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吩咐湘云的奶娘周氏道:“将姑娘带回房里,叫人看着,不许出了房门!”
周奶妈答应了一声,湘云顿时急了起来,道:“你不能禁足我!”
史夫人只是冷笑道:“你不是爱给你的爱哥哥做这个那个活计么?便是贾家的一个丫头子也能使唤你,亏得还是个公侯小姐,连贾家的三等丫头都不如了。既然如此,咱们家里也有极多的活计,你兄弟也是要的,你便老老实实在家里做活计罢,省得我白白浪费了米粮,养一个不知道感恩图报的东西!”
听到湘云给史夫人禁足的消息,贾母叹了口气,道:“这丫头,真真是叫人不省心的。”
见姐妹们也默然不语,贾母便又笑道:“罢了,倒是禁足好些,也好让她细想想素日所为,她不比玉儿,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做出许多让人笑话的事情来。”
惜春撇撇嘴儿,道:“那便好生禁足几年罢,每每她来了,我就不爱见,什么人儿呢!”
探春犹豫了半日,才轻轻问道:“宝姐姐到底会如何呢?我见这两日太太和姨太太头发都添了一些银丝。”
贾母叹道:“这也是看朝廷上的意思了,本来是极大的罪过的,哪一朝没有这样的文字狱?更何况我们也都没有在意过,宝丫头那句诗本是来讽刺玉儿素来愁多泪多的,却不想竟犯上了皇上的圣讳,罪名非轻啊!”
惜春冷笑道:“这样的人,三姐姐管她做什么?你倒是和她情分好,人家待你如何呢?一样不把你放在心里。人家在诗词里就讽刺林姐姐,背地里指不定还有多少肮脏的话呢!每每林姐姐若是若在太太跟前,若是宝玉也在,她总是说什么宝玉万事都要听姐姐的话,这可不是给林姐姐在太太跟前添堵的?”
探春低头咬着嘴唇叹道:“终究是一家子亲骨肉,相煎何太急?”
贾母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更喜欢你们姐妹情分好。你心里的苦楚,我又如何不知道呢?既云一家子亲骨肉,难道环儿和赵姨娘不是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有能为的,只是这出身看淡一些儿才好。”
说着又道:“你姨娘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不打紧的事情她闹闹,要紧的事情,她的嘴可比河蚌壳还紧。”
探春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几滴泪珠莹然落下,或许,骨肉亲情最是难舍的罢!
展眼已进七月里,宝钗入狱已经二月有余了,在里面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楚,那薛姨妈鬓边更是添了无数的白发,神情亦颇憔悴。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心肝宝贝一样啊!
可恨这薛姨妈,也算是大家出身,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好,却偏偏去算计别人的女儿。
偏因江南如今政治清明,水溶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将一干贪污受贿的官吏皆已惩治,皇上龙颜大悦,将朝中罪名稍轻者皆减罪一等,无甚极大罪名的,以银赎罪。
薛姨妈立即吩咐薛蟠去打探门路,好容易托人买通了大理寺,允以白银十万两赎罪。
为了将来女儿能扶持薛家,薛姨妈只好东拼西凑,将京中一些铺面皆卖掉,凑了十万两白银,赎了宝钗出来。
那宝钗在狱中二月有余,吃穿皆是不堪之物,又不允家人探望,且又受了极大的刑罚,出来的时候竟是形容枯槁,憔悴不堪不说,浑身亦是血迹斑斑,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痕淤青,直是一个叫花子堆里出来的。
薛姨妈心痛不已,搂着宝钗就大哭起来,好容易亲自看着她梳洗了,又做了滚热的粥来看着她吃。
养了几日,宝钗气色好些了,便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
贾母见她虽是憔悴,却依旧妩媚艳丽,只是身材瘦削了一些,瞧来日后倒是不用吃青菜豆腐了,便道:“好容易回来了,便好生将养着,想什么吃的想什么用的,都只管打发丫头去跟你姨娘说,你在狱中这些时日里,我们也没能帮上什么,好歹回来了,也让我们尽尽心。”
入狱一场,终是不堪之事,因此宝钗含羞道:“多谢老太太记挂了,宝钗吃了一番苦楚,自然将旧日脾气改些儿。”
那宝钗如今,自然是不敢在贾家姑娘们跟前高人一等了,虽然她如今已经赎了罪,可是罪名依旧在,哪里还敢和千金小姐相提并论?若是一旦翻案,亦是无翻身之地了,因此竟将素日里和黛玉三春姐妹不和的脾气尽皆改了。
如此以来,黛玉和三春姐妹自然也清净了许多,整个园子也安静了起来,唯独宝玉跳蚤似的,虽然头里挨了一顿打,却依旧不改素日脾气,只更淘气了一些。
七月是瓜果之节,初七又是乞巧节,姐妹们当着明月照窗,月色如水,各自备了果品穿针乞巧。
黛玉素来不喜这些闺阁女儿风俗,眼见着姐妹们都对着铜盆里的水,映着月光穿针,实在气闷,便跟紫鹃说了一声,独自一人穿花度柳,提着水溶送给她的琉璃绣球灯,径自到了潇湘馆后院的葡萄架下。
架下却有两只五色斑斓的孔雀,只是收了彩屏,正在啄着地上的食水,偶尔扑棱一下。
黛玉将灯放在葡萄藤下的桌上,仰头看着夜空弯月,叹道:“无言独近葡藤,月如钩,寂寞凄冷锁初秋。”
眼见一袭月光泻下,并非如水,却如寒霜,一番清愁袭上心头,黛玉神情自然有些落寞。
已经两个月了罢?水溶还不曾有回来的消息,他在江南可好?还是另有新欢不要她了?
江南绝色众多,岂能不让她担忧?
想到这里,黛玉亦不免有些呜咽,若果然是这样,让她情何以堪?
“若是你找别人,我也找别人,不要你了!”
黛玉越想越是气恼,突然咕哝出这句话来,吓得两只孔雀扑棱一声,一溜烟跑到了葡萄藤下的角落里。
“这可不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怎么能让我找别人?你找别人?”
水溶的声音低沉浑厚的忽然在背后响起,黛玉竟是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之后,却见一番泡影。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抚上自己的鬓角,月光之下,黛玉眼角一点晶莹,唇边一朵笑花,扑到水溶怀里。
水溶紧紧抱着她娇小柔软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心里的平和,竟是从所未有。
“为什么要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在外头你金屋藏娇了呢?”
听着黛玉浓浓不满的声音,水溶手上更一用力,浑身亦是霸气,可是依旧不掩清贵之气,道:“傻丫头,你啊,老是在心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着什么时候给我做一套新衣裳。”
黛玉低头看时,才见水溶衣衫虽然都是自己手内针线,可是却甚是敝旧,想来在江南的时候,穿的都是自己做的。
一阵娇笑,两人坐在葡萄藤下的木椅上喁喁细语,互道别来之事。
水溶在江南虽是公干,可是那些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还要处处斗智斗勇,自然是惊心动魄。
听到黛玉说起宝钗之事,水溶脸色一沉,道:“原本息事宁人,并非是我软弱可欺,如今他们竟还这样算计你,我又岂是铭君之下的,如今也好,铭君本是想叫她吃苦头,可是日后若是连根拔出他们家,却是省了我极多的力气。”
说着轻搂着黛玉靠在怀里,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着,水溶长眉飞扬,俊眼如星,顾盼之际,平添了十分的威势和凌厉,的确,正如紫云所说,此时的水溶,才是露出了幼时的锋芒。
他细碎的吻痒得黛玉手指弯曲了起来,轻戳着他嘴角,问道:“你见到爹和娘了罢?他们身体可好?”
水溶笑道:“如今他们自在得很,说等一些时候来京城的时候,自然你就见着了。”
黛玉听了自然欢喜,道:“那什么时候才来京城呢?”
水溶笑道:“你性子倒是急起来,他们如今去了西北的雪山,想来等来的时候,也入冬了罢。”
黛玉若有所思地道:“也罢,好容易他们自在了,何苦叫他们来呢,纵然是想他们,等见到了再说罢!”
小手调皮地摸着水溶下巴开始滋生的胡渣子,笑道:“你也有胡子了,也要老了!”
水溶喉间咕噜一声,笑得更低沉了一些,道:“也要我的颦儿长得更大一些才好呢!”
黛玉瞪了他一眼,想说自己已经长大的话,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大半夜里到这里来了?可曾回家了?”
水溶笑道:“知道你要抛弃我了,所以我就急急赶了过来,何尝回家了?”
听到水溶回京,第一个是来见自己,黛玉心里暖暖的,俏眼流波,娇美不可名状,却仍旧低低地说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倒是你不要我才是罢?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