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风稍一瞥陈善眉目,这一瞥仿若自己花了眼,隐隐察觉陈善内心怕不是表面那样简单,刚才那神情,南离风以为只有他这种心里极度阴暗的人才会有,没想到啊。
“走吧,会会他。”陈善握紧手中的剑身,抬脚大步流星。
南离风和陈善一路向上,飞向断崖式悬流之上,俯视下方,陈善看了南离风一眼,随即一言不发从悬流上方进入,南离风紧随其后。
这悬流说来也奇怪,正面看无论看多久多仔细却无法看出任何破绽,但只要换一个角度,破绽立马一览无余。
不离尘如何在身后有人追赶情况下还能快速销声匿迹,水流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陈善率先从上方进入洞口后,身上一点水未沾。
“若说这不是不离尘老巢怕也无人信,臭的出奇。”陈善动了动鼻翼说。
“不离尘对声响极其灵敏,要是还想那人活命现在可以闭嘴了。”
南离风明显感觉陈善压了一些气息,即使微弱,还是能察觉出陈善心中的变化。
两人各怀心思,在潮湿的洞穴里小心前行,离洞口越远光越弱,很快两人看不见彼此,只能通过气息感知对方的存在。
戏台之上,一曲终了,黄祁的冷汗也浸透了衣衫。
此时黄祁他爹黄总典站起身来,看上去文弱清风般仙风道骨,说话却一点也不像文人,拐弯抹角。
“怎么说南楼主也是小辈,即使年少有为,也不至于狂妄到这种地步吧!”
离旌听了,笑意十足,“哟,黄总典掌主何故如此恼火?是戏还没看过瘾吗?若是,我再叫他们唱一曲便是,何劳烦您夸了又骂我呢?”
离旌一张小嘴与南离风所承一脉,都极其能装无辜。
“哼!花言巧语!别以为我不知道南楼主安的什么心,这戏什么时候都能看,南楼主非要安排到这时候,岂非不良之心!”
离旌一哂,抚了抚面具,笑靥如花,“那黄掌主倒是说说在下安的什么心,怎地就不良之心了呢?只要你说得出我就接的住,若是说不出,黄掌主您可要当心你的颜面哦。”
黄总典长胡须一颤一颤的,被气得不轻,“你一届小辈怎敢这样与我说话,还有无王法了?!”
离旌目光一炬,转起身一扬下摆,轻描淡写,“王法?黄掌主要王法之前不如让在下替万花楼百余亡魂讨个说法如何?”
离旌话一出,场下一凝,气氛明显僵持住,台上的戏子见势不妙,立即识趣的撤下去了。
“你……”黄总典一噎,气结。
离旌上前负手而立,一个眼神丢向藜蒿,藜蒿点头立马下去了。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不必在下多言吧。”离旌侧身对向众人,“纵然是青楼,也有其存在的道理,更何况人命非草芥,怎么就因为一人寻欢未果便灭了整个楼呢?”
众人一噎:真敢说啊……
离旌转身,望向黄道门,“黄掌主,你说因一人伤死百人,那人该不该慰藉亡魂下去陪她们啊?”
“……黄口小儿莫逞一时口舌之快,当年万花楼之事长安楼也不见得能脱得了干系!”
离旌一瞧黄总典这是自己落马也要反手拉个替死鬼的架势,淡淡一笑,“这么说黄掌主是承认了令公子所做之事?还以为黄掌主会徇私枉法,想不到是个性情中人,在下钦佩。”
离旌一张嘴可劲儿绕,将黄总典绕了个大圈子才让他自己入坑,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放弃。
“公子,人带到了。”藜蒿回来提醒离旌说道。
“正好。”离旌瞧着带上来的一位妇人,说,“这位是当年万花楼头牌姑娘芍药的生母,你自己看吧,谁是害死你女儿之人。”
场上的妇人轻轻抬头扫了一眼众人,“不用看,草民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人的姓名——黄祁。黄金的黄,祁氏的祁,乃黄道门当今掌主黄总典之子。”
“胡扯!”黄祁拍椅而起,“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芍药!我承认,我年少无知时是去过一趟万花楼,可起火之事是我在离开之后才发生的!怎地又是我害死了什么芍药?”
黄祁气息一顿,深吸一口气转向离旌,“南离风南楼主,我与你何仇何怨,你不惜在旗门大会上百般为难我,究竟是何居心?难道说南离风楼主真有夺天下掌权者的野心,甚至以这样损毁他门名声的方式?”
离旌摇摇头,眼神清冽的盯着黄祁,“黄祁公子未免想得太远了,南某没有什么野心,只有一个匡扶正义的心,最是见不得那些个做了脏事还逍遥自得的人,如若是传言还好,都板上钉钉的事了,黄祁公子何若还要否认呢?”
黄祁皱眉,“什么就板上钉钉了?万花楼起火根本就是其他世门相争的牺牲品,你敢说在场其余四大世门没有若即若离的关系在里面?”
黄祁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准得罪人,本来其余世门看热闹喜上眉梢,下一秒就被黄祁拉入臭坑,怎能不恨他。
当即八卦门掌主萧燚不心悦,起来道,“黄公子说话太理所当然了些吧,万花楼起火死伤数百人难道不是你一手导致的?怎么又跟我八卦门扯上关系了,要知道万花楼起火之时,我八卦门可不在京中。”
继而转身对黄总典说,“黄掌主需得看好自己儿子的嘴才好,免得得罪了人被割了舌头还不知道是何原因呢!”
黄总典被萧燚这样一说,不乐意却也无法。大家见黄总典没有动作,世门纷纷起来说是黄道门自己造的事跟他们无关。
离旌一瞧形势,暗自心凉,当年就是这群人的口诛笔伐,自以为团结一心才害死了许多人,如今同样的众人讨伐,激起了离旌心中的愤欲。
“你说,黄祁公子是如何害死你女儿的?”离旌望着那妇人说。
“我女儿芍药本是万花楼头牌,卖艺不卖身因而得了好些官人的赏识,都说要纳她为妾,但芍药一直守身如玉任谁来提都不应。直到黄祁出现,芍药不知怎么与他好上了想要从老鸨那里脱身,跟着黄祁。谁知道黄祁只是想逢场作戏,将我女儿的身子骗走之后再无音讯。”妇人说着拿出一方丝帕抹起了眼泪。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恶的是,黄祁知道我女儿芍药中意他之后,心里不但引以为耻,还……还找了许多男人毁了我女儿的清白……呜……”
“啪!”黄祁一拍桌子,“荒诞!先别说我根本没接触过什么芍药,就凭她是一介红尘女子,哪儿来什么清白可言,你这妇人说话好歹毒!”
“我看是你自己心思歹毒才对吧。”离旌淡然,“我怎么记得芍药当时可是千金难买她愿意,唯独为你放下架子,当时赌芍药绣球的时候,黄祁公子可好大的手笔,顶京中许多富豪的一辈子的财产呢。”
黄祁被离旌说的哑口无言,眼神闪躲,颇为气愤,“就算芍药她中意我,本公子乃黄道门未来掌主,岂能随便倾心一青楼女子!”
离旌一哂,“所以你就放火烧了万花楼?”
“我没有!万花楼是在我离开之后起的火,怕是哪家帐暖烛火点着了还硬栽在我头上,南离风你也太武断了!”
离旌倒也不多言语,接过藜蒿呈上来的半本烧残的书籍,举起来,“我想请在座各位看看,也请黄祁公子和黄掌主好好看看,这是何物?”
离旌刚举起来当即有人认出来大声喊,“太乙?那是……太乙?”
“太乙是何物,没人比黄道门更清楚吧。押底之物,镇门之宝,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万花楼所谓青楼女子芍药的房间,说的通吗?嗯?黄祁公子?”
离旌一声声疑句打在黄祁身上,令黄祁面色如灰,丝毫不敢看他爹。
“拿来与我看!”黄总典气势汹汹,立即有人从离旌手里接过呈上去。
片刻,黄总典脸气成酱干色,一掌拍碎了手边的茶杯,浑身发抖“逆子!”
黄祁吓得双腿一软,立即跪下了,“爹!我错了,我不该拿秘籍,但……我没钱呀我需要银子,否则那些京中公子怎么看得起我。”
“你……你!”黄总典气得几欲呕血,捂着胸口坐下来。
程里正淡淡掠一眼,很是贴心吩咐道,“来人,给黄总典拿个痰盂来。”
藜蒿在一旁憋住笑意,看了一眼台上的老头,正襟危坐不威自怒想不到说起话来气得让人以头抢地尔!
“爹……爹……”黄祁跪着爬到黄总典脚边,声泪俱下,“京中那些贵公子总说我没爹没娘没朋友,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黄祁有很多朋友,这也是给黄道门增光啊,爹……”
离旌见黄祁这模样,怪不得坊间传闻“十里耗子九里街,黄道门中排一列。”
离旌暗自摇头,脑子一转,“如今形式十分明了了,至于万花楼人命之事如何处置,交于程阁主了,南某不再插手。”轻飘飘几句,就将这个烂摊子轻松丢给了程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