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结界内,楚天睁开眼睛,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他头顶,一方明月当空洒落大片月华,周身庭院深深,月下池塘,有金莲摇曳。
先前近乎入魔的一场厮杀,不可谓不惨烈,不说大道根本,便是生机寿元,都有油尽灯枯的迹象。
这还是那头火猿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否则楚天两人能否逃出雁魂山,真不好说。
经过数天的调息温养,体内干涸见底的灵韵终于恢复了不少,笼罩于头顶的山河法相,也算是稳固了气象,只不过相较以往,有模糊涣散迹象,远远没了那份灵性。
季勇也已沉浸于自身小天地,艰辛缝补自身大道根基,查看那场大战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没办法,从元婴境直接跌落丹河六境,能坚持到现在,已足够匪夷所思,若是能够在那场大战之后及时调息恢复伤势,对季勇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只是可惜,一路奔波,始终没有时间温养伤势,之后在那头火猿的追杀下以秘法燃烧精血带着楚天逃遁,如今的境况,更是棘手。
楚天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去。
四周,尽是如龙蛇疾走的雪白雷瀑,噼啪炸响,甚至有一些紫黑雷弧,将虚空撕裂出一道道的沟壑,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逃入雷泽结界,季勇就存了九死一生的决心,倒是没有想到楚天的武魂法相,竟能在雷泽中衍化一方空间,护住两人安全。
见季勇短时间内没可能醒来,楚天便再次心神沉浸入自身小天地内,希望能够借助一些灵药和月华石来恢复伤势修为温养神魂体魄。
如今体内那道生出一抹灵智的气机,好似长久劳心劳力失去了精气神,再没了以往的那种迅捷,丹田之中的莲池内,也是死寂一片,原本已气象大成的四十九朵武运金莲,已不足半数,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楚天主动入魔之后,紫府深处的那缕修罗杀意,已完全浸入武魂法相,使得整座法相天地,看上去氤氲着一种妖异的绯红。
头顶的山河法相,圆月一侧,一道黑白磨盘缓缓旋转,散发出一股玄妙无比的法则气机,同外面大天地的雷泽融为一体。
在体内巡视一遍,楚天的心神最终落在紫府深处的那枚凤灵珠上,原本散发紫金光芒的凤灵珠,也有些晦暗。
楚天哀叹一声,还好自己的修为境界没跟着一落千丈,再就是自己如今的身家,足够殷实,不用为修炼资源苦恼。
只不过不清楚靠着月华石和一些灵丹灵药慢慢温养体魄恢复伤势,不知得多长时间。
当然,接连几番大战,倒也有一些好处。
在入魔之后,楚天对于天地大道法则的感悟和衍化,更近了一步,再就是自身的武道根基,也愈加丰盈。
这和武道根基受损关系不大,无关多少,只在有无。
只等楚天的武道修为彻底恢复,大道根本就能百尺竿头。
简单来说,若是凭借楚天原本的武道天资和大道根本,能顺利踏足龙门境,那么一旦这次将武道根本修复如初,至少能在龙门之上更进一步。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一转眼便又是十数天时间过去。
这一天,季勇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到楚天脸色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红润,无奈的咧了咧嘴,不愧是天运之子,要知道之前入魔强行斩杀那些火影卫,楚天的伤势可要比他季勇严重不少,如今自己才刚刚稳固伤势,楚天早已不知醒来多久了。
见季勇起身,楚天先是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笑道:“季师兄醒了。”
季勇点了点头,问道:“咱们进入这座雷池结界多久了?”
楚天想了想,“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
季勇深吸了口气,“楚师弟伤势如何了?”
楚天呵呵一笑,“伤势没什么大问题,武道根基和大道根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只不过也就是时间问题。”
楚天说到这,自顾乐呵了起来,“若是搁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已大道断绝了。”
季勇嗯了一声,瞥了眼楚天两鬓的白发,默默望向山河法相外的雷泽瀑布,如罡风不断吹拂。
季勇慢慢伸出手去,瞬间鲜血淋淋。
他心里自然清楚,楚天的话,不过是在宽他的心,表面上楚天已压制住了体内伤势,事实上也是如此,但大道根本受损,生机寿元的损失,怎么可能会真的没事,即便如楚天说的那般,能慢慢汲取天地本源恢复大道根基,也绝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
他季勇如今跌落丹河六境,虽说有一些面对当初局势的不得已为之,更多的还是一些顺势而为,在大道根基受损和境界跌落上,他选择了后者,而楚天以生机寿元和大道根本为代价,不惜溃散自身的武道气运,会轻松?
感受到季勇眼中的担忧,楚天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不着急,此地的雷泽刚好能砥砺我的武魂法相,虽说如此一来想要恢复修为会变得更为缓慢,可长期来看,还是有不小裨益的,再说如今我的法相天地内灵韵稀薄,一些杀手锏的手段都挥霍的七七八八,如今刚好借机炼化一些剑阵雷池。”
楚天想了想:“退一步来说,我身上如今的月华石和天灵地宝足够多,不用担心在此地坚持不住,最多半年时间,我便能恢复大半战力。”
季勇点了点头,“就怕那头畜生会传信给垂云侯家,派遣更多的武道强者前来。”
楚天笑道:“应该不至于。”
楚天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又向天幕雷海指去,“若是我没猜错,现在东玄东环已经彻底乱了,既然王明阳已经觉察到了我的身份,青云阁那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换句话说,那些隐匿于背后谋划了千年的老家伙,不会没有后手。”
季勇怔了怔,随即会心一笑,感慨道:“难怪,当初我在踏足元婴境后就觉察到天地间的气运有些不对,只是许多事情,身为半个局中人,一直都看不透彻。”
楚天没有多说。
不要说季勇看不透彻,就算是楚天,至今都不清楚姬鞅那家伙的全盘谋划,不但如此,楚天甚至怀疑,哪怕自己成为那龙门境强者,都未必能从一枚棋子成为真正的下棋之人。
想到这,楚天便摇了摇头。
伤势的恢复和重塑武道根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下闲来无事,便随手在空中勾画出一方天地棋盘来,然后以灵纹在其中留下一条条山河蜿蜒般的脉络轨迹。
季勇心思虽算细腻,但对于这些在天地和人心上的勾心角逐,还是觉得头疼,只不过眼下自己被携裹进来,也升起了几分兴趣,楚天指着一条条脉络,轻声道:“现在看来,殷裕祥那家伙让咱们前往积雨秘境,绝对不是简单的人心算计,更不在于那一株仙棬莲。”
楚天并拢双指在空中轻轻摇晃,便有一粒粒光华瞬间绽放出丝丝缕缕的金线,开始在天地棋盘上蔓延,“仙棬莲只是我会主动冒险入局的基础,在这之后,仙棬莲便是隐匿殷裕祥那家伙截取宣明城那份生灵道韵的根本所在,千里长堤毁于蚁穴,殷家在大秦京畿的动作,想来是其一。在这之后,积雨秘境那个卖酒的汉子,应该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再就是那位名叫白琼的城主,在我前往雁魂山之前,听说跟魏恭有过一场天地武运上的争锋。除此之外,积雨秘境的变故,以及万里魔域的突变,应该都大有玄机。”
说到这,楚天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这几条线之间的具体牵连,落脚在何处。”
季勇皱眉不语,相较楚天来说,更是一头雾水。
一个个可能在楚天心里一闪而过,瞬间就有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那个叫王明阳的家伙,应该已经完全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对于这场对弈的重要,那么接下来是不顾一切亲自追杀自己,还是如何?
跟王明阳对立的姬鞅那家伙呢,后手又是什么?
季勇突然摆了摆手,摇头道:“太麻烦,你还是自己去想吧。”
季勇便取出酒壶,继续自顾喝酒,他心里有些惆怅,天下大势,谁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碾杀的蝼蚁,想不明白,修了武道,明明为了长生不朽,为何一个个的偏偏要争这争那,打的头破血流。
只是季勇将一大口酒喝下肚后,突然呵呵一笑,自从遇上楚天开始,一路走来,也算是历经一次次的大难不死了,那么自己往后,必定得有后幅才是。
楚天已经收敛思绪,坐在地上独自发呆。
这些日的复盘,虽然依旧没看清大势走向,心里到底有了个大致的脉络,只是楚天还有些不想跟季勇说的担忧。
就是自己当初主动入魔,斩杀那数十名火影卫,那种感觉,让楚天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而恰恰就是这种痛快,在楚天心里盘桓不去,慢慢如阴云环绕。
因为人生道路上,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而任何问题的出现,最开始更是情绪上的涟漪,守得住,便是心道上的砥砺完善,守不住,便是难以想象的大难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