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班,王明君在掌子面做了一个假顶。
所谓假顶,就是上面的石头已经悬空了,王明君用一根点柱支撑住,不让石头落下来。需要石头落下来时,他用镐头把点柱打倒就行了。这个办法类似用木棍支起筛子捉麻雀,当麻雀来到筛子下面时,把木棍拉倒,麻雀就被罩在下面了。不对,筛子扣下来时,麻雀还是活的,而石头拍下来时,人十有八九会被拍得稀烂。王明君把他的想法悄悄地跟张敦厚说了,这次谁都不用动手,他要制造一个真正的冒顶,把点子砸死。
张敦厚笑话他,认为他是脱下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王明君把假顶做好了,只等王风进去后,他退到安全地带,把点柱弄倒就完了。那根点柱的作用可谓千钧一发。
在王明君煞费苦心地做假顶时,张敦厚没有帮忙,一直用讥讽的目光旁观他,这让王明君十分恼火。假顶做好后,张敦厚却过去了,把手里的镐头对准点柱的根部说:“怎么样,我试试吧?”
王明君正在假顶底下,如果张敦厚一试,他必死无疑。“你干什么?”王明君从假顶下跳出来了,跳出来的同时,镐头阻挡似的朝张敦厚抡了一下子。他用的不是镐头的后背,而是镐头的镐尖,镐尖抡在张敦厚的太阳穴上,竟把张敦厚抡倒了。天天刨煤,王明君的镐尖是相当尖利的,他的镐尖刚脱离张敦厚的太阳穴,成股的鲜血就从张敦厚脑袋一侧滋冒出来。这一点既出乎张敦厚的意料,也出乎王明君的意料。
张敦厚的眼睛瞪得十分骇人,他的嘴张着,像是在质问王明君,却发不出声音。但他挣扎着,抱住了王明君的一只脚,企图把王明君拖到假顶底下,他再把点柱蹬倒……
王明君看出了张敦厚的企图,就使劲抽自己的脚。抽不出脚来,他也急眼了,喊道:“王风,快来帮我把这家伙打死,就是他打死了你爹,快来给你爹报仇!”
王风吓得往后退着,说:“二叔,不敢……不敢哪,打死人是犯法的。”
指望不上王风,王明君只好自己抡起镐头,在张敦厚头上连砸几下,把张敦厚的头砸烂了。
王风捂着脸哭起来了。
“哭什么,没出息!不许哭,给我听着!”
王明君把张敦厚的尸体拖到假顶下面,自己也站到假顶底下去了。
王风不敢哭了。
“我死后,你就说我俩是冒顶砸死的,你一定要跟窑主说我是你的亲二叔,跟窑主要两万块钱,你就回家好好上学,哪儿也不要去了!”
“二叔,二叔,你不要死,我不让你死!”
“不许过来!”
王明君朝点柱上踹了一脚,磐石般的假顶骤然落下,烟尘四起,王明君和张敦厚顿时化为乌有。
王风没有跟窑主说王明君是他的亲二叔,他把在窑底看到的一切都跟窑主说了,说的全部是实话。他还说,他的真名叫元凤鸣。
窑主只给了元凤鸣一点回家的路费,就打发元凤鸣回家去了。
元凤鸣背着铺盖卷儿和书包,在一道荒路茫茫的土梁上走得很犹豫。既没找到父亲,又没挣到钱,他不想回家。可不回家又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