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楚天气势浑然一变,刘广眼睛一亮,流露出一抹异样神采。
身为神桥七境武道修士,不说在拳法造诣上比楚天高低,只是当下拳意,定然能拉楚天几条街来,即便如此,眼见楚天周身拳意倾泻,刘广也打心底油然而生赞赏。
醉卧山巅观云海,十数年如一日,如果说刘广的拳法真意,讲究的是横立云巅之上,俯瞰芸芸众生,楚天的则是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恢宏气势。
那种感觉,落在刘广眼中,不再是年仅十六的青年,而是向天出拳,天高我为峰的身影,顶天立地!
拳势沉稳,拳意内敛,精气神如江河奔流,在周身一瞬千丈。
刘广下意识心神颤动,真是好大气魄!
比起自己追求的潇洒,楚天的拳意,宛如云海之上的亿万雷霆,历经无数年千锤百炼而成,若不出拳则已,一旦出拳,必将惊天动地。
刘广咽了口吐沫,难怪剑一师弟对眼前这年轻人青眼相加,短短半日光景,楚天给刘广的印象,已经不仅仅是震惊这么简单了。
楚天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其中,眼前不再是山泽林野,不再有粗犷汉子,唯有周身拳意若云海,环绕流淌。
楚天记起自己第一次练拳的情景,不由的吐出一口气,死气吐出,豪气在胸,楚天仰头望向天穹,云巅之上,依旧有大风光,只是楚天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好似拨开云雾,看到了那天上月明。
拳架屹立不倒,拳势将出未出。
楚天脸色苍白,浑然不知,周身云海已经化虚为实,在楚天左右疯狂游掠,如铁骑冲杀。
楚天闷哼一声,一脚抬起,重重踏地。
刹那间,方圆百丈,地面轰然震颤,一身拳意如巍峨山岳,终于再无法收敛聚拢,决堤般向周围翻滚蔓延。
于此同时,楚天跌落魂武五境的修为,也如同脱缰野马,疯狂上涨。
体内,经脉窍穴灵元激荡,一口气机一瞬千里。
刘广微微皱眉,心神惊愕,眼看雪白瀑布般的拳意轰然炸裂,粗犷男子双手横在胸口,一手张开,向上平托,另一手掌心向内,猛然握拳,如同凡夫俗子捣药。
楚天双目紧闭,脚下走游龙,左右横踏,拳架再不是一成不变,反而愈加迅猛,双脚之间距离忽然拉近,再骤然交叉拉远,于此同时,一拳《星怒》直接递出。
星芒璀璨,所有流泻周围的拳意,如得敕令,迅速凝聚一体,化作一条长河瀑布,向刘广迅猛砸去。
“好小子,真是好大气魄!”
面对楚天的‘不知好歹’,刘广非但不怒,反而赞赏更甚,在楚天向自己递出那一拳同时,右手伸出,五指如勾,猛然握住。
‘星怒’一拳微微一晃,汹涌拳意如同撞天门,拳意激荡,冲天而起,以至于头顶数百丈空间,在这一刻好似洒落万千月华,月华如水,涟漪阵阵。
楚天被强大拳意反噬,轻哼一声,向后倒滑出去,楚天眉宇微拧,只是脸色愈发坚毅,云雾过后,月明风清,双拳之间拳意被打散开来,双手顺势后荡,大袖飘摇,竟是带着几分行云流水和赏心悦目。
后掠十数步,楚天稳住身形,肩头微晃,脱口而出:“云卷!”
须臾之际,溃散开来的拳意再次聚拢,层层跌卷,如浪潮不断推进,竟是真带有一股翻天覆地影像在其中。
云卷聚复散,悲欢复离合。
刘广神色精彩,啧啧摇头,小声嘀咕:“难不成还真被我一语成谶啦?”
粗犷汉子随即哈哈大笑,在那层层递进的拳意之中,竟是带有一种让他心神往之的错觉,粗犷汉子一步踏出,大声言语:“惊涛定海波,凌波飞渡,不问经年!”
粗犷汉子一手负后,一拳跟楚天轰然相撞。
世间武道,看似相似,其实大不相同,就好比世间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绿叶,两条同出一辙的河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难怪浩瀚东荒,千万年能真正走到武道之巅的寥寥无几,纵然是无尽东玄州,也屈指可数。
就好像刘广追寻的拳意,醉卧云海上,闲来乐逍遥,可这么些年来,他心中真的再无牵挂?真的意念之处,便是清凉之地?
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
……
‘白泽’山脉,深处一片山崖之中,曾经的韩家家主韩亭山站在寒潭边缘,寒潭中寒气凛冽,在空中游弋飘荡,山崖石壁,一层幽寒冰晶熠熠生辉。
韩亭山双眸阴寒,随手一抓,便凝聚出一柄幽寒冰剑,猛然向山崖掷去,砰然炸碎。
辛辛苦苦,在暮霭城经营了百年光景,所有心血,就这样没了,在我韩亭山眼里,在武道前途面前,什么父子情谊,家族社稷,香火传承,都可以牺牲。我韩亭山以偌大一个韩家,用自己的儿孙为血蛊,倾心栽培百年时光,到头来为你血魔山做了嫁衣。这也就算了,只要我韩亭山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可你血魔山到头来,竟想要过河拆桥,以区区两个秘境名额,以及几句不疼不痒捕风捉影的承诺,就想要打发了老子?
韩亭山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跻身神桥境,便能在以后的武道一帆风顺,至少能走到神桥境巅峰,便是丹河境,只要自己踮起脚尖,想来也不难看到那副浩瀚风景。因为他所修炼的血蛊之法,乃是得自于东海一座荒岛的上古破碎秘境中,韩亭山对此深信不疑,哪怕他牺牲的再多,都会在将来弥补回来,等到他踏足神桥境,区区一个家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想要,几个如今的韩家没有?到时候从小小暮霭城走出,凭借自己修炼上古残卷,一举成为东海之滨类似于血魔山青云阁的存在。
血魔山说会好好补偿他韩亭山的损失,秦安更是直言可以推荐自己成为血魔山供奉,但是对于楚天一事,必须要隐忍才行。
韩亭山很想隐忍,这段时间也的确在隐忍,至少别人谁都不曾看出韩亭山对楚天的半分杀机,所有事情,都是在为血魔山鞍前马后。
可是,一个魂武五境,便能力战魂武七境的韩青,这样一个不死不休的大敌,让他韩亭山如何坐以待毙?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谁不懂?换句话说,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他韩亭山放得下心?
若真的忍了这一口气,他韩亭山岂不是枉活了这几百年光景?
以血魔山宗门旨意为根本,以大事为重,要审时度势,深明大义。我呸,一个魔道宗门,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也好意思跟自己说出‘深明大义’四个字?
如果只是他韩亭山一人,的确在血魔山眼皮子地下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眼下不一样了。
东海之中有蜃岛,不光找到了他韩亭山,更是答应帮助他压制神桥境修为,以魂武九境境界,瞒天过海进入那处洞天秘境,之后的事情,若能截杀楚天,更有一份机缘等着他。
韩亭山双眸阴寒,楚天是吧,这次你死了可怪不得我,只能怪你跟你那烂命爹娘一样,该死。
韩亭山从腰间摘下一方赤金色小鼎,轻轻摩挲,三寸大小,不明白蜃岛的人为何要自己带上这东西,不过不管什么目的,都无所谓了,只要能亲身进入洞天秘境,打杀了那叫楚天的小畜生。
……
……
暮霭城林家。
在楚天一战成名后,韩家便在暮霭城彻底除名,就连府上的那些丫鬟侍女,都跟着莫名其妙消失不见,整座暮霭城,最少在表面上,陷入了风平浪静。
楚家演武大会,楚天初露锋芒,之后跟韩青一战,名声如日中天。
再加上楚天跟青云阁那个叫剑一的青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哪怕听说剑一被青云阁招回,楚天会暂时离开暮霭城很长一段时间,余威依旧像是天空彤云密布,让暮霭城所有名望家族,都下意识唯楚家独尊。
之前还有人想要以阴险手段捧杀楚家,却不料楚家家主兄弟二人,双双踏足神桥境界,使得一些原本打算看戏的人,头皮发凉,那些尚未泛起的风波,也给碾压的细细碎碎,比如两名外地来的散修,仗着魂武九境修为,挑衅楚家后辈,直接被一位长老供奉雷霆手段打杀,其中没有半点犹豫。
在那之后,楚家召集各大家族进行了一场议会,大致意思是,楚家短时间内会占用韩家所有资源矿藏,但跟其余家族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有意向,可以跟楚家结成联盟,但需要交纳一定资源,算是押注投资,等以后楚家离开暮霭城,自然不会亏待了大家。
只是这种事情,谁信?说好听井水不犯河水,可不是还有句话,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你楚家是河水不假,可咱们井水多了,一样不容小觑,如若真的投入楚家门下,第一是谁能甘心,第二是真能如楚家所说那样?
在这玄灵大陆,所谓的精诚合作,前提得是合作各方有足够的筹码和本事才行,不然人家凭什么给你庇护?
今日,林家有几人不请自来,正在林家大殿聚头议事,不知为何,看上去好似以林家家主为首模样,如果楚天在,便能看出当日楚家演武大会,半数的旗帜人物,今日竟都在场。
盘龙岭绣花娘青仙子,一脸妩媚笑意,“就算楚家的话是真的,你们林家比楚家也不算差,真甘心跟在楚家后面吃些残羹冷炙?”
林家家主当场脸色就有些难堪,暮霭城皆知以往有三大家族,林家最为‘中正平和’,却不知道也是隐藏最深的。
世间人大多如此,平日越是张扬跋扈,越是色厉内荏。
至于林家,一直以来沉吟不语,实际上底蕴之深厚,绝对不会在现如今楚家之下。
林家家主虽然脸色有些难堪,却并未盖棺定论,只是皱眉细思,权衡利弊。
眉心朱红,风度翩翩的血月门弟子李柯章淡然一笑:“富贵险中求,林家主何必犹豫,更何况,我们一起联手,实在跟‘险’字八竿子打不着吧。”
一位身材虬壮的汉子哈哈笑道:“李公子说的在理,那楚家显然是存心了要钝刀子割肉,等咱们打杀了那叫楚天的小杂碎,这暮霭城,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