了,那里毕竟有空调嘛。
一进门发现只有一两个人坐在那里闲聊,原来公司下午两点才上班。墙角有报纸、杂志,天佑开始看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长得气宇轩昂,大概一米七八的个头儿,瘦瘦的,但很结实,头发略有点长。他问:“你是新来的?”
天佑点点头。
他说:“我叫张雪松,陕西人,原来就干你现在要干的工作,现在我不做了,给办公室打杂,不过也干不长了。”
天佑不知道张雪松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便问了句:“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做了。”
张雪松说:“我跑业务水平不行,我就没得搞了啊,要我去跑腿,但是这工作我肯定会养不活自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走人。”
天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以为是自己挤了他的位置,就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我没想到会把你挤了,那你现在要辞职了吗?”
张雪松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个工作不好做,如果几个月弄不回一笔钱,到时你就惨了。”张雪松好像大彻大悟一样,但天佑明明能看出他心里有满腔的不服气。毕竟他为公司出了不少力。但是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这是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必上的一课。
“我们要学的东西,要做的东西还很多啊,你一定要坚持,总会有机会的!”天佑突然觉得自己的回应是那么的苍白。
张雪松说:“有时候真觉得很灰心,不管你做得多好,到头来根本没人关心,人家关心的只是你给没给公司要回钱来,至于你吃多少苦就没人关心了。”看到他这样说,天佑开始有点心冷,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跟张雪松谈过这番话后,让天佑一下子仿佛迷路在了森林当中。他发现前途就如同一片没有路的森林,如果你没有过硬的求生意志和生存本领真得会葬身其中。
他不知道是他要接受生活的考验,还是生活要戏弄他,总之在这样一个城市,在这样一个时间,好像所有事情都如一个深深的魔鬼在前面等他过去。总之,他既不能回头,走又危险,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勇敢地向前。
正想着,熊韵竹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天佑,她很惊讶:“这么快就搞定了?”
天佑说:“在深圳就得要深圳速度嘛。”
她说:“你进我办公室来一下。”
通过聊天,天佑才知道,原来他们还都是学师范的,这无形当中又拉近了他俩的关系。
熊韵竹说:“你知道现在公司的状况,薪水不会太高,但提成还是很高的,可现在萧总买地办手续很缺钱,所以,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给他搞回一笔钱来。”
天佑说:“我看了那些资料,都不多,但是加起来也不少。所以,你应该让我尽快跟那些欠我们钱的人接上头。我熟悉了他们的人,我才能找出快速收回账来的方法。”
熊韵竹笑了起来,说:“以前不愧是做生意的,想法都跟别人不一样,那下午我就带你走两家?”
天佑说:“我就想早点进入状态,要回钱来,我好早拿提成嘛。”
下午,天佑跟熊韵竹跑了三家。天佑发现,这些都是不好要的账。不是老板根本拿不出钱,就是人家找借口故意拖着。回公司坐在车上,他一直都在想,那么多人都想来深圳,以为这里的钱满大街都是,就等着你去捡,可你真的来了,才会发现这里的钱比钻石还钻石。想到下午跟那几个老板见面,虽然天佑在一边没说什么,可通过熊韵竹跟他们聊天,发现深圳和内地还真不一样,这里赚钱远不是内地说的那么容易。就下午这三家来说,要想短时间要回来还真得下一番功夫。
想到自己面对这份工作的难度,天佑觉得现实是那么残酷,如果一个月连一千块都拿不到的话,还干个屁啊,每个月除了车费、吃饭、住宿,还能剩下什么?深圳这个地方,东西就贵成天价,买把青菜都要一块钱,坐车至少是两块,回个电话也是一元起。原来深圳真的不是天堂,工作机会多,但求职的人更多,工资虽然不高,但还是有人会争着做,这倒给那些用人单位提供了方便,方便他们降薪了。可物价什么时候降一降,好歹也得让人有喘气的余地吧?
晚上,天佑到立交桥那里转了一下,这和他前几天在草坪上睡觉的时候来这里的感觉不同了,那时候他只是看到路边的那些“小姐”感到新鲜,觉得女人在大街上拉客有意思。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要找生意,可是找什么生意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的这200多块钱根本支撑不到发工资。他忽然看到有人在卖旧杂志,分一块、两块钱不等在卖。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家里出来一直到广州市买了十几本杂志的,要是卖给这个人,不是能解决点生活费吗?他过去一问,才知道人家是按斤收的,他那些杂志最多能卖两块钱。
天佑灵机一动,马上跑回家,找了两张旧报纸,把他这几天买的杂志摆在上面卖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的杂志新,不大一会儿居然全部卖光了,去掉交给市场管理员的两块,他净赚21块钱。
回家的路上,他高兴极了,感到自己发现了不小的商机。那天晚上,他甚至买了一瓶沱牌酒和一个炒粉来犒劳自己。柯真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天佑睡着了他才回来。以后的日子几乎天天如此,两个人除了星期天,平时基本打不上照面。
第二天,天佑跟办公室的人打个招呼,把公司墙角那堆没人看的杂志拿回家去,再在周围居民楼里收了一些。因为他不是按斤收,而是按新旧质量回收,一个中午居然收了40多本旧杂志和书。晚上下班,在南城百货前面的杂货店又买了两块塑料布,开始像模像样地卖了起来。
也许是深圳打工仔多,而买不起新杂志和新书的也多,加上天佑经营又灵活,可以买也可以换,一个晚上竟然都能赚二三十块。
星期天时,天佑也跑到废品收购站挑一些好一点的书来卖,这样就避免了中午收不到,晚上没货的情况。半个月下来,天佑自己算算,这样下去,搞好了一个月能收入1000块,再加上自己的工资,到时可以买一个二手手机了。不过,这一切还只是个计划而已。
这些天,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跟熊韵竹到几个主要的债主公司去熟悉情况,认识欠债的老板,或者是欠债公司的财务人员。其中一个叫彭吉成的人给了天佑非常深的印象,他也是在内地做生意失败以后来到深圳开始白手起家,搞了一家塑胶厂。但因为最近外商取消了十几个货柜的订单,搞得他周转不开,而且债主不断。他说:“要是能把这些货卖给哪个同行,我马上就可以把钱还给你。”
天佑说:“不急,你还是找到个买主再说。”
彭吉成说:“哪有你这么要账的?”不过,他也很同情天佑,但也没什么能力帮天佑。不过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跳交谊舞。两个人偶尔到龙岗文化站舞厅去跳舞,有时晚了还吃点宵夜,谈谈人生,大家觉得很谈得来,颇有相识恨晚的感觉,只是因为如此影响了天佑几次卖旧杂志。
这天早上,天佑正在办公室跟张雪松几个年轻人闲聊,他的Call机响了,是个手机号码,号码十分陌生。回过去声音也是个十分陌生的声音。不等天佑开口说话,对方就焦急地说:“你好,彭吉成是不是欠你26万元钱?”
天佑回答:“是的,怎么了?你是谁?”
对方说:“你不用管我是谁,既然他欠你钱,那你还不赶紧去要?据可靠消息,彭吉成有了许多钱,这两天就准备逃走。”
天佑笑了笑说:“你开什么玩笑,昨天晚上我还有看到他呢?”
对方说:“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今天好几个债主都去讨债了。你自己想想吧,去不去要账是你自己的事情。”话毕,不容天佑反应,对方就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天佑愣了。先不管谁打的电话,他说的是真的吗?尽管天佑相信彭吉成的为人,但这笔钱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彭吉成真的跑掉了,天佑因此丢掉工作也不一定。于是他决定去彭吉成那里看看。
彭吉成厂门口停着好几辆车。看来打电话的人没说谎,果然有人来催债来了。天佑进了门,到二楼办公室,远远的就听见彭吉成在说:“我没有呀,真的没有。”
天佑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看见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那些人围着彭吉成,还真是个讨债的样。天佑心里不禁莫名的有些气愤,难道彭吉成真的要跑?他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彭吉成看见了他,脸色很难看,说:“你来做什么,不就是欠你26万块钱吗?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说什么话?”天佑满腔的气立刻就冒了出来,“难道我不该来吗?你欠我们的钱还有理了?”
彭吉成大声说:“就有理怎么样?我没有钱还,你打算怎么做,把工厂拆了?那你拆呀,反正我还欠村里的地价呢。”彭吉成激动得满脸通红,好像比天佑还气愤。
“你不是有十几货柜的货吗?怎么不还给我?”天佑说。
“那点货,我早答应还别人了。有的话我还不还你吗?没想到你怕我跑了一样,亲自来要。”
“老彭,你怎么是这种人啊?”他们的争吵引起了旁边几个人的高度注意。他们赶紧过来拉劝,他们说:“算了算了,不要伤了和气。”
“就他这赖账的样,能不伤和气吗?”天佑愤愤地说。
彭吉成看了天佑一眼,然后用乞求的语气说:“天老板,看在我们老朋友的份上,你就不能多宽限几天,我过几天一定给你好不好?”天佑看着彭吉成的样子,他气也消了许多。再加上另外有几个债主也在这里,彭吉成的日子也不好受。于是就说:“我先回去,你过几天不给我把钱送来,我就派人过来把你的货全拉走。”话毕,天佑摔门而去。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天佑一直没睡好,想起和彭吉成这么多天的交往,他心里愧疚起来。他跑到楼下小店,给彭吉成Call机留言道了歉。
第四天一上班,天佑的Call机响起来了。他回过去,正是彭吉成,他说:“我在金融大厦楼下。”
天佑马上热情地说:“我正准备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