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武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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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剑一出剑

夜色中,月明星稀。

街道上,楚天走到路边,蹲下身后,手掌在腰间拂过,取出一壶灵酒,默默喝了一口。

天底下总会有太多的无奈,就像眼前站在街道中心的两人。

对于剑一为何不向季勇说明,为何不向季家表露身份,走过了这么多的山河,看过了这么多的人心,其实不用剑一去说,楚天心里也明白。

因为剑一若是说了,季勇心里这么些年的不好受,便会真的不好受,你明明活着,为何从不来看一眼,哪怕只是捎一个消息也行,那么季勇这些年的心道坎坷和波折,是不是会一蹶不振,直接崩塌,或者说是直接转折走向一条另外的极端,退一步来讲,即便这些都只是假设,那么在不远的将来,在剑一亲赴大秦京畿那一天,季勇该如何抉择?面对剑一九死一生的选择,季家会如何?

当所有的心心念念突然有一天出现在眼前,当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再变成昙花一现,那一天的心境,又当如何变化?

当年因为姜家的牵连,季家已经如此,将来剑一亲赴大秦京畿,难道又要让季节陷入一场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剑一轻轻抖袖,周身有剑意宛若实质河流,缓缓流淌,涟漪阵阵,甚至肉眼能看见一朵朵雪白的冰花,在夜影月色下绽放,剑意开合,生灭不定。

季勇站在剑一对面,相距不足三十丈,脸色难看。

他已经尽量高估了剑一的武道修为,即便你是青云阁内门的嫡传子弟,如此年纪,能真的踏足元婴境?就算真的踏足元婴境,自己的天时地利,也不至于相差多远,可眼下感受到剑一周身那股浓重的剑意,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一身大红长袍的年轻人,如何的高高在上。

季勇在前来之前,已经想过太多的情景和结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理服己以力服人,可眼下的局势,甚至于剑一跟自己的武道修为半斤八两,大不了来一场势均力敌的砥砺厮杀,只要不伤及武道根本,都行。

只不过眼下的局势,还是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季勇深吸了口气,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中的惊悸。

身为季家嫡系子弟,当年好歹也是大秦京畿的武道豪阀,说实在的,季勇的武道天资真的不差,何况这些年在万里魔域摸爬滚打,自然不会简单。

剑一说完话,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壮实男子。

对于剑一而言,这一场问剑,早晚都会有,至于早些晚些,无所谓,不过既然季勇这家伙主动找上门来,也就省了自己的心思力气。

身为青云阁剑道,甚至是武道天资第一人,更是已经踏足了元婴境的武道强者,剑一如何看不出,如今的季勇心思太重,且太过斑杂。

季家传承,重心落在一个纯上,心境精纯无垢,身前无人,方可无敌,心意精诚所至,如心田中正平和,方可一往无前,可这些年来,季勇心中积郁太深,犹不自知,或者说哪怕是知道,也不愿意去改变,这就很不好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

遥想刘广那家伙,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东玄中州的那位酒剑仙,说那什么忧愁之时万千不要饮酒,因为不小心就会成为那烂酒鬼,只有顺心快意时,才会成为那酒中仙。

道理不难懂,可天底下的人,往往都是身在局中不自知,不愿知。

身为姜家唯一的后人,身为你季勇当年的大哥,这一场问剑,我需要保留吗?

当然不需要。

不然的话,便是对不起你季勇当年跟在我身后的那么些细碎脚步,对不起你季勇那些年的哀怨,对不起我剑一对你季勇的那份诚意。

所以剑一眼下的气势,已完全笼罩了整条大街。

真正的方寸衍天地。

季勇深吸了口气,看向剑一,沉声道,“你是谁?”

剑一神色自若,呵呵笑道,“有关系?”

季勇皱了皱眉,“既然你们不是为了此地这份气运而来,那么请你们离开,我们宣明季家,还不需要外人插手,更不容外人指手画脚。”

剑一淡然一笑,“这是你的道理,可不是我剑一的道理。”

剑一微微停顿片刻,“我剑一的道理,言出即剑行,你没听说过?”

季勇神色微变,似乎想起一人来,沉声道,“你是青云阁的那个剑一?”

哪怕从未见过青云阁传说中的那位天之骄子,可季勇绝对听说过剑一这个名字,只是他先前只是觉得有些耳熟,眼下想起来,才心神一震。

剑一微笑道,“算是。”

不等季勇有所反应,剑一便已经说道,“何况我跟楚师弟此行,还真就是为了城中这份气运。”

季勇眉头紧皱。

剑一笑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很对,我剑一行事,从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你想要指手画脚也行,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剑一身形不动,手指并拢,在眼前轻轻一抹而过。

季勇双拳紧握,双眸骤然通红。

楚天无奈叹了口气,对于天地法则气运涟漪的感应,他自然也觉察到了季勇心中那条线的极限所在,本来宣明城的变故,就要让季勇的那根心弦绷断,如今又要面临剑一如此无厘手的压力,好在这个施压的人是剑一,否则楚天很难想象,等这一战过后,季勇会如何。

季勇脸上的神色变化,剑一尽数看在眼里,本该精诚所至一往无前,结果弄得自己一身泥泞,哪怕不伤及武道根本,这样走下去,后果也难以想象。

剑一说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是武道修士第一大忌,身在囚笼而不自知,你季勇真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多思者慧?”

“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武道天骄,天赋多高,只要自己愿意,便能步步登天而行,这不算你错,可你孑然一身俯瞰天地,难道以为拖泥带水也一样意气够足?”

“从小的耳濡目染,以为人间处处是那桃李盛开,结果终有一天发现并非如此,便问自己从小的所见所闻,心中的所感所想所坚持,是否真的对,问自己爹娘长辈如此为了什么,以德报怨和以怨报德,哪个更对,以至于自己接下来十年二十年战战兢兢,我剑一都替你心累。”

剑一每说一句,便会向前走出一步。

话音如那一道道春雷,在季勇耳畔炸响。

剑一蓦然驻足,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男子,沉声喝道,“便是道路杂草丛生又如何?披荆斩棘而已。心死莫大于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季勇脸色惨白,只觉得周身剑意不断流转,可他自己却宛若坠入冰窟。

于此同时,楚天倒吸了口冷气。

只见以剑一为圆心,整条街道,方圆数百丈,一道道剑意好似一条真正的河流,汹涌奔走,即便是楚天半步丹河境的武道修为,仍旧看不清其中真相。

剑意长河内,季勇勉强祭出一柄铁杵,铁杵绽放出一道炫目至极的光华,就要将周身剑意轰碎。

只是可惜,那一道炫目光华尚未完全绽放,便看见在一层剑意气机下,不断扭曲,明灭不定,最后竟是化为一道漆黑如墨的剑虹,剑尖倒指向季勇。

这还不算让季勇最绝望的事情,只是下一刻,他发现在那股纯粹的剑意内,自己于本命灵宝之间,竟好似被生生斩断了牵连。

剑一只是双手一抖,轻声道,“不管是武道登高,还是做人,首要在不违本心,再然后才是如那市井百姓的过活,保住心中的那份中正,循序渐进,那些遗憾,搁在心里就好,只有好好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才最有希望,在将来某一天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活着对天地说一声,为何,如何?”

楚天蹲在街道一角,默默喝酒。

这些话,好像有些重了啊。

剑一却一脸的不以为意,“武道登高,高在何方?高在我心意所在,既是光明,高在不以心中执念,顺流而下,随波逐流,放下放下,有放才有下,难道只是给自己心里一个台阶下?让自己得过且过,好受一点?甚至于这个好受,是以更大的不好受为代价?”

剑一最后摇摇头,“自然不是如此,你季勇需要想想,当年那些遗憾中,若如今那些遗憾之人能在你眼前,他们会希望你如何,你自己最初的希望,自己应该如何。”

剑一说完最后一些话,看着那个神色呆滞的壮实男子,淡声道,“既然问剑于我,难道就这样呆在原地?”

季勇果真厉喝一声,疯狂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铁杵如有神助,绽放出一道恍若流星坠地的光华。

剑意长河,先是暗流汹涌,进而泛起一阵剧烈浪花,随即在那一道杵影下,破开一道沟壑,向剑一直直而去。

剑一轻声道,“有点样子。”

剑一轻轻踏出一步,一手拂袖,一手抬起,轻轻在身前捏了个剑诀。

原本被破开一线的剑意长河,瞬间凭空生出丝丝缕缕的剑纹,如天地间的气机牵引,再次合拢。

不但如此。

在季勇头顶,竟是形成一道恍若剑气长虹的光柱,剑尖朝下,剑柄朝上,将季勇拘押在其中。

季勇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气定神闲的红袍青年,只见后者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清澈。

剑一收拢周身剑意,缓缓说道,“既然活着,就该好好的活着。”

季勇浑身浴血,瘫坐在地。

剑一看了楚天一眼,两人从季勇身边擦肩而过,似有意无意道,“勇者高义,智者怀仁,禾在心中,明月当悬,希望你不会让自己和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