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失笑不已,道:“黛玉才疏学浅,如何能做殿下师父,殿下还是另请高明罢。”
无暇道:“才不要,那些长胡子的先生,竟是迂腐的臭家伙,每每听到他们讲课,我就脑门疼!”
蹦达着跑进太妃怀里,一阵揉搓,无暇道:“我不管,水哥哥说了,给我找一个好师父呢,别的师父我也不要,我只要这一个神仙师父。太妃姨妈要替我做主,不准神仙师父不收我做徒弟!”
北静太妃无可奈何地看着黛玉,笑道:“她年纪小,素来就是这德行,你别多在意,能教她点什么,只要真能学进去,我们满家里可就阿弥陀佛了,省得她写出来的字竟像是乌龟爬过似的。”
黛玉听了不解,北静太妃道:“你明儿里叫她写两张字给你瞧,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着又道:“瞧你们家的女孩儿,小小的年纪,就是一身的才气,可是这个无暇,今年也和四丫头一样大的年纪,愣是一篇文章做不出来,只会几句打油诗,或者竟是弄得皇宫中鸡飞狗跳的,十分淘气。”
惜春看着无暇,不知为何,竟是喜欢她的爽朗和大气,这种爽朗的气质,比湘云的让人想亲近得多。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从小就是颐指气使,所以不管如何淘气,总是让人觉得那股皇家的高贵。
却也因为爽朗,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气魄,更让人想与她亲近。
因此惜春便笑道:“公主倒是找了个好师父,真真是慧眼识老师了。林姐姐在我们家里,这些姐妹统共没有一个人能及上她半分的,就是天下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有才气和魄力的。”
无暇听了,登时欢喜起来,得意地道:“那是,你也不瞧瞧我是谁,别的我不知道,我还能给自己找一个不行的老师吗?”
说得满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太妃更是道:“淘气!你再这么淘气,我就送你回皇宫里去!”
无暇登时跳出太妃怀里,拽着黛玉的衣袖,扭股糖似的道:“瞧瞧,我可记得母后娘娘说过的,太妃姨妈小时候在家里,也是神仙师父这样温润如玉的女儿家,怎么如今年纪大了,反是好大一只狮子了呢?”
满屋里就只听到无暇兴致勃勃的声音,道:“姨妈,我还给你扫除了一些晦气呢,你很该感谢我的!”
北静太妃疑惑地问道:“扫除晦气?这可从何说起?家里好好的,什么时候有了晦气了?”
那红衫女子忍住笑将门口的事情细细说了,大家方明了。
北静太妃冷笑了一声,道:“真真是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我打发人去的时候,原说了,只请林姑娘和贾家的各位姑娘的,她又不是贾家的,竟这样堂而皇之地就来!也不想想,我这北静王府的门第,什么时候竟是能叫贱民随意进入的?”
无暇笑道:“所以我给太妃姨妈出气了呀!瞧瞧我多乖巧,姨妈还说我淘气!我还有好些戏法呢,都是从宫里学来的,也都在她们回去的路上,等她们路过的时候,更有极精彩的好戏瞧!”
说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竟是急着来拜师,不然我一定要尾随着瞧个究竟才是。”
黛玉听了,却心中有所疑惑,只问道:“殿下怎么就知道今天要过来呢?且还预备得这样齐全?”
无暇忙跳到黛玉身边,咬着她耳朵低声道:“这可不是我出的点子哟!是水哥哥要给你出气的!”
说着又洋洋自得地道:“只不过水哥哥更有厉害的东西还在后头呢,只是说咱们闺阁女儿家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也没跟我说,我只想,那臭丫头得罪了水哥哥,定然是有极好的果子吃的,且还是永无翻身之地!”
众人听了,都道:“倒他是淘气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似的。”
无暇忙道:“我可听皇上哥哥说起过,他说有一门武功,叫什么铁布衫金钟罩,厉害得紧,刀枪不入的。可是偏偏这世道上就也有一批人,不练这些铁布衫金钟罩,只练一种更厉害的工夫。”
黛玉听了便知道她的意思,只抿嘴一笑,不好取笑宝钗湘云二人。
只惜春果然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工夫,竟还比这什么劳什子铁布衫金钟罩还厉害些?”
无暇撑不住自己先笑了,才道:“自然是铁面皮金脸罩了,不然那面皮怎么就是针戳不进的?”
众人方才明白,登时满屋里的丫鬟都哄然大笑,惜春更是伏在黛玉身边揉肠子,笑道:“真真公主好口才,连这个都想得到。不过话虽然刻薄一些,但是却真有其理。”
北静太妃笑了一回,才道:“若说模样儿气派,她们两个小时候倒好,只是这两年,竟这样嫉妒如虫一样啃咬着她们的良心,便是天仙的模样,也叫咱们心生厌烦了。一回两回倒也罢了,只当不见,可是人也是有耐性的,没了耐性的时候,谁还理她们那样的人?一回两回的教训竟也没长记性。”
黛玉听了淡淡一笑,道:“只怕她今儿来,就是想求着北静王府里的势力,给她消了贱民的身份呢!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公主竟在门口教训了她一通,若是果然还有点子颜面良心,日后也该老实一些了。”
惜春一旁冷笑道:“姐姐话可别这么说,真真她们就是练这铁面皮金脸罩的人呢,哪里就能轻而易举老实的?有的她们鼓捣了。咱们还是早些儿离了那是非之地,我喜欢姐姐家,跟姐姐住姐姐家罢!”
说着又对迎春探春道:“你们也别在那里弄什么了,连老太太一起,都说到林姐姐作客,咱们也像她们一样,住了三年五载罢,只要林姐姐不嫌弃我们就好。”
黛玉笑道:“我嫌弃什么?我们家原本人少,若是多了老太太和姐妹们,更热闹了,我巴不得你们只住下不走了呢!”
听着人多热闹,又见三春人品才貌皆是不俗,无暇登时跳了起来,只管拉着黛玉的手直摇晃,道:“好神仙师父,我也要住的,见到这么几个标致的姐姐,说话也谈得来,竟比皇宫里还好,我不回皇宫里了,我去姐姐家罢!”
太妃道:“你忒淘气了,别跟你林姐姐添烦恼才是。”
无暇嘟嘴道:“我要好好跟神仙师父背唐诗宋词,还有什么劳什子四书五经呢,怎么能给神仙师父添烦恼的?”
说着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道:“皇上哥哥和水哥哥铭君哥哥说了,若是我竟能背下唐诗三百首,还有三百阕宋词,他们就要把我跟他们央求了好久的东西都送给我呢!所以,好神仙师父,你就叫我跟你一起住罢!”
只听外面一声朗朗的笑声道:“公主凤驾光临,自然是我林家极大的脸面和福分了,焉有不答应之理?”
黛玉听了这久违的声音,忍不住热泪盈眶,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日才泪眼蒙胧中,见到一对神仙眷属似的夫妻仿佛从天边而来,带着蒙胧的雾气。
三春姐妹皆不知道来者何人,竟能入无人之境,且还可轻易见得女眷,不想又听他自诩林家身份,更是诧异。
放眼望去时,只是一对风华绝代的中年夫妻,三春姐妹皆不由得惊呆了。
三姐妹也算是见过极多的人物了,可是这中年男子却是长身玉立,脸容清癯俊秀,或者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罢,竟真是恢弘肃穆,洋洋洒洒,有三分金马玉堂的贵气,又有三分清秀脱俗的潇洒,更有一种温润的气质,仿佛一块美玉静静生润。
那位夫人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与黛玉容貌竟是十分相似,实际上,比之黛玉,她少了三分灵气和仙气,却多了一种因为时光而沉淀下来的成熟风韵,与那中年男子一般,温润如玉,美玉尚需时光流转,方光华内敛。
黛玉一头钻进那夫人怀里,双手大张,抱着她呜呜咽咽,嘴里的话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听的是叫娘。
贾敏含笑道:“都长得这么高了,还在娘跟前哭鼻子。”
虽见那夫妻如此人间少见,但是三春原本不在意,只当亦是北静王府里的亲戚罢了,一听那夫人以娘自称,黛玉又不反驳,不由得都惊呆了,更说不出话来。
惜春呆呆地道:“是林姑妈和林姑父?不是,不是……”
惜春后面的话不曾说完,但是诸人也都明白她说的是林如海和贾敏是早就逝世了的。
黛玉从贾敏怀里钻出来,露出一张泪痕未干的小脸蛋,泪中带笑:“这是我娘,那是我爹。”
惜春瞪着黛玉,道:“我听到你叫娘,就知道啦,还跟我说这呢!我问的是,林姑妈和林姑父是尚在人世的?”
黛玉方明白过来,道:“我爹娘是好好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金蝉脱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