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灿好容易爬上了榻,一屁股坐在黛玉怀里,告状道:“娘娘都不知道,奶娘坏死了!”
黛玉诧异地放下手里的针线,道:“奶娘怎么对灿灿坏了?”
举凡是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尤其是两个孩子的奶娘,都是一家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何让灿灿不满?
水灿将粉嘟嘟的小脸放在黛玉眼下,大眼中满是怨气地道:“娘娘都不知道,昨儿晚上灿灿要尿尿,有开口叫奶娘和丫鬟姐姐的,可是奶娘自己起不来,就不肯理灿灿,所以灿灿昨儿个才尿床了,让煜煜笑话灿灿!”
说得黛玉脸色一沉,水灿又道:“还有哟!前天娘娘又吩咐雪雁姑姑送灿灿好吃的芒果,可是,灿灿没有吃到。”
眼睛里眨巴着层层的雾气,煞是可怜兮兮地扁着小嘴,道:“娘有教灿灿说,不准撒谎哟!灿灿好想吃新鲜的芒果嘛,娘娘也有叫丫鬟姐姐送的,可是奶娘自己拿给她儿子吃去了,不理小灿灿!”
黛玉怒不可抑,冷冷地道:“倒是要问问她是哪里来的胆气,竟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北静王府里的家人皆是世代为仆的家生子儿,人人恪尽职守,从来不曾有出格的事情做出来,这也是黛玉为什么将王府中许多自己可以不用做主的事情,都交给了北静王府的管家和雪雁来做的缘故。
自己粉嫩嫩的小女儿,众人爱都来不及,却有奶娘竟敢怠慢了主子郡主,这口气如何能忍的?
吩咐身边的丫鬟容若叫来雪雁,黛玉问道:“灿灿的奶娘,是谁找来的?先前的那奶娘做什么辞了?”
雪雁听了这话,忙道:“郡主原先的奶娘原是极稳重的人,服侍小郡主也极妥当,只是忽然染了病,王爷吩咐不能再奶郡主,所以方放了她出去的。偏生王府里也没有合适的,所以便是从外面找来的,新来的这个蒋奶娘口碑,和为人处事也是极妥当的,我才敢用她。”
黛玉蹙起两道淡淡的眉儿,神情也没有偏袒地道:“既然你说极好,我也并不是想冤枉了她,只是灿灿虽淘气,却从来都不说谎,我倒是要见见这个新进的奶娘,才好放心一些儿让她服侍灿灿的大小事故。”
雪雁这才惊讶地看着黛玉怀里正抱着冰糖葫芦不住啃的水灿一眼,道:“小郡主是说蒋奶娘怠慢了小郡主?”
水灿立即抗议道:“雪雁姑姑,我已经不小了,不要叫我小郡主,皇上伯伯昨儿个还夸赞我长大了呢!”
黛玉忍不住逗弄着她笑道:“瞧你小小软软的,怎么能怕人家说你小呢?你是咱们家里最小的啊!”
水灿不依地将小嘴往黛玉水红的纱衫子上抹,满脸的淘气:“都是煜煜最坏啦,做什么要早灿灿半刻钟出来?”
黏糊糊地小手抓着黛玉轻柔的发丝,淘气地缠绕在自己的小手上,道:“雪雁,你这个坏丫头,怎么能给小灿灿找这么一个坏坏的奶娘呢?最爱昧下灿灿的东西。煜煜的刘奶娘就是最最好的人儿,还会做好吃的糖糕给灿灿吃。”
雪雁神色一变,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我就说,外面进来的总是信不过的!”
黛玉道:“灿灿到底年纪小,是不是能信,也不知道,还是素日里你留心一些儿,省得冤枉了她。”
雪雁明白黛玉的公道,便点点头,自去料理,若是果然怠慢水灿,势必是要驱逐出去的。
水灿却是大眼儿左右看着,没有瞧见那最小气的爹亲,然后将满是山楂碎渣和冰糖的小嘴紧紧地贴在黛玉粉嫩的脸上,悄悄地道:“娘娘,父黄不在家罢?父黄不在家,灿灿使劲亲娘娘!”
小孩子家“黄”“王”不分,让黛玉轻轻斥责道:“仔细外人听了竟是叫父皇似的,你可别给你父王招惹骂名。”
水灿却是撅着小嘴道:“灿灿容易吗?天天要给爷爷胡子扎,还要皇上伯伯天天将灿灿抛到空中,回家了娘娘又说灿灿错了,天底下怎么有我这么可怜的小孩儿呢?”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淘气!
水灿得意地依偎在娘亲香香的怀里,道:“皇上伯伯说了,要封灿灿做凤公主呢!”
黛玉眸光流转,自是一呆,随即笑叹道:“你这个娃儿,必定是你要的是不是?”
水灿笑嘻嘻地道:“像我和煜煜这样世上绝无仅有的龙凤宝贝,天下哪里还有第二对?他是龙世子,我是凤公主喽!”
黛玉摇头,这个霸道的小家伙,只因前儿见到了无暇公主,便明白公主比郡主高了一个等级,非缠着玉无痕要一个公主的封号,想必玉无痕已经答应了罢?不然也不会说封她做凤公主了。
水灿虽小,可是很精,知道谁的身份高,便要大掠一些好处过来,在同龄的孩子中十分炫耀。
想起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此时觉得那么美丽。
水灿笑嘻嘻地钻进黛玉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好香啊!灿灿最爱娘娘!”
淘气地左右再瞄一眼,得意地道:“灿灿要跟娘娘睡,将爹亲赶到煜煜那个臭家伙的房里睡。”
兴匆匆地嚷道:“娘娘,外面好热闹,灿灿带娘娘玩玩!”
撺掇着黛玉换了衣裳,自己也换上黛玉刚刚给她做好的一套夏衫,脚踝上一串金铃铛随着她的蹦蹦跳跳而叮咚作响。
黛玉叹口气,细细地蒙着面纱,幸而自己极少在各位王妃诰命之间周旋,不然这一出去,若是遇见熟人,还不得给人笑话死,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但是此时终究是担负着北静王府管家王妃的名儿,总要替水溶想一些。
水灿实在是淘气极了,而且从小到大,跟着混迹市井的几个下人不知道出来了几次,对市肆熟悉得很。
紫鹃如今还待字闺中,容颜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和彷徨,让黛玉很是担忧,所以索性也叫她一同跟着小水灿出来散心。
不过她倒是比黛玉更疼一些水灿,抱在怀里不断与她说笑,眼中有些羡慕的神色,道:“灿灿真可爱。”
水灿听了立即送给她两个大大的香吻,道:“姨姨喜欢灿灿,灿灿又有个姨姨疼疼,灿灿也疼姨姨!”
紫鹃给她逗得笑了起来,对黛玉道:“怪不得小灿灿人见人爱呢,明儿里我搬到王府里,照顾小灿灿罢!”
黛玉却摇头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来自然也使得,只是你到底已经是皇上册封的赵将军夫人,若是只顾着照顾小灿灿,那些人不满你的人更是不满了。”
紫鹃目光中登时放出一些忧伤来,轻叹道:“笑话枫红的人,不满我的人多了去了,还一一在意他们不成?”
黛玉也有些感叹她的遭际,却道:“紫鹃你放心,好歹你是皇上哥哥钦赐的婚事,那个赵德惠岂能抗旨不从?”
这些姐妹中,每一个人都是圆满了,唯独这个紫鹃呵!让她心里好生担忧。
偏生有那么一个古怪执拗的公公赵德惠,明明不曾抚养过枫红一丝儿,却在两人即将成亲前夕,突然登门认子,用赵夫人逝世之故,推迟了两人的亲事,这一推就是三年,而枫红也因嫡母逝世,丁忧三年。
当日里水溶说若是枫红没有建功立业,只怕赵德惠不允两人婚事,可是如今呢?
纵然是枫红战功赫赫,依然脱不了庶出的身份,给那世俗礼教吃得死死的。
赵德惠一心只在意紫鹃的丫鬟出身,不知道和枫红翻脸翻了多少回,就是不肯答应紫鹃进门,不惜抗旨。
紫鹃原是极孝顺的人,如何能叫枫红父子失和?一怒之下欲解除婚约,还是枫红宁死不肯,方耽误至今。
黛玉嘴角泛着冷冷的笑意,不是不答应么?可是他是老子,可以用“孝”这个字眼压制着枫红,可是他高,难道能高过玉无痕?八月份就是过了孝期,她倒是要瞧瞧这个赵德惠还有什么理由不让紫鹃进门!
一个从不曾抚养过儿子的老子,有什么资格来做主这个儿子的终生大事?
水灿却是在紫鹃怀里好生开心:“娘娘,娘娘,外面好热闹啊,我们住到外面好不好?”
黛玉眼中带着对女儿的宠溺,故意道:“难道灿灿是要我们娘儿两个露宿街头的?”
水灿不满地道:“灿灿听说,娘有好多好多的产业在外面啊,我们随便找一家住好了,就只剩下爹爹独守空房。”
独守空房?“谁教你的话儿?”
必定是在宫中学来的罢!
水灿装作不曾听到,小脑袋四处张望着,突然看到茫茫人海中的水溶,不由得哇哇大叫:“娘娘,是爹亲啊!”
水溶过来抱过女儿,低头亲了一下,温柔地扶着黛玉的手,问道:“大热的天,外面尘土飞扬的,怎么想着出来了?”
黛玉往他怀里努了努嘴,道:“是你这个宝贝女儿的意思!”
“好啊,小灿灿,在娘跟前让爹亲独守空房是不是?该打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