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近不断有人向天佑反映,胡风私下里拿药农的回扣。原来,天佑的恒邑公司的种植基地的经营模式是由公司提供种子及技术培训,农户种植到了收获季节,恒邑公司再按药材的质量以一定的价格回收,这样既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又稳定了货源,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但是,选择什么样的农户签订收购合同发放种子,则是胡风权限范围的事情,胡风就利用这个权力,不仅私下收农民的回扣,还借此搞女人。前一两年因为做这种生意的公司少,所以胡风的这些伎俩还表现得不明显,可现在以类似模式运作的公司多了,于是,有的农民到了收获季节宁可给恒邑公司缴纳罚款,也要把收获的药材卖给别人。开始,天佑还没有警觉,后来这事多了,天佑开始觉得不对劲。他悄悄地叫许雯和毛博思进行了一下摸底,才明白出现这种事情的原因。
他把这事告诉给胡杨,希望她能跟胡风说说。可是,胡杨一听就火冒三丈,说:“你是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所以想把我弟弟赶走啊?”
天佑忍着气说:“胡杨,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我要是想赶他走,这件事我会在公司以公司的规章制度来处理。正因为胡风是你弟弟,所以,我才叫你来教育他。因为他年纪毕竟还小,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教育教育让他以后有好的发展。你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味袒护,这是不对的。”
胡杨反驳道:“什么叫袒护?我现在是算看清楚了,你现在什么事情都听那个狐狸精的,我们家的人怎么做都是错的。你别忘了,当初你光杆司令一个,是谁来帮你的?是我弟弟,是胡风,现在他要错了,你就卸磨杀驴了,对不对?”天佑见跟胡杨说不清楚,就拂袖而去。
过了几天,正赶上胡伯又来找胡杨拿钱,天佑就把这事跟胡伯说了,希望他能劝劝胡风。谁知,胡伯一口咬定,我儿子从小就老实,不可能干这事,一定是有人冤枉他。天佑一气之下,打电话叫胡风过来,当着胡伯和胡杨的面质问此事,胡风虽然承认有这种情况,可是他狡辩说,那些钱他都是用在跟村干部们维持关系方面了。而胡伯和胡杨不仅不批评,反而站在胡风的角度给他开脱。
天佑现在看明白了,自己绝对跟胡杨一家子说不到一块儿去。他尤其是对胡杨感到失望,对她的不满无法言表,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继续苦口婆心的跟她继续沟通。
胡伯走了以后,胡杨开始数落天佑,说天佑怎么怎么对不起她家里人,怎么怎么没良心。按照惯例,到了睡觉的时候,天佑就会说句:“哎,真拿你没办法呀!”或着主动搂搂她说说话,就会好的。反正一般在这种时候,胡杨是绝对不会说一句话的,哪怕只说一句:“天佑,对不起哦。”
可是这次呢,天佑也实在是不再想再惯着胡杨了。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为了胡杨家里的事,他们发生了太多类似的矛盾,每次都是如此。天佑也实在是感觉到心累了。所以当时他就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主动道一次歉?因此,当晚天佑没说一句话就睡了,睡了一会,迷糊中感觉胡杨在拿脚跺床,这可能就是她表示缓和和反抗的唯一方式了吧。天佑仍没理,于是,她起身去和天欣睡了。分居由此开始,接下来天佑一是无心,二是不愿主动示和。虽然没有说话,但天佑也为她有台阶可下,制造了几次机会,但胡杨是一概不理,所以就这样缰持着。
杨成辉知道这件事以后,劝天佑:“我觉得胡杨心里明知道自己有错,但因为自尊或爱面子而不愿轻易承认错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大度一点,因为你老婆会为你的大度而感动,她会把这看成是一种体贴,她在口头上可能不会向你示软,但在行动上可能会补偿你的。”
天佑感慨地说:“这种无休止的冷战,让人身心疲惫至极.”
许雯也劝天佑:“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不存在谁对谁错。有责任心的一方往往会妥协,妥协并不意味是过错。婚前睁大眼,婚后半睁眼。”
天佑感叹道:“俗话说的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多么希望胡杨能多从我的角度考虑考虑问题。”
许雯忽然说:“有空你劝劝毛博思,不能老跟齐惠芳纠缠,这样会害了他的。”
天佑觉得很奇怪,就逗许雯:“你这么关心毛博思的个人生活,是不是喜欢他?我可以撮合一下。”
许雯脸一下子变黑了,转身就走。
最近王旭似乎很忙,天佑几次打电话给他不是说开会就是出差,有一两次他居然说到了广州,跟张全在一起喝酒。天佑很纳闷,就跟杨成辉说起这事,杨成辉也不大清楚他的行踪,只是说:“听别人讲,他也在做生意,具体做什么他也不说啊。”
天佑说:“我总觉得王旭这小子胆子太大,主意太正,我总怕他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杨成辉对此深有同感。
自从那次天佑说要给许雯和毛博思撮合的话以后,许雯好几天不跟天佑说话,直到天佑在一次出差回来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她才转怒为喜。
转眼间到了1996年的夏天,而这个夏天又总有雷电和暴雨。倾盆大雨往往在午后来临,时断时续,而黄昏之后,经常伴随着绵绵细雨。
天佑望着窗外忧心忡忡地对许雯说:“这雨老下个不停,会不会影响我们与朴昌其的合同啊?”
许雯说:“何止是朴昌其的合同啊,就是老柴和柳云来的都要受影响,早上毛博思打电话过来,说根河有些药农的地已经被淹了,看样子搞不好会绝产。”
天佑问许雯:“胡风去五常和阿城的农户那里,怎么说?”
许雯说:“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年的这天气实在有些怪,春天大旱,现在又是这个样子。要不是王立本那边的木材量还算不小,咱们现在可够难过的。对了,毛博思前两天走的时候说,今年的收成恐怕不会太好。”
天佑深有感触地说:“是啊,现在生意不好做,前两天关卫东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以后我们要木材,必须得先打款,不然的话他不给发货。”
许雯问:“为什么?以前不都是货到付款吗?”
天佑叹了口气:“唉,你知道关卫东的木材都是从俄罗斯进口的,以前也都是货到付款,可现在一些浙江人看到这事有利可图,他们不仅跟俄罗斯那边是现金交易,而且开始大量购买森林。所以,跟关卫东做生意的俄罗斯人现在也学精明了,必须先付款后发货。”
许雯说:“天总,新药开发那边现在有一笔钱需要马上付,是评审费和临床观察费,而且要得还很急,你看怎么办?”
天佑说:“今年咱们也没做多少生意,加上开春时付出的种子费用、收购费用以及对新药开发的投入,公司账面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如果再准备付木材款,咱们搞不好真要欠一屁股债了。”
许雯叹了口气:“我理解,不过现在这么多困难,也不能不往前走,不是?”
天佑想了一想,说:“你容我想想办法,回头我再跟你商量。”
接下来的几天,天佑开始想办法筹钱,可老柴觉得今年种植已经亏了,不能再盲目投入。而柳云来也觉得自己在新药方面已经投入一百万了,再增加投入风险太大,说如果增加投入也行,需要天佑增加抵押物,要天佑用现有住房和几部车子来抵押。天佑本来不想这样做,就找其他人想办法,可是转了一大圈,除了花费很大精力和物力,他还是一无所获。这时,他不得不认真考虑柳云来的建议。
可如果拿住房作抵押,就得跟胡杨商量,可凭天佑对胡杨的了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天佑开始犯难,不知道应该怎样解决这件事。毛博思这些年也没存下多少钱,听天佑说困难,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钱都拿了出来。但是,这些也是杯水车薪。
想来想去一时没主意,正好这天姚可惠约他。于是,两个人跑到华侨饭店旁边的西餐厅吃饭。
开始两个人还是聊一些闲话,忽然姚可惠说:“前两天我看见张岚了。”
天佑心里一震,就说:“是吗?她现在在检察院干得还好吗?”
姚可惠仔细地将面前的一块牛排切成小块儿,说:“应该还行吧?对了,天佑,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张岚有没有过咱俩这种关系?”
天佑当然断然否认。姚可惠半信半疑地说:“那张岚怎么像是对你还有怨恨?我跟你说,你刚跟她分手的那段时间,她人瘦得不成样了。我见到她那眼神简直像死人一样,好像你把她的命都给带走了。说实在的,我觉得你欠了张岚太多,我世面也见了不少了,但像张岚那么痴情的真是少见。我就纳闷了,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招数把张岚害成那样了,那阵她就像着了魔似的。”
天佑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张岚跟他分手以后的事情,但在姚可惠面前,他还是尽量装着平静,说:“是吗?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她现在跟任品过得怎么样?她太有城市小姐的任性,而任品又太老谋深算,我怕她在家里受气。”
姚可惠喝了一口蘑菇汤,说:“你知道,以前我挺恨她的,认为是她把你从我这里抢走了,可是,那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我还是没有她对你的感情深,对了,那时候她还跟我说,她这辈子恨死你了。”
“是,我的确是应该被她恨的,我那时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天佑愧疚地说,“我一点不怪她这样说。可你不知道,当时我跟她分开是有具体原因的,只是我不能跟你说而已。”
“按我的经验,你要是没做什么,她怎么会那样?我觉得你对那张岚一定做了什么,否则她不会那么痴情。我现在嫉妒得不行,尤其是每次同学聚会,你俩的那种表情和态度,我看着心里会痛。”姚可惠说。
“说实在的,我的确没有跟她上床。张岚和我的事,我说不清,因为我自己都闹不明白。我离开她是因为我有别的原因,唉,一言难尽啊,我总觉得这样既害了我,也会影响到她。”天佑喝了口红酒。
姚可惠追问一句:“你现在还想她吗?”
“我怎么能不想?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跟任品生活得怎么样,如果她现在活得很好,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不碰她,但如果她活得糟糕,我就会更加心疼。我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忘记她,就是跟别的女人上床,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姚可惠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张岚真是好福气。”
天佑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伤了姚可惠,就说:“其实,现在对你,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姚可惠眼睛突然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说过,一个牛逼的男人后面必然站着一个牛逼的女人。可是在天佑这里,后面站着的是一个不理解他的女人。
天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和胡杨同顶一屋檐,同吃一锅饭,可为什么他们之间还是充满了隔膜和误解?一家人却说着不同的语言,同床却异梦。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与胡杨价值观如此不同,就连看电视、做家务这样的小事,胡杨都会吵个不停。都说不是一路人,别进一家门。不过,天佑觉得自己和胡杨是进了一家门,才知不是一路人。
果然,当天佑提出要将住房抵押给柳云来时,胡杨想都没想就跟他吵起来:“天佑,你少打这两套房子的主意,我告诉你,我死也不让你拿出去胡闹。你作为一个老爷们,没本事就不要打家里的主意。我告诉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就少打这个主意吧。”
天佑低声下气地说:“胡杨,你看我目前不是困难吗?我们如果渡过这个难关,不管是新药的开发也好,还是药材的买卖也好,都会有很可观的利润,到时候我把人家的钱还上,房子还会是你的。”
“不行,你说出大天来也不行!”胡杨态度非常坚决。天佑还想跟她好好谈谈,结果,胡杨竟背着他把房屋的名字全换成了自己。天佑当时就觉得不妥,可又怕大吵大闹,叫父母知道替自己担心,也就忍了下来。因为他想反正都是一家人,胡杨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可能是她怕做生意有风险,给家里留个后路吧。
实在没办法,天佑又重新和柳云来商量。柳云来这时拿了一个新的方案,那就是他按照天佑目前实际的投入再拿一笔钱,如果天佑到时正常把新药证书拿回来,他只收回本金,但利润要按实际投入分配。天佑想了一下,觉得这样还涉及一个自己办公室的抵押问题,就跟柳云来提出办公室的抵押问题应该解除,而李云来觉得这样风险很大,提出按办公室购买价格的百分之七十,退一笔钱给天佑。事情似乎进入了不好解决的地步,何去何从,天佑一时难以决断。而这时,北京那边费用又催得急,天佑咬咬牙,跟柳云来把合同签了。
朴昌其的翻译现在不断打电话过来催货,天佑叫许雯去解释,说今年因为天气的原因,货源组织有困难。朴昌其很急,特地从韩国飞过来,一见到天佑他就说:“我也跟别人签了合同,如果不能履约可能会面临巨额的罚款。所以,无论如何也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
天佑考虑到如果不能正常履约不仅会失去朴昌其这个渠道,也会面对一场官司,咬咬牙,通过老柴在亳州买了一批药材给了朴昌其,因此损失了一大笔。但这件事发生以后,天佑觉得朴昌其对许雯态度更加积极,不过,他也没空再关心这事。
一天,姚可惠打电话给天佑,说王立本找他。天佑按约定时间准时走进王立本的办公室时,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很气派地坐在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前,对几个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