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1)
卅余名拔尖高手,在竖立衣旗的山头严阵以待,等候魔豹张家全出现,一个个像是等天鹅肉吃的癞蛤蟆。
一天,两天过去了,毫无动静。
这天一早,张家全在草丛中醒来,在到蜷缩在他身旁睡得正香甜的尹姑娘,感到心中暖暖地。
这丫头睡得真放心,似乎在所爱的人身边,一切危险都不存在,也不会发生。他在想: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作衾的豹皮其实并不十分温暖,而山中的寒气却浓,两个人挤在一起,确是比一个人暖和些。所以当他悄悄地起身,姑娘便醒了。
“哎呀!天亮了?”姑娘讶然挺身而起,看到耀目的朝霞,本能地理好穿在身上的豹皮背心:“你怎么啦?”
姑娘发现他正在凝神向对面的峰头观察,关切地向他走近。
对面就是立了衣旗的最高峰,相距远在二十里外,山顶有薄薄的晨雾,看不真切,更看不见活动的景物。
“我在想。”他挽住姑娘的小蛮腰:“昨晚他们一定紧张得要死,现在一定在抓住机会沉睡了。”
“哦!你打算袭击?”
“不,时机未至。”他说:“他们就希望我向他们袭击,我不会让他们如愿,我要用我的方法,我的时机和地段,来和他们了断。”
“他们会按你的方法吗?”
“会的。”他肯定地说:“这些愚笨的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说……”
“他们怎能在这里枯等?他们明知早晚会返回五台的,在这里能等多久?你我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他们怎会做出这种笨事来?”
“也许,他们多少摸清你的性格,知道你要与他们澈底了断。家全,你不是仍在此地吗?”
“唔!对,他们的估计是相当正确。现在,得看看谁沉不住气了。”
“能估计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吗?”
“他们不可能久留,所以,下一步行动,可能走出来找我们,冒险与我们决战了。”
“那你打算……”
“正是我所期望的。我们不急,走,到山后去弄食物充饥,除了那座山头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天地,想起来真惬意。”
两人拾夺睡具,张家全裹上豹皮,杂物收入豹皮革囊,退至后出,在树上取下藏着的两条獐腿,大胆地生起火夹弄早餐。
张家全的豹皮革囊中,有全部在山野生活的物品,像食盐、姜、蒜头、药物、酒……火石火刀、绳索、钉钩等等工具,甚至带有乾肉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而燕山三剑客那些人,可就艰苦备尝了,连食物都成问题,这么多人,水囊就没几个,取水就得派人下山。
烤熟了獐腿,两人相偎相依坐在火堆旁安心地进食。
“不知飞虹剑客那些人怎样了?”张家全想起了那些人:“如果军报到了平定州,官方派人在那一带堵住搜查,可就麻烦了。”
“家全,你不能担心天下人的安危。”姑娘正色说:“你已经尽了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道路和命运,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把追兵牵制在这里,已经情至义尽了。飞虹剑客那些人都是老江湖,他们一定可以平安脱险的。”
“但愿如此……唔,不对。”
他丢掉残余的食物,推开姑娘,迅疾背起草囊,虎目出现闪烁着杀气的光芒。
“家全……”
“有人来了,准备。”他低声说,用脚熄火。
姑娘是绝对信任他的,一跳而起,火速将剑插入腰带,虽然有点紧张,但毫不惊惧。
“右面百步外。”他低声说:“隐身!”
片刻,似乎毫无动静。
终于,熄灭了的火堆旁,出现两名骠悍的佩刀大汉入察看熄了的火堆片刻,用脚挑拨残余的食物。
“人刚走。”一名大汉说:“走得匆忙,难道说,是附近的猎户?”
一声豹吼,树丛中跃出张家全。
两大汉闻声知警,猛回头大吼一声,同时出手攻击,铁拳发如千斤巨锤,向扑来的豹影攻去。
看到豹影人己扑近,两大汉不得不抢攻。
“魔豹张兄手下留情……”急叫声及时传到。
张家全己分别抓住了攻来的大拳头,仰面借方躺倒,双足本来准备攻出,要踢破两大汉的小腹。
叫声友好,张兄两字救了两名大汉。
他收了脚劲,及时松手。
两大汉惊叫一声,向前翻飞砰然倒地,再向前急滚而起,惊得心中发毛。
疯虎米寨主带了六名悍匪,急冲而来。
张家全一滚而起,讶然狠盯着奔来的人,看到疯虎的虎皮衣着,眼中的敌意逐渐消退。
“好险!”疯虎抱拳施礼:“我这两位弟兄,拳上有数百斤力道,你把他们轻轻一扣就摆平了,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哦,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听说过你这号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我……”
“你是五虎寨的寨主,疯虎米华。”
“对,飞虹剑客在我那儿作客。”
“原来如此。米寨主,他们……”
“他们很好,飞虹剑客与金鹰,目下在卅里外的河湾等你。我想交你这位朋友,找了两天,总算找到你了。哈哈!要帮忙吗?那座山头上的人有多少?我可以把一百二十名弟兄召来,一举埋葬他们。”
“谢谢寨主抬爱,请千万不要参子。不是兄弟瞧不起贵寨的弟兄,而是这些具有奇技异能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每个人都可独当一面的悍将。五台以北的各山寨,几乎都已经被他们荡平了。”
“这……”
“请寨主撒手不管这里的事,务讲劝告飞虹剑客那些人离开。平定州方面可能有大队人马拦截,请他们千万小心,兄弟感激不尽。”张家全诚恳地说:“容图后报。”
“你真不需人手?”
“是的,我要和他们澈底了断。”
“好吧,我相信你能办得到。记住,事了之后,我在山寨里等你小聚。”
“一言为定。”
“不要让我人等,再见。”
送走了一伙强盗,姑娘这才现身。
“家全,你应该接受他们的帮助。”姑娘说:“草莽英雄中有不少人才呢。”
“那会枉送多少人的性命。”张家全苦笑:“有了飞虹剑客他们的下落,我总算放下心事,免去心悬两地的困扰,我可以全心全意与这些鞑子周旋了。”
心中的负担解除,张家全似乎觉得自己的勇气增加了三倍,他可以专心一志对付强敌。
山头上,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地苦等。
一是等后续的人赶来,以便增加搜山的人手。
一是等张家全发动袭击,以便把这头魔豹埋葬掉。
可是,等待全部落空,后继的人似乎不再赶来了,魔豹也没有如期发动袭击。
他们不能久留,心中的焦躁随时光的消逝而加重,每个人都开始感到不安了。
等不到,就必须出动搜寻,或者另拟办法解决。
纽钴禄和卓与海山三位师弟妹,站在衣旗下盯着下面丛山中的云雾发呆。雾气并不浓,但淡淡的雾影,把这一带本来就神秘莫测的山区,衬得更为神秘,更为莫测,茫茫丛莽,到何处去找神秘如魔的悍野魔豹?
四百年前,大元的鞑子皇帝君临中原,他们生长在大漠,铁骑纵横在沙碛草原中,荡平了西域。回头来征服中原。
过了幽燕,便面对江南的河川和西太行,东泰山,南荆蛮等等山区。这些,都是他们不熟悉的。连成吉思汗,也死在跋涉艰难的六盘山上。
因此,鞑子皇帝指着大好河山,禁不住高呼:
“放火!放火!把中国烧光,把人杀光,任由这地方成为焦土,用来牧马……”
幸而有一位中国通的人,及时阻止了这场大灾难,这人就是元初一代贤相耶律楚材,阻止开封屠城的人也是他。
他告诉鞑王,中国是根本,杀光烧光,等于是自己毁掉了根本,就只能拥有一个虚空的流浪皇朝。
这两个要杀光中国,烧光中国以作为牧地的人,第一个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第二个是元世祖忽必烈。
他们雄霸欧亚,所向无敌,而唯一遭遇最顽强抵抗的地力,就是中国,攻开封就费时六年,攻荆襄也费时六年才攻破襄阳,围樊城也花了四年。所以,才发出这种激愤、无可奈何的怒吼。
杀光烧光攻策,不要认为是笑话,也不是痴人说梦。
嘉定六年(金贞佑元年)蒙古兵破两河山东数千里,共九十余城,人几乎全部杀光。嘉定八年,蒙古兵入燕,大火月余不灭,人杀掉十分之九。
开封关中沦陷八综州十二县,户不满万。直至大明初年,山东河南大部份是无人之地,遍地虎狼,定上百里不见人烟。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但这是铁一样的“史”实。
现在,清廷这几位最忠贞、最勇敢的人,也面对太行山区无尽的丛莽,面对神秘莫测和凶险,无可奈何。
“放火!把这里烧光!”纽钴禄和卓突然激动地、指着四周的山区发疯似的怒吼:“他们就无处藏身了。”
“有用吗?”海山苦笑:“那需要多久的时间?一月?一年?要多少人手?火一起,他们一走了之。师兄,我们是要他们,而不是要赶他们走。这里呆不住,他们会重回京都,很可能入侵紫禁城。那时,你我的脑袋大概就有点难以保住了,皇上会把我们的头砍下来。”
“那你说该怎办?”
“等,师兄。”
“能等吗?显然,该赶来策应的人,已经无法找到此地,被他们截断了。这么广阔的地力,我们人手不够,怎能把他搜出来?”
“所以要等他来呀,”
纽钴禄和卓心里虽则不以为然,但别无良策。
“我想,我可以设法找到他。”海秀说。
“你能设法?”海山问:“能吗?”
“总该试试,是吗?”
“这……”
“也许,我们该改变策略。”海山似乎有所打算。
“什么策略?”纽钴禄和卓问。
“怀柔。”
“怀柔?你可不要打错主意哦!”
“皇上就采取怀柔手段,把他请离五台的。皇上能,我们为何不能?”
“这……”
“等到他真的完全落在我们有效控制下,那时……”
“像洪承畴、吴三桂等等贰臣?”
“对呀!”
“这……好吧!也许真值得一试。”纽钴禄和卓居然意动:“等活佛醒来,再找他好好商量。”
山上的人需要水,人没有水是活不成的。
峰西麓有一条湍急的小小溪流,绕山麓再倾泻入南麓,形成一座美丽的深潭,然后流向西南的峡谷。
初冬时节,水色碧蓝,四周草木围绕,春夏间遍开野花。这里,也是附近小兽生息的地力。
山上的人下山取水,通常出动十个人以上,在小溪流警戒森严,取了水使匆匆上山。他们在小溪附近多次布了陷阱埋伏,希望将魔豹引出袭击取水的人,但劳而无功,先后五次取水,魔豹皆不曾出现。因此,纽钴禄和卓几乎认为张家全已经带了同伴逃掉了。
当然他也明白,张家全并没有逃走,仍在附近潜伏守候,因为夜间曾经多次听到震耳欲聋的豹吼声,那决不是真的豹吼,是张家全在示威。
豹不像虎,虎会因情绪变动而发出吼声。豹出名的阴险,潜行如幽灵,除非争夺食物或保护巢穴而逐敌,很少发出吼声。
已经是第四天的近午时分,正是双方歇息养精蓄锐的时间。
海秀出现在水潭旁,她只有一个人。
而且,是个赤条条的大美人。
离开五台进入丛山,已经八九天了,白天爬山越岭追逐,汗出如渖,晚上露宿草堆冷得 发抖,身上之肮脏可想而知,男男女女几乎都变成了臭人。海秀人很美,但她已经是令男人掩鼻,连自己都受不了的臭女人啦!
她放心大胆地在漳中洗净衣裤晾上,再写意地在潭中戡水浮沉。
满人对男女之防没有汉人那么假道学,赤身露体并不是可耻的事。凭良心说,咱们汉人有些地方,也没把男女赤身露体看成“怪”事,甚至有些偏僻城镇,女人裸看上身在街上走也不以为怪呢。
正玩得高兴,突然向她晾衣的潭岸游来。
“喂!”她向岸上娇叫:“你不会把我的衣裤取走吧?那可是我仅有的一百零一套呢。”
她的水性不错,踩水术相当高明,上胸离了水面,一双****半裎,那媚笑的神情动人极了。
“呵呵,我还不至于那么缺德。”岸旁出现一身豹装的张家全,坐在一根横枝上,神态悠闲地啃着半条鹿腿。
“你不下来?”她叫:“我不相信你这些日子以来,身上不发臭?”
“我比你们那些人舒服得很啦!我每天鄱在溪里泡上老半天。在五台,我就曾经玩过你这种把戏。”
“把戏?”
“是呀,引诱几个人来捉我。他们以为我赤身露体泡在水里,吃定我啦!结果,我反而宰掉他们。”
“你以为我也在……”
“没有,这附近我搜过了,你们的人都在山上。凭你,还宰不了我。”
“你知道,我一直就没有杀你的念头。”
“因为你很聪明。”张家全用鹿腿含笑指指她:“你知道你杀不了我,你只好利用别人来杀我。比方说,那次在九龙崖,崂山六煞……”
“那不是我派去的人。”她一口否认,游近岸旁:“如果是,我会毫不迟疑地加入,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我并不真怕你。”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你是很勇敢的。”
“夸奖夸奖。”她泰然自若地走上岸来,那一身有如出于名匠雕塑的身材,委实具有令男人疯狂,令女人嫉妒的魔力:“张兄,你为何还不罢手?”
她毫无羞态,举动雅致,取腰巾轻拭身上的水滴,仪态万方地拢发,站在张家全面前,丝毫不曾显现****诱惑的神情,是那么自然,那么优美,决不会引发男人的****,泰然自若甚至近乎天真无邪。
“我能罢手吗?”张家全跳下来笑笑,也泰然自若:“是你们不愿罢手。我宁可相信你们是对皇帝的忠诚,而不希望是你们那位小皇帝食言背信,派你们来追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