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撇嘴道:“姑娘是我的姑娘呢,伏侍姑娘原是我的福分。”
不过倒是也没跟黛玉分辨,又嘱咐了黛玉几句道:“别做得太晚,一忽儿就去歇息。”
见黛玉点头答应,她方自己先去歇息了。
黛玉低头做了一会,只觉得眼睛疼,方才收手,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衣裳收进针筐内。
就在这时,却听得外面“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跌落下来,倒吓了黛玉一跳。
黛玉立即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摔倒了?”
外面的侍卫回道:“回姑娘话,是有一个人受伤了,竟半夜逃到了咱们院落里。”
黛玉听了理好衣裳,方出去,紫鹃早得了消息提灯过来。
只见一人摔倒在地上,似乎是从围墙上跃进来的,但是实在是气力不济,才摔倒在地,惊醒了院落里的侍卫。
晴雯披着衣裳散着头发也出来了,拎着一只琉璃绣球灯往那人脸上一照,黛玉不觉一怔,道:“是他?”
紫鹃奇道:“姑娘认识这人?”
黛玉点点头,道:“今天白天里咱们踢鞠球,就是给他捡到的,还给了我。”
这人,浓眉长身,正是荣德太子。
他身上血腥味道极浓,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肩头还插了一枝狼牙利箭。
一名侍卫躬身问道:“姑娘,这人救还是不救?”
黛玉淡然一笑,道:“救人一鸣,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是敌是友,皆是生灵,救他一命又何妨?”
两名侍卫带了那荣德太子去疗伤,紫鹃却又不放心黛玉了,只要跟黛玉一屋歇息。
过了没多少时候,一名侍卫将从那人身上中的狼牙利箭送给黛玉过目。
紫鹃见那利箭上皆是血迹,不免掩住口鼻道:“真不懂得规矩,这样的东西也能拿来给姑娘瞧的?”
黛玉却道:“那利箭拿给我瞧瞧。”
紫鹃用手帕包着手才拿到黛玉跟前,抱怨道:“姑娘最怕血了,怎么还看的?”
黛玉顺着她手瞧着,唯微一沉吟,道:“这是匈族人的利箭,我在玄雩军营中见过的。你瞧这雕花,不是冥城百姓所能有的,也不是咱们军中的,却偏偏这样精美诡谲,不是外族人的,又是谁呢?”
紫鹃听了不免好奇地道:“那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黛玉不禁为之莞尔,道:“这好人和坏人,谁能分得清楚明白的?等他醒了,再问个究竟罢。”
紫鹃道:“那这件事情告诉不告诉王爷?省得出什么事故。”
黛玉淡淡一笑,道:“这就随那几个侍卫好了,他们护着我,自然是万事都要告诉玄雩的。”
紫鹃心里明白,也不由得一笑,方移灯关门,伏侍黛玉歇下。
次日清晨,黛玉正在朦胧之间,就听得晴雯和雪雁在外面叽叽喳喳,又听得外间一阵细碎之声,不由得按着额头道:“一大清早的,鸡还没鸣叫呢,你们外面在说什么呢?”
晴雯高声道:“外面的公鸡早就叫了好几遭儿了,这时候都辰时三刻了,姑娘还不起来。还有就是昨儿晚上救的那人已经醒来了,姑娘要不要见见呢?他倒是要见姑娘的。”
黛玉懒懒地在床上翻滚了一会,才道:“见我做什么?不见。”
晴雯笑嘻嘻地捧着烘好的衣裳进来,道:“那人也好生奇怪的,生得高大不说,竟是一双翡翠琉璃似的眼珠子,口口声声只要见救命恩人,可不就是姑娘还是别人不成?我原说了,姑娘是女眷,不见外人,他却说他定然要见姑娘,道谢救命之恩。”
黛玉懒懒地起来梳洗更衣,慢慢地道:“我不爱见外人,就叫他好生养两日伤,然后给他一些盘缠,叫他回家罢。”
晴雯知道黛玉癖性,便无言地点点头,自然不说什么。
黛玉梳洗完毕,用了点玉米面的窝头和小米粥,便出来透气。
谁知却见那人正候在自己房门之外,一身尊贵气势不让水溶,只是更狂放了一些,不比水溶的内敛。
一旁的侍卫面色无奈,道:“姑娘,本不叫他过来,是他自己硬要过来,属下竟拦他不住。”
黛玉摆摆手,道:“算了,你们也不用自责。”
荣德太子对黛玉一笑,道:“救了在下的人,是姑娘?”
黛玉却摇头道:“救你的人是我们家的侍卫大哥,并不是我。”
荣德太子露齿一笑,道:“既云是姑娘的侍卫,想必不得姑娘的意思,他们也是不敢救了在下的。”
黛玉并不说什么,只道:“这里是民居,等公子养好了伤势,就尽快离开罢。”
荣德太子先是一呆,随即却不答黛玉的话,只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还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黛玉极厌他的目光,因此神情淡淡地道:“我是谁并不用公子知道,我也不用知道公子是谁,更不用报答什么救命之恩。便是昨夜不是公子,只是一只猫儿狗儿受伤,也是生灵,我还是要救的。”
黛玉本是叫他知难而退,不用报答什么救命之恩,所以才语气对他如此不敬,哪里知道他却是哈哈大笑。
黛玉冷嗔道:“你若是不怕自己的伤口迸裂,尽管笑得再大声一些儿。”
荣德太子却并不在意肩头已经隐约渗出的血迹,只是看着黛玉,道:“我的名字,叫萧荣德。”
黛玉听着极耳熟,随即心中一动,略有惊讶之色,道:“匈人的荣德太子?”
此话一出,数位侍卫立即严阵以待,极其戒备地看着荣德太子。
哪里知道那荣德太子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倒不曾想到,荣德薄有微名,竟能传入姑娘耳中,是不是也是一件幸事呢?”
黛玉脸色冰冷,淡淡地道:“匈人不断侵犯我们天朝,自然荣德太子的大名人人皆知,有什么幸不幸的。”
不过对他坦称自己是荣德太子,黛玉心里倒觉得他也算得是光明磊落。
毕竟她也听水溶说起过极多的事情,每每都有人面对救命恩人的时候,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总是都会是用假名字,这样的人,对恩人尚且如此,又何况其他的呢?想必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因此对这心怀坦荡的萧荣德,黛玉倒是难得得有些好感,也觉得他不像是那好勇斗狠且心狠手辣的匈人。
瞧着荣德太子一副要报恩的神色,黛玉不觉失笑,淡然道:“荣德太子若是果然有心报恩,是不是愿意签定下永年修好停战的盟约呢?毕竟两国交战,便是天下生灵涂炭,苦的只是百姓而已。”
黛玉此话本就是说着玩儿的,倒是要瞧瞧这荣德太子怎么说,哪里知道荣德太子笑道:“只要姑娘一句话,还有什么事情是荣德办不到的?别说修好停战,就是让匈人拜服在天朝之下,年年向天朝进贡,也无不可。”
黛玉听了自然是一呆,诧异道:“荣德太子倒是好生爽快的,只是素知这匈族大事,还是其可汗做主的罢?”
荣德太子莞尔一笑,道:“匈人的大事是父汗做主又如何?荣德既然能说此言,自然也是有极大的把握的,不会叫姑娘失望。难道,荣德如此自信,姑娘反而竟不信荣德的话?”
黛玉淡然地道:“信不信倒是说不得什么道理,总是要两族做主的人相谈才是要紧的,我一个女孩儿家也说不得什么话。若是荣德太子果然有交好之心,倒不如等我们天朝的主帅北静王爷来了再做细谈如何?”
荣德太子面有诧异之色,道:“姑娘竟识得北静王水溶?”
晴雯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认得不认得的?告诉你,我们姑娘就是北静王爷未来的王妃。”
荣德太子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心中竟滋生一股极酸涩极嫉妒的意思来。
黛玉却无察觉,只对侍卫道:“去等着王爷过来罢。”
晴雯奇道:“姑娘怎么知道王爷会过来的?可没打发人去告诉王爷说这人是荣德太子。”
黛玉浅笑道:“你当他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匈人内讧,阿莫尔王子对荣德太子万般不服,荣德太子入冥城打探消息,自然是除了他们自己的人,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是荣德太子却受伤,自然是阿莫尔王子企图趁机除掉荣德太子了。”
众人悚然变色,荣德太子的脸色也略白了一些儿,却道:“姑娘却怎么知道?”
上回说到荣德太子问黛玉如何知道他匈族之事,黛玉却只是浅笑而已。
只因门外倒是有人回答了荣德太子的话:“匈人男子读书的尚且很少,何况女子?但是在我天朝,读书识字不让须眉的闺阁女儿那是无数,她就是最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见到了那枝狼牙利箭,她心中就已经有所疑惑,何况我本就与她说起过匈族阿莫尔王子和荣德太子不和的事情。”
一面说,水溶一面大步流星一般进来,刚毅的脸上却是蕴含着淡淡的微笑,为黛玉的心思缜密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