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年已过双十,可是却依旧独身,并不是她无情,而是她的心,太多情!
这情多,反而不知该如何说她到底情归何处。
或者说,她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也许是认识的人,也许是不曾见过的人,总之,似乎两人之间矛盾重重。
黛玉并不是多事的女子,即使她一心期盼着妙玉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也并不插足她的事情,只是将其中的厉害点给她知道,日后的事情,自有她自己做主,是舍是得,皆在她一念之间。
人生的取舍就在那一瞬间,取舍得当,关乎一生幸福,轻易草莽不得。
有的时候,退一步,幸福便唾手可得。
妙玉凝眸看着黛玉,语气依旧清淡:“妹妹你放心,我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不会让自己心有缺憾。”
黛玉心中有些安慰,淡淡一笑,如雪花飘落,寂静无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一阵风过,吹起落梅无数,在脚下的雪地上,如相思血泪,点点滴滴,看着水溶,黛玉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甜蜜和温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落梅啊,只有妙玉的相思,却没有自己的遗憾!
自己的一生一世,在爱人的扶持和保护下,圆满而温润,彼此的眼中,浓浓的皆是情意。
回眸看着妙玉独自立在山门前,一身缁衣随风飘荡,瘦削的身材却异常袅娜,换了红颜女儿装时,必定清新脱俗。
洁白如玉的面庞上,轻轻一笑,似蝴蝶轻吻,如梦如幻……
水溶与黛玉打算趁着雪色漫步回去,漫天的雪花,却偶尔路边的一点殷红添了一些生趣。
见到黛玉眉梢也纠结着一点惆怅,水溶莞尔一笑,握着黛玉的手,笑道:“其实,不用我们操心,妙玉,本就是一个极其聪明美丽的女子,她亦有着自己忧伤缠绵的美丽传说。”
黛玉迟疑了一会,对水溶道:“素日里妙玉姐姐总是说她太过执拗,如今想想,我也一向任性,拉着你四处做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总是没一些儿用处,你不怪我么?”
听到黛玉口气中有一丝的不确定,水溶手上故意一紧,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夫妻本是连理枝,我怪你做什么?人生在世,又不是为了别人的眼色心情而活的,我就是喜爱你的随性。我很明白这些日子的事情太多,你心中难免也受到别人事情的影响,你放心罢,我是你的归宿,你也是我的归宿。”
黛玉甜甜一笑,可是桃花面上却也有泪,泪中带着幸福的清甜和芳香。
看着远处的白色原野,苍穹如庐,更有一点残阳如血,一只落队的大雁正落寞南飞,平添一丝凄惶。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黛玉陡然清唱,歌喉清澈软嫩,仿佛带着淡淡的幽香送入牟尼院妙玉的耳中。
人生在世,相守不易,缘分也是要珍惜……
在如今处处束缚着女子的时代,身为女子,更是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和那不离不弃的相濡以沫。
……
薄寒微雨的清晨,一阵错落有致的马蹄声打破了江南寂静的山水。
那是一辆比寻常马车大了一倍多的粉盖珠缨八宝车,淡雅却不奢华,四角还各垂着一串风铃,很是别致。
一个俊美爽朗的青年男子驾着马车,手上的马鞭使得极有劲头,舒卷自如,瞅着沉睡的江南,他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马车在雾气中行了一阵,忽而绣着淡雅山水水墨画的车帘微微一挑,车内现出一个身穿水绿春衫的少妇,露出一张晶莹如玉的容颜,满是恬淡温馨的笑容,可是淡淡的长眉却也有一些儿惺忪一些儿迷糊,嘟嘟囔囔地道:“这是到哪里了?”
语音清脆娇媚,轻柔欲融,姑苏特有的软糯中,又有着清脆的京片子口音,就好像是江南的糯米饭中裹了一点爽脆的榨菜丝儿,带着清晨慰勉辘辘饥肠的香味儿,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更想吞进腹中。
麻雀的轻啼,也和马蹄声相呼应,让她忍不住眸光流转,轻看着两旁树木掠过,仿佛春风吹绿了江南的花木葱郁。
她将身子探出马车,身形袅娜,腰肢纤细如柳,似是盈盈可握,随即却又与男子并肩坐在帘外。
瞧着驾车的男子,她轻轻一笑,这一笑,让天际的启明星不忍落下,让应出的太阳羞得不敢出头。
男子莞尔一笑,笑中带着对妻子的宠爱,道:“怎么不在车里多睡一忽儿?今日差不多也就该到了无锡。”
清晨的气息吹散了少妇面上的一点惺忪,灵活清澈的眸子中有些狡黠,似有些无理取闹,却更多的是俏皮和可爱,道:“都给你的宝贝儿子宝贝女儿占了大半个车,哪里还有我睡的地方。”
男子回头从车帘的缝隙中一瞧,一双粉妆玉琢的孩儿摊在车内,男孩儿倒是安稳一些,老老实实地并腿而卧,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一条胳膊放在胸口,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睡得正香。不过女娃儿可就是很淘气地将圆滚滚的胳膊腿儿大大地张着仰天呼呼,水绿荷叶小褥子还不小心给她蹬到了一边卷成一团,两个小人儿倒真是占了大半个轩敞的车。
“本来是我们两个出来玩耍一番的,倒是带着这两个小祖宗,真真是添了极多的烦恼!”
语气似是抱怨,可是却也有着极多的得意,听听,是乐在其中啊!
少妇一面抽身将女娃儿身边的褥子拉过盖好,一面娇声轻嗔道:“世间哪里有愿意抛却儿女的父母?我宁可累一些儿,也要将他们带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永远都不愿意骨肉分离。”
男子鞭头一震,轻轻击在马臀上,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可是却依旧平稳如常,口内却是笑道:“是,是,是,我的好娘子,为夫万事听从娘子的主意,不敢稍有异议!”
少妇轻啐了他一口,明眸中春波一闪,微微一哂,也并不说话,只瞅着路旁掠过的杨树春草。
忽而看到一排三株玉兰树并列路边,少妇启齿一笑,这一笑,如花绽放,竟叫那玉兰羞得也有些委身入泥。
“玄雩你瞧,这三株玉兰,洁白如玉,雾气凝珠,倒是比咱们在无锡见到的好些儿呢!”
男子爽朗朗一声长笑,震得巢中鸟雀纷纷飞起,扑棱棱打落了一些花苞落叶。
“爹亲真坏,吵醒了小灿灿!”小女娃儿肥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睛,顺脚又踢开了褥子,在车内翻滚。
小嫩腿在褥子间摩挲了好一会,似乎睡意都消失殆尽了,小女娃儿爬到少妇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叫道:“娘娘抱!”
少妇抓过一件薄缎斗篷披在身上,顺便将衣衫不整的小女娃儿裹在披风里,鼻尖凑在她鼻尖上,道:“睡醒了?”
女娃儿咕哝道:“听到爹亲的破锣嗓子,只有煜煜那个小懒猪不醒!”
少妇听了忍不住笑道:“明明是昨儿个小灿灿硬叫煜煜解开九连环之后才能睡的,如今倒是先告状了。”
女娃儿在娘亲怀里揉搓着,喜滋滋地道:“才不管小懒猪小笨猪煜煜呢,娘娘好香啊,小灿灿再亲亲!”
男子板着脸道:“小灿灿不准再亲娘,不然爹亲可要打小灿灿的小屁屁了!”
女娃儿立即“吧唧、吧唧”在少妇脸上一连亲了好几下,小手叉腰,小嘴一撇,得意地道:“小灿灿就是要亲娘娘,看爹亲这个醋坛子敢怎么样,还吃了小灿灿不成?坏爹亲,总想和小灿灿抢娘。”
少妇轻笑道:“傻乎乎的小灿灿,娘娘还没梳洗呢,你亲了的都是昨儿个晚上的污垢,又脏又臭呢!”
女娃儿笑嘻嘻地道:“娘娘是香香的啊,污垢也是香香的,小灿灿不嫌娘娘脏。”
男子手上的马鞭蓦地里一震,似乎有灵性似的,如灵蛇一般往女儿跟前一送,吓得女儿尖叫连连。
少妇轻斥道:“小灿灿淘气,你这个做爹的,也跟着她一般淘气!”
听了少妇的话,那女娃儿立即便将粉嘟嘟的小脸从娘亲的腋下钻出来,一面对着旁边的男子扮鬼脸,一面笑道:“就是,就是,爹亲吓唬小灿灿,仔细娘娘回头打你屁屁哟!”
说得少妇莞尔,男子却将持着鞭子的手往女儿小额头上轻轻一点,道:“再跟爹亲犟嘴,仔细爹亲现在就打你的小屁屁!”
女娃儿慌忙就往娘亲怀里躲,嚷道:“娘娘可要保护小灿灿哟!别叫爹亲打到小灿灿的小屁屁!”
欢快的笑声,夹杂着马蹄声,给寂静的清晨,平添一份早起的热闹。
不用说,这就是水溶和黛玉的一家子四口了,如今正是在赶往无锡的路上。
昨儿个因两个孩子淘气爬树摸麻雀蛋,路上捉野兔子,又要捉水里的鱼烤来吃,所以竟耽搁了一些时候,不但错过了宿头,也距下一个城池极远,所以一家子四口便在马车中睡了一宿,一大早便往城里赶,好在城里住下歇息,顺便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