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一下,我听说,人事局要招聘大学生,要文科的,能写材料。”文戈赶紧说。
“没有的事呀!”胖文书赶忙摇头。
“我听说……”
“你听谁说?”
“我……”
“人事局的事我都知道,要招聘,也要到我这里来盖章呀!”胖文书口气十分肯定地说。
这时候,从里间屋子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男子,他上下打量着文戈,开口道:“大学生分配的事,你到二楼干部科问问去吧。”
文戈看看那男子,眼神和表情有点复杂。
胖文书赶紧说:“这是我们办公室主任,他让你上二楼,你就上二楼干部科问问吧。”她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肯定了。
文戈谢过了主任和文书,上了二楼。干部科门前有很多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今年的应届大中专毕业生。干部科的屋子里更是围了十几个男女学生,问这问那,两个工作人员接待着这些人,忙得是满头大汗。文戈想去问问,一是人多,挤不到前去;二是这么多人,问也不方便。他走出了屋子。
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就这么回去?他又觉得不心甘。他就顺着走廊往里走,里面有个办公室,没挂牌,门关着,但开了一道缝。文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鼓足了勇气,敲响了房门。先敲了三下,没什么动静,又敲了三下,等一等,里间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请进。”
文戈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屋里有张大办公桌,桌前坐着一个正在看档案的男子,有四十多岁。
“您好。”文戈轻声地打着招呼。
“您好。”男子也客气地回答。
“我是今年的大学毕业生,我想来问一问,人事局是不是想要一名文科的,写作水平比较好的毕业生?”文戈开口就问。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档案,上下打量着文戈,足足看了有一分钟,然后问:“你听谁说的?”问的声音有点严厉。
文戈不敢说谎,只得如实招来:“我听大学同学说的。”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刚。”
“他为什么没来?”
“他是学数学的。”
问完这番话,男子又上下打量着文戈,口气舒缓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
“李文戈。”
“文化大革命时生的?”
“不是,不是,七六年生的。我是文化的文,干戈的戈,就是古代的一种兵器。”李文戈赶紧解释。
“什么学校毕业?”
“省城师范学院。”
“什么专业?”
“中文。”
“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呢?毕业证,还是……”
“毕业证在家呢,我,我只有派遣证。”
文戈随手掏出了带在身上的毕业派遣证,恭敬地递了过去。
“你坐吧。”男子的口气友好了很多,而且让他坐。
文戈不敢坐。他掏出手绢,擦额头上的汗。
男子看过派遣证,说:“你是学师范的,应当由教育局分配的。”
“是。”文戈赶紧点头。
这时候,没有敲门声,却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很消瘦的男子,进屋就问:“刘科长,选得怎么样了?”
男子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局长,我正在选呢。”
文戈一听,心头一振,这就是人事局的高局长,他过去听别人说过,高局长的权力如何大,现在细看看,就是这么一个瘦老头儿。
“要抓紧呀,局里急等着用人。”高局长说。
“我这正翻档案呢。学中文的太少了,而且文笔好的也看不出来呀!”刘科长说。
“档案是死的,不能光看档案,还要看人。”高局长说着用目光看着文戈,上下打量着。
文戈眼前仿佛有一道亮光,突然觉得机会来了,他鼓足了勇气:“高局长,我是学中文的,我爱好写作,文笔也不错。”
“啊,毛遂自荐来了?”局长笑着说了一句。
“他不知道听谁说的,我们需要笔杆子,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刘科长赶紧插话。
也许就是机遇,也许就是命运。高局长没有马上走,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刘科长见了,马上拿出打火机给点火。
高局长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抽了一口烟,很轻松、很愉快地把烟从嘴里吐出来,看着文戈问:“说说你的情况,让我听听。”
“我叫李文戈,从小就喜欢写作,中学时的作文在报纸上发表过,考大学时语文成绩特好,大学的毕业论文是优秀。还有,我爱好文学,在省级报纸上发表过散文、小说。”文戈赶紧说。
“散文、小说不算。我们这是政府机关,不是作家协会。”高局长不客气地打断了文戈的话。
刘科长在一旁赶紧问:“你写过报告吗?”
“没有。”文戈如实回答。
“写过领导讲话吗?”刘科长又问。
“没有。”文戈又是连连摇头。
“一个大学生,哪有机会给领导写讲话呀!”高局长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我在学校实习时,采访过一位省级劳动模范,给他写过一篇通讯,发表在省报的一版上,还,还得了二百元稿费。”文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文章带来了吗?让我看看。”高局长说。
“没有,在家呢,要不,我马上回去取。”文戈说。
科长看着局长。
局长把抽完的烟掐灭,放到烟缸里:“不用了。你算一个人选,留个电话,需要时通知你。”
离开人事局,文戈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轻松的是见到了局长和科长,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还留下了电话。可沉重的是,进人事局这么重大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成功。也许,领导就是随便了解了解,社会上的关系复杂呢,还有金钱。
接下来的是漫长的等待。
文戈留的是家里的住宅电话。他每天守在电话机旁,电话一响,他就希望那是人事局打来的电话。可每一次电话响起,带给他的都是惊喜,接过电话之后,留给他的都是失望。
杨刚来找他,说自己如愿以偿地分到了师专。
文戈为他祝贺。
杨刚说:“人事局现在没有消息,可能是没戏了。你赶紧去教育局报到吧,过了报到期,就不给分配了。”
文戈痛苦地点头。他似乎是绝望了。
晚上,看着闷闷不乐的儿子,爸爸李雄开口了:“明个是最后一天,赶紧去教育局报到吧,有个工作,你该满足吧。你比爸爸有出息多了呀!”
妈妈也说:“儿啊,你不是进官场的那块料,死了那份心吧,当个中学语文老师也不错,将来桃李满天下。”
文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两行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爸爸妈妈都看见了,却都装着没看见,只是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文戈穿好了衣服,正准备去教育局报到,电话响了,他没有去接。爸爸抓起了电话,听了一下,把电话交给了文戈:“找你的。”
文戈接过电话,里面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李文戈同学吗?”
“我是。”
“我是人事局干部科老秦,请你带上自己的毕业证书和所有文字资料,马上到干部科来面试。”
文戈听了,一阵欣喜。
第二次走进刘科长办公室,屋里有三个人,高局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刘科长坐在写字台前看资料,他对面还坐着个女同志,可能就是刚才打电话的老秦。
文戈把自己的毕业证、学位证、过去在报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作品都一一送上去。刘科长认真地审看着,还挑出一两份送给高局长看。
高局长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刘科长看过了所有的材料后说:“这些文字材料,说明你有些文字功底,基础还不错,但我们今天还要实际验证一下你的文字水平。我们给你出个题,你就在这屋里写篇文章,时间是三十分钟。”说着,他把一个打印好的纸递给文戈。
文戈看看,是让他给人事局长写一篇招聘人才的讲话稿。
这时,局长出去了,科长也出去了,女同志把文戈让到了科长的座位上,那上面放着稿纸和笔。
女同志说:“现在计时开始!”说完看了看手表。
文戈的文字功底是有的。他不慌不忙,先在纸上写出提纲,大致分三部分:一是招聘的重大意义,分了三点;二是招聘的主要内容,分了三个方面;三是招聘要注意的几个问题。有些内容他也说不太清,但他可以编。
文戈的字写得非常好,刚劲有力,异常漂亮。而且他写的还很快,不打草稿,按照提纲,二十五分钟一气呵成。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改了几个字,一篇两千字的文章就写完了。
局长和科长同时走了进来,女同志看看手表,拿过了文戈写的文章,直接递给了科长,科长看了一眼,直接送给了局长。
高局长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支烟,看这篇文章。
文戈站在那里,看高局长的面部表情。
十分钟,局长把文章看完了。他抬头看文戈,和文戈的目光相碰,文戈赶忙低下头。局长没说什么,又从头到尾把文章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了科长。
科长看了一眼:“字写得好,漂亮。”
局长说:“文章写得也不错,结构、内容都挺好。”
文戈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个人选就定了,明天就来报到上班。”局长当即拍板。
“好。”刘科长赞同地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局长,那柴富怎么办?当时咱们答应过人家呀!”
局长沉思了片刻,有点为难的样子,他在屋内走了几步,下了下决心:“那就两个人一块要吧。编办那边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