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以后,天佑发现耿永斌越来越仇视自己,大小场合都用话敲打天佑。倒是王芬越来越主动接近天佑,话里话外表现出对天佑的好感。天佑怕王芬产生误会,特地叫胡杨又来了一次学校,对大家正式介绍,说胡杨是自己对象。可是,王芬反倒产生了错觉,她认为这是天佑用自己的表姐来骗自己,于是,她有事没事地向天佑宿舍跑。一时间,学校里关于天佑脚踏两只船的议论开始出现。天佑一时有口难辩,他开始躲着王芬,他不是怕她的热情,而是忍受不了她身上的劣质花露水味道。
开春以后,天佑的药材生意特别好,短短一两个月,他竟赚了五千多块。后来,他写信给毛博思,希望他能在大兴安岭帮他收购药材。毛博思接到信以后马上行动,利用大兴安岭和哈尔滨一带的气候差异,又大收一批,光板蓝根、五味子和刺玫果几项,在短短的几个月,天佑的收入居然超过5万。5万块,在1988年,那绝对是一个大数目,因为那时候在保健路一带买个100多米的房子也不过3万多块。
没几天就到了暑假的时候,天佑班级的成绩已经是耿永斌班级没法比的了,全校前十名,前五名都是天佑的学生。没人会相信这就是一年以前那个没有人敢接手的烂班。天佑为了感谢几位科任老师,花钱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套衣服,但他没想到,就是因为这套衣服,后来给他惹出那么多麻烦。
暑假的时候,天佑特地跑了跑市场,因为他以前都是把药材直接卖给药材公司,可后来他想,那么药材公司又把这些药材卖给谁呢?一定是药厂和药店。于是,天佑就想,我要是直接卖给药厂不是更赚钱吗?结果,他连跑了几个药厂,却令他大失所望。因为人家药厂根本不跟个人做生意,一定要和国营的公司。这又怎么办呢?天佑连想了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生意不能不做,他决定把哈尔滨这一带的收购让爸爸去做,自己要去一下大兴安岭。
坐上火车,到了加格达奇再倒车去图强,天佑看到一路都在建设,原来前几年这里着了一把大火,把几个林业局烧成了废墟。
毛博思的宿舍是一个连体的红砖平房,门口堆着高高的柈子。天佑问:“这些都是你劈的?”
毛博思说:“屁,这都是柈子厂劈的,林业局职工每人都分两车。”
天佑不禁感叹,“你真是走运,分到这么好的地方,分房子分柈子的,不像我,分到一个郊区中学,连块砖都没得分。”
毛博思打开门,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试试?”
天佑进了屋才发现,毛博思的日子其实过得十分狼狈:外屋是做饭的,可看样子碗好几天都没洗了,里屋有铺炕,上面胡乱堆着脏兮兮的被子。
想到毛博思上学时的邋遢,天佑不由得叹道:“老毛,你啥时候能过得像个日子啊?”毛博思把胡乱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卷起来扔到角落里,天佑注意到那里已经有了一堆脏衣服。
“啥时候?等我有了老婆的时候吧。”毛博思去倒水,才发现暖壶里啥也没有。
天佑说:“算了,等下到饭店去喝吧。”
毛博思说:“也是,我现在也不怎么做饭,东一顿西一顿的凑合。要不咱们走吧?”
走到路上,毛博思说:“你现在算是把我给救了。以前啊,我是月月光,搞不好还欠债。这两个月跟着你收药材,我也赚了五六千块,这阵子我的日子可舒坦了。”
天佑说道:“你每月一百多块钱还不够用?我在哈尔滨每月才挣七十块钱啊。”
毛博思说:“你知道我这人不会过日子,上学的时候要不是因为有姚可惠看着……”他突然不说了,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到了饭店,毛博思叫道:“老板娘,给我上盘狍子肉,再炖个野鸡,做个飞龙汤,上两瓶好酒。”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好呃。”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盘子狍子肉,足足够四五个人吃。
天佑见到说:“就这一个菜就够了,别的菜不要了。”
毛博思说:“那哪能呢?老板娘,这是我大学同学,你要给招待好。”
老板娘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前凸后翘,风情万种,说:“那是,毛老师的同学,我自然要招待好。”
说完,拿了三个酒杯,一屁股坐到天佑身边。天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味。天佑对女人的香味很敏感,这味道绝对不同于张岚的淡雅,也不同于姚可惠的热烈,很暧昧,使人总有些冲动。
喝着酒,菜慢慢上齐了,特别是那个飞龙汤,清香扑鼻不可名状。大家慢慢聊着,天佑才知道,原来老板娘叫齐惠芳,丈夫是个司机,常年在山上。她这个饭店是专门做野味的,价格比较贵,林场职工一般吃不起,都是些领导来,因为今天是星期天,领导们都在家里陪老婆,所以只有天佑和毛博思一桌客人。
酒到酣处,天佑和毛博思开始谈学校的一些旧事,忽然说到任品,天佑有些不解地问:“老毛,你足智多谋,你说说看,学校最后怎么把任品留校了?”
毛博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天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笑什么?”
毛博思说:“你喝杯酒,我就告诉你。”
齐惠芳在一边拦着毛博思:“你别欺负老实人。”毛博思不肯,没办法,天佑喝了一杯。
毛博思说:“咱这大哥呀,实在对不住‘大哥’两字。你知道他是怎么入的党吗?是靠出卖杨成辉和钱佩玲的风流事,才取得班主任葛明的信任。后来跟着我参加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使受了那个马列主义老太太的指派,到我们那里卧底的,他每周都把我们的开会地点、时间、参加人、内容都报告给马泰。”
天佑大吃一惊,说:“怎么这么可怕?”
毛博思吃了口野鸡肉,说:“可怕的还有呢,你知道吧,最早系里在刘国强执政时,内定留校的是你,而且刘国强还想留你做他的研究生,可结果怎样?你被干掉了,被谁?任品。我是偶然的机会才知道的。游行结束后,有一次我被马泰叫去谈话,她临时有事出去了,我随便翻看她桌上的东西,发现有一叠你的论文汇编,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很多你的所谓反动言论,后面还附了分析材料,那笔迹正是任品的。”
天佑问:“你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
毛博思说:“就你那烂脾气,我要是一说,你还不马上跟他拼命,人家正找不到开除你的理由呢!你说,我能跟你说吗?毕业以后,几次想写信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的处境也不好,所以也就一直没写。”
天佑问:“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啊?”
毛博思叫齐惠芳在拿一瓶酒来,齐惠芳有些犹豫。毛博思说:“你放心,我们醉不了。”
齐惠芳拿来酒倒上。毛博思接着说:“为什么?为张岚啊,他喜欢张岚,他不只一次跟踪你和张岚。后来有一次他拿着张岚的照片手淫,被王凤山看见,他威胁他,叫他不准说出去。”
天佑忽然感到不寒而栗,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那后来艾军为什么打他呢?”
齐惠芳在旁边给他倒满酒,他感到她身上的味道是自己从来没闻过的,他甚至有些冲动。
毛博思说:“你难道看不出来,艾军喜欢战玉书吗?战玉书这人虽然有点左,但她毕竟是个正直的人,不然的话,在要给你处分时,她绝对不会仗义执言。艾军之所以打任品是因为任品给学校写了一封举报信,说战玉书跟那个领导有苟且之事。你知道学校就这样,有举报就得查,而一查战玉书留校也就不可能了。”
齐惠芳在一旁叹道:“太可怕了,一个学生就能搞出这么多是非,以后要是当了大官还得了?看你们哥俩还能喝,我给你们弄个拿手好菜去。”天佑终于松了口气,齐惠芳的味道都快把他熏晕了。
齐惠芳走了,天佑对毛博思说:“这老板娘挺不错的。”
毛博思向天佑眨眨眼:“实话告诉你,我跟她已经那个了。”天佑更是吃惊。毛博思低声说:“她丈夫不行。”
正说着,齐惠芳回来了:“来,天佑,大姐给你炸了只沙半斤儿(半斤左右的老鼠),下酒正好。”
大家又开始喝,可能是高兴,居然谁也没有感觉醉。天佑对齐惠芳说:“大姐,我来的路上看见有很多火烧木,你知道怎么卖吗?”
齐惠芳笑道:“那都是没人要的东西,时间长了还长虫子,你要是要,我叫那个林场送你几车皮。”
毛博思说:“说是不要钱,意思是说跟白送的差不多。你要是有路子销出去,这事包在我身上。”
接着,大家又谈到收药材的事情。天佑这才明白,原来他收的药材,其实都是齐惠芳帮着收的。
天佑忽然想起来什么,对毛博思说:“对了,去年要过年的时候,我遇到了姚可惠,你们俩怎么搞的?我看到她跟一个大款在一起。”
毛博思笑了,指着天佑说:“你又欠下一笔情债。”看到天佑困惑的表情,他接着说:“你以为我跟你是情敌?狗屎,那姚可惠当初找到我,说要跟我假扮情人气气你,我以为你们就是闹闹别扭没几天就好了,谁知道你还从此不理姚可惠了。你别以为你跟张岚的事,大家都不知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当时我们正在招募会员,姚可惠又是个漂亮女生,谁不愿招她啊?后来,我还是真有点动心了,可是,那姚可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是明白的。我知道我不过是你的替身,她的心还在你那里。你知道她为什么考研究生吗?因为你,因为你爱搞学术。她跟那个大款我是知道的,那大款出钱搞定了学校领导,所以她免试读研究生。可惜啊,她一直以为你会留校,结果是被充军发配了,可怜的姚可惠啊。”
天佑知道毛博思说的应该是真的,于是,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毛博思见势不妙,赶紧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齐惠芳这里有客房,晚上天佑就和毛博思住在这里。半夜里,毛博思摸进齐惠芳的房间,天佑听到他们大呼小叫的折腾 了半天,才慢慢没有动静。
天佑在图强林业局待了十来天,把带来的钱都换成了板蓝根和五味子。不过,这次他没有把药材卖给药材公司,而是卖给了安国的一个药材贩子,一下子他就赚了4万多。接下来,在开学之前,他又倒了一把沙参和黄芪,又有两万多块钱进账。他考虑了一下,在保健路买了一处将近140平方米的房子,一半住,另一半做库房,才花了5万多块钱。
胡杨这时候已经正式分配了,正如她所言,她被分配到了211医院。因为这里离保健路很近,所以天佑给她买了一部二六式女车,让她没事的时候好来保健路。然而,有一件事让天佑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怎样处理任品的事情。他甚至想回学校暴打他一顿出出气,可是,打他一顿就能改变自己的境况?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天佑到校报到,但是,他忽然发现同事们有些议论纷纷。直到有一天,罗坤才找他谈话,问他:“你是不是私下收了学生的钱?”
他恍然大悟,对罗坤才解释说,“这是我个人的钱。”
罗坤才不相信,说:“你个人的钱,怎么可能呢?你一个月才挣70块钱,而那每一套衣服都得值100多块,这要你半年的工资啊!何况你家还是在宾县农村呢!”
天佑见解释不通,就找了个周末把罗坤才和学校的几个领导请到保健路自家新买的房子去看,说是自己父母在做生意,还请他们吃饭。可回来以后,还是有人不信,调查来调查去,搞了两个多月。几个老师承受不住压力,都把钱给天佑退了回来,其中物理老师家庭非常困难,也退了钱。
天佑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居然搞成了这个结果,心里对几个老师十分内疚。不过,王芬还是为天佑仗义执言,因为她爸爸是乡长,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耿永斌他们还是私下说,肯定是天佑私下收了钱,并作了学生的工作。
好在几个老师心里明白天佑的心意,还是坚持给天佑班级补课,学生们也渐渐知道老师为他们所受的委屈,大家开始憋着劲儿学习,就像一群要出去围猎的野狼。
好在天佑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又跟毛博思做了一批金莲花和地榆的生意,一把就赚了3万多,再加上父亲在宾县几个林场收购的药材,一个夏天收入超过13万。差不多是天佑当老师18年的收入。考虑到自己要拉货,天佑还花近3万块钱,买了个二手的松花江微型。正好胡杨的大弟弟胡风读完初中没考上高中,天佑就让他考了个证,给自己开车。
这时候,胡伯开始催促天佑抓紧时间跟胡杨结婚,天佑一直没答应。他的理由一是胡杨刚参加工作,应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而自己工作和生意都很忙。其实天佑明白,胡伯之所以想催促他们结婚,是想借机索要一笔彩礼。
1988年元旦前几天,天佑忽然接到杨成辉的喜帖,说他跟钱佩玲要结婚了。天佑非常高兴,因为这毕竟是班级男生第一个传喜讯的人,此前天佑参加了班里几个女生的婚礼。
到底是杨成辉,婚礼办得很热闹,是在他呼兰老家政府招待所办的酒席。他和钱佩玲都收拾得油头粉面的,车队有100多辆车,看得出他家在呼兰的实力。
很多老师也来了,天佑注意到任品一直跟张岚站在一起,开始他还没注意,精力放在跟分别了很长时间的同学、老师打招呼。直到吃饭时,天佑才觉得不大对头,男生自然要坐在一起,除了毛博思太远来不了,其他人悉数全到。
任品和张岚坐到了一起,王旭和韦瑞兰坐在一起,战玉书和艾军坐在一起,赵民青没来,张全说她到深圳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