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回不去了。站在街边,仰望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自己。宿舍再小、再简陋,那也是自己落脚的地方;床铺再破再烂,只要躺上去,一切愁绪便可付诸脑后。没有了这间小小的宿舍,自己便是一只孤零的鸟,只能在城市上空盘旋。是过客,是旅人,这城市中的一切,都与自己毫不相关。袁行舟心下无限落寞。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袁行舟驻步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通宵电影院。影院门口摆着两个巨大的音箱,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喝骂声、兵刃撞击声、音乐声交织在一起。门口还立着一个木制牌子,上面花花绿绿写着影片名称,《倩女幽魂》《蛊惑仔2》《卿本佳人》《夜半歌声》等等,边上一行大红字很显眼——“激情、暴力、凶险,随到随看,通宵十元”。袁行舟心里打了个小算盘,十元钱,既可以看电影,又可以对付着躺一个晚上,比住宾馆便宜多了。于是掏钱买了票,走了进去。
放映厅里黑乎乎的,人影憧憧,烟火明灭,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酒味和臭脚味夹杂在一起让人作呕的气味。袁行舟摸到一条尚无人坐的长条沙发,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银幕上,一群青年拿着刀棍,砍啊、杀啊,厮打成一片。袁行舟不喜欢这类的影片,太嘈杂了,打打杀杀,没有一点艺术性,而且容易把青少年给教唆坏了。前几天还在街上看到一伙赤膊少年,抡着长长的砍刀在追杀什么人,青色的纹身龙张牙舞爪模样狰狞。都是这些香港电影惹的祸!学生看了《逃学威龙》,课也不上了;社会青年看了《蛊惑仔》,学会拿刀砍人了!他闭上眼镜,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这些天真的有些累了,这样的环境居然会睡得着。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朝自己身上蹬了几脚。透过朦胧睡眼,袁行舟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紧紧搂在一起。女的双脚搭在男的腿上,头埋在男的怀里,男人两手四下摸索,女人哼哼叽叽呻吟着,双脚随男人手的游走而踢蹬,幅度一大,就踢到袁行舟身上了。袁行舟往墙壁靠了靠,抬头看银幕。银幕上已没有打杀场面了,叶玉卿甩着硕大的奶子,变换着多样姿势,很卖力地和一个肌肉男干着苟且之事,淫声如浪,时急时缓,销魂慑魄。袁行舟不觉下身硬了起来。
多久没有碰过女人了?最后一次和吴艳艳在一起,屈指算来,也快半年了。第二天,就要毕业,就要永远离开那所待了四年时间的大学了。在离学校不远的出租房里,那个属于他们的简陋的小天地里,他们一次次地做爱,疯狂地交合,直至筋疲力尽。他浑身上下淌着汗,大口喘着粗气:
“艳艳,我觉得我要死了。”
“猴子,你跑不了,你是我的。”吴艳艳紧紧抱着他。
猴子,是吴艳艳对他的昵称,是专属于吴艳艳的。每当艳艳用青葱般的指尖捅着他的额角,嗔叫“你这只猴子呀——”他总有一股幸福感涌上心头。袁行舟是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不然,凭什么音乐戏的第一美女,那么多人围着追,她偏偏就爱上了山里走出的穷娃子。
袁行舟拿出手机,拨了吴艳艳的号码,却传来一句机械的声音:您呼叫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银幕上的男女还在夸张地做着“活塞运动”。扯淡!袁行舟暗骂了一句。三级片都是骗未成年人的,那些看似高难度的动作以及“嗷嗷哦哦”的叫床声,非常造作,明显是假的。
而身边发生的一切却异常真实。那女人显然受不了男人的刺激,呻吟声逐渐大了起来,突然,“哦”的发出一声尖叫,好在银幕上的女人几乎同时也一声尖叫,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只有近在咫尺的袁行舟,真切感受到了这一对男女的激情。他身上更加烦热,太憋闷了。站起身来,想去厕所方便方便,但身边的那对男女却占据了大量空间,还真迈不过去。他们视袁行舟如空气,只顾埋头亲嘴摩挲,根本没予理会。袁行舟只好轻轻地拍拍那男人的肩,小声说:“兄弟,借个道。”
那人抬起头来,斜了袁行舟一眼。借着银幕的亮光,袁行舟这才发现,这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女人把脚放了下来,空出了过道,头却依然埋在那人怀里。袁行舟扶着前排沙发靠背小心走出后,戏谑般地朝那对男女说了句:“打扰了,继续,继续。”
走出门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精神为之一振。问了厕所位置,前去撒了一泡尿,将心中的憋闷随尿排出。点了一根烟,美美吸了一口,慢慢踱回放映厅。
快走到门口,发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袁行舟赶紧站到一边。
一个脸上趴着条长长刀疤的壮汉,一屁股坐到了门口售票的桌子上,嘴里叼着烟,吐出一口烟喷到卖票人脸上,阴阳怪气地说:“生意不错啊!”
卖票人小声说:“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各位大哥,抽烟。”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地给各人分烟。
“混饭吃,也不看在谁的地盘上!这个月的保护费怎么还没交啊!”刀疤手一扫,把递到他面前的一包烟打落到地上。
“疤哥,扣了税收、房租、水电和工资,这小放映厅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钱,您行行好,和达哥说说,少收点吧。”卖票人满脸苦相。
“放你娘的屁!痛快点,交还是不交?”刀疤凶神恶煞般吼道。
“疤哥,一个月两千,真的交不起啊。还是按原来的,一千吧?”那人几乎是在哀求了。
“妈的,当哥几个是要饭的,讨价还价啊。爽快点,两千,不然别在这干了!”
“疤哥,真的交不起啊。”卖票的都露出了哭音。
“找死了你!”刀疤跳下桌子,推了卖票的一把,一脚将写着影片名的广告牌踢飞到一边。几个喽啰已按捺不住,冲进放映厅,里面立时传出噼哩啪啦的打砸声和观众的惊叫声,人群惊慌失措地从门口涌出,袁行舟担心祸及自身,随着人群跑开了。
这一群流氓也太嚣张了,公然收取保护费,简直无法无天,难道没人管了?他们口中的达哥,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可怜的电影院老板,今晚不知道要遭受多大损失了。这些问题,充塞在袁行舟的脑海里。人群散去,他发现站在街心的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看手表,已是深夜十二点多。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住宿问题吧。宿舍里,韩东林和他女朋友或许还在“酣战”之中,万万不能回去;宾馆太贵了,一个晚上至少一百多元;通宵影院又被人砸了。怎么办?
袁行舟又点燃了一根红塔山。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要住宿吗?”一个妇女突然靠近他,热情地问。
袁行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旅社就在旁边,保证干净,便宜。”妇女跟了上来。
“怎么算?”袁行舟停了下来。
“一铺床,五十元。”妇女伸出手掌,叉开五指。
“都下半夜了,还这么贵。我找别的地方去。”袁行舟转身欲走。
妇女一把抓住他:“兄弟,别走,四十怎么样?”
袁行舟不搭理他,还是作出要走的样子。
“好了好了,就算三十了,找不到比这还便宜的地方了。”她放开了袁行舟。
袁行舟知道这是不能再低的价了,便跟这妇女去了她的家庭旅社。房间收拾得还挺干净,有卫生间,还有一台电视机。
袁行舟躺到床上,按了几个频道,都没什么好看的节目。经这一番折腾,睡意全无,只好躺着抽烟。思来想去,心里越觉不是滋味。凭什么韩东林泡妞自己流落街头!有钱的人不去开宾馆,没钱的人反而要花冤枉钱!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睡梦中又和吴艳艳缠绵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