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在楚淙牵引之下,天地皆同力。
楚淙横立虚空,闭目凝神,在接受这方‘洞天’洗礼过后,气势已不弱寻常魂武八境,当真的洞天之地,我可无敌。
而楚天周身拳意也冲天而起,撞入眼前这方‘洞天’穹顶。
不但如此,楚天在这一刻,心如止水。
手心,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滑落而出,在周身带起涟漪阵阵,不同于那种波纹一般的灵元波动,而是真正的虚空涟漪。
楚天凭借《御风符》撞入天地间,双拳紧握,大袖飘扬,猎猎作响。
你即便真是天人又如何?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虎落平原被犬欺,这里可是人间!
有我楚天在,便是天人,也要真正的谪落凡尘,化为尘土。
衣衫猎猎,震衣千仞岗。
天上,楚淙俯瞰人间!
天下,楚天直入九霄!
御风而行,步步登高,尚未一触即发,庭院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楚淙终于睁开双眼,向楚天望去,沉声喝道:“落雷!”
楚天同样大笑一声,一拳轰了出去。
落雷之下,星怒腾空。
这一次,不再是一触即发即分开,而是如同冲入一线的两只边塞铁骑,彻底绞杀在一起。
演武场外,即便有数名神桥境强者联手拱卫,那种强大的气势和灵元罡芒,依旧让人心惊胆寒,甚至于所有魂武七境之下修士,都下意识退出庭院,生怕被殃及池鱼。
楚天被一锤轰在《千仞符》上,整个人如断线风筝撞入大地,同一时间,楚淙也被一拳砸在双臂,冲天而起。
只是不等外人反映过来,两人再次俯冲而至,碎石崩飞,尘土遮天蔽日,演武场内两人,就像万里长河冲击万丈山岳,始终屹立不倒。
楚淙趁着楚天被自己一锤轰入大地,随手在虚空一扯,硬生生扯出一条云海长河,如同凝聚成实质的剑虹,弯腰投掷,向楚天射去。
楚天同样毫不示弱,手心‘青玉福地佩’华光衣衫,有时空长河清风卷细浪,蛇吞象般将那条云海长河吞噬消灭。
楚淙不再欺身上前,随手一抛,流星锤悬于头顶,双手如女子拈花,不断在空中采摘,一瞬云雨及至,无尽云雨凝成光幕洒落人间,阴云压的演武场所在空间黯淡无光。
楚天口颂法决,‘青玉福地佩’流光溢彩,形成一片涟漪般的镜面,悬浮于楚天头顶。
云雨洒落,没入湖面,在众人眼中,真像是那一方小天地正下着一场斜风细雨,诡异的是,所有云雨无论从何方飘落,最终都落入那井口般的涟漪镜面内。
楚淙眼神冷厉,不想楚天竟有如此灵宝,在扯下一条云海后,笔直坠落。
尚在空中,流星锤迎风而长,一瞬数丈,向楚天镇压而来。
山岳压下,沟壑平。
庭院中所有人心弦跟着猛然震颤。
楚淙犹不让步,在一锤镇压下后,再次一步踏出,狠狠踩在流星锤上,同时怒喝出声:“区区魂武五境,能坚持到现在,你足以自傲了!”
楚天被狠狠撞入地下,浑身染血,只是眼下情景,楚天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疼痛,权且当做捶打自己的魂武体魄,暗中安慰自己,苦中作乐。
有山岳横亘眼前,该当如何?
楚天扪心自问。
有山岳横亘眼前,自然要翻山越岭,除此之外,山岳在前,我自然可凌绝山岳之上。
无尽的灵韵气机在楚天体内胡乱冲撞,渗人经脉神魂。
山高水长,我自执笔画江山!
楚天闭上双眼,山河画卷隐烁不明,他好似仰头看着横亘于眼前的无尽山岳,一道道灵韵汇聚成灵纹,在画卷中挥毫泼墨,一笔一划既是一砖一瓦,就像是在勾勒一副万里山河画卷。
一切在不经意中,仿佛自然而然。
流星锤上,楚淙冷笑一声,资质再好又如何?也得活下来才行。
楚淙深吸一口气,一手高高抬起,手心向上,姿势古怪而睥睨,他站在流星锤上,心意所及,演武场上有一层无形空间不断收拢,空间压缩,凝聚一线,汇聚于手心。
楚家,有我楚淙一人便足以。
‘翻云覆雨’双印幻化于天地间的精气被尽数收拢,一掌拍下。
风起云涌,如有陨石冲击砸落。
楚家所有人神魂惊骇,周围观战之人冷眼旁观。
灵元罡气顺着流星锤砸落地下,撕裂破碎声连绵不绝。
楚淙看着被自己掌握在手心的‘云海雨幕’,如大江拍案般卷入地下,扯了扯嘴角,“这一击你若还能不死,我楚淙现在转头便走,此生不再踏足楚家之内。”
地下百丈深处,楚天已陷入昏迷状态,若非剑一赠送的‘青玉福地佩’帮助挡下了大半杀机,世上怕是早已再无楚天此人,即便如此,莫名闯入梦境画江山的楚天,也是早已血肉模糊。
最初被撞入地底百丈之下,楚天还尚有一丝清明,想要挣扎坐起,可在楚淙得势不饶人,扯下所有‘云海’杀机之后,楚天再无站起身的可能,浑身涌出的鲜血,也已转为乌黑。
楚天好似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天地之间,所过之处,尽是花团锦簇,明月清风,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在天地间,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一件件琐碎的往事被记起,然后消散,他看到了父亲坚毅的背影,娘亲温柔的笑容,看到了几个孩童在一起嬉戏打闹,看到了太多的场景,可所有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闪而逝,不知为何,父亲和娘亲走了,他们的身影慢慢变淡,然后天地也暗了一分,随后他看见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离他而去,原本敬佩的眼神,变得鄙夷冷漠,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在多情和无情中来回跳跃,直到他眼前出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不知不觉间,楚天双眼处有泪痕落下,身体微微颤抖。
那一天,父亲说,我儿楚天,自当凌绝天下,那一天,父亲曾说,天儿,从今以后你就要长大了,我跟你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你顺便帮爹娘看看人间的大好山河,指不定也能遇上跟你娘亲一样好看的姑娘呢,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这本该是一句很诗情画意的画满,可楚天当初的脑子一片空白。
在那之后,楚天沉默了许久,是十年,后来他觉得自己是得好好活着,因为我父亲叫楚万里,我还有一个最漂亮的娘亲,我是他们在人间的眼睛,要看遍人间大好山河。
那一天,楚天还曾坐在桃花巷倚红楼楼顶的瓦片上,默默的仰头望天,想着自己是否真的会遇上以为跟娘亲一样好看的女子。
楚天咧起嘴角,好似在开心的笑,可是笑中却带有深深的不甘。
脚下有山河,执笔画江山!
楚天好像看到了一个笑脸,一个朦胧不清晰的妙曼身影,楚天就这样想着,原本暗淡无光的山河,高不可攀的山岳,好像在这一刻有了光彩。
父亲曾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一刻,宁愿跟娘亲一起赴死,若是至情,楚天是不明白的,但这一刻,昏迷中,楚天却知道自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好像就很喜欢,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那之后,哪怕她一路上喋喋不休,他却始终觉得看不厌,反而更喜欢,那这算不算情不知所起呢?
那个跟自己说天南地北的漂亮女子,是不是娘亲说过的那个漂亮女孩?
世事无奈人无奈,楚天黯然叹息,他是不想死的,也不能死,可为什么就是醒不来?
早知道如此,是不是早该跟那个女孩说,‘本公子喜欢你!’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最终能与人言之一二也无,真的憋屈。
流星锤上,楚淙冷笑不止,他不信楚天在这一击下,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只是下一刻,他再也笑不出来。
脚下流星锤如地震般震颤起来,随后拔地而起。
流星锤下,是一道方圆十数丈的巨大坑洞,坑洞中,一名浑身血污的狼狈身影踉跄而出,他双目无神,浑身却散发出一股让人心神冰寒的冷芒。
千年寒冰,不过如此。
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哪怕是在遇到他之前不清楚,可在失去他之后,便知道心里的痛。
衣衫破碎的楚天走出坑洞,这才睁开了双眸,冷冷的盯着眼前青年男子,说了一句让所有人不明所以的话,“你敢伤他如此,该死!”
声音冰寒毫无生机,整座庭院的温度骤然下降。
哪怕是剑一,也神色凝重的望向楚天。
只见‘楚天’抬起右手,在虚空轻轻抹过,有玲珑山河横空浮现。
山河巍峨,哪怕楚天浑身早已血肉模糊,站在其中,依旧显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他手掌轻轻挥下,虚空便真的有一座山河悬停而出。
与楚淙的流星锤不同,实实在在的山河横亘!
庭院中所有人神魂一晃,好似看见一道纤细妙曼身影一晃而过,衣衫破碎的‘楚天’开口轻缓出声:“高山流水!”
悬停虚空的那座山河,猛然高大数十丈,向楚淙镇压而去。
眼前情景,戏剧性翻转。
这一座山河过后,整座庭院都被夷为平地,原本只是气机虚浮的楚淙,比起楚天还要狼狈三分。
不止是董老怪,所有人都脸色变幻,即便是神桥境强者,都从那山河中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危机,这还是‘楚天’随手而为,在所有人眼里,只能称得上‘风轻云淡’,如何不让人心惊。
‘楚天’目光环视一周,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一挥袖,山河消散,楚淙这才如同从无尽威压中解脱,踉跄倒退,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灵元气机紊乱至极。
‘楚天’收了山河后,沉思片刻,再次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能逼迫我魂魄分离,你楚淙很了不起,给你半柱香时间,离开暮霭城,此生不得再踏足暮霭城半步。”
楚天停顿片刻,再次补充道:“我楚家之事,还轮不到诸位来插手,若谁还不死心,尽管上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