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脊石坪上,楚天一袖拂去,只见昏死过去的中年女子浑身一震,轻哼一声,骤然醒来。
这位丹河境的丰腴女子看向楚天,眼中丝毫不掩饰那份恶毒怨念,她死死盯着楚天,沉声道,“你一个贱泥腿子出身的杂种,竟敢如此羞辱与我,等我杜家老祖前来,定要你求死不能。”
楚天微微一愣,笑眯眯转头看向姬原。
后者一头黑线,无奈的揉了揉脑门。
娘咧,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自己真是瞎了一双狗眼,跟这种脑子被门夹的娘们合作。
姬原哀叹一声,原本还以为杜夕这娘们能站出来成为杜家明面上的话事人,得有那么点脑子,没想到竟是这种货色,不说最基本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就说眼下的形势比人强,你娘的都看不出来?
别说一个杜家,看看人家姜清跟孤独芳,身为青云四大家族的嫡传弟子,有一个像你这样愣是找死的?
姬原有些莫名其妙,不止是怀疑这没脑子的娘们是如何一路走到丹河境的,更怀疑杜家的那些老家伙难不成也都是一群白痴,楚天的名声在内门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尤其是云鼎司马家族的突然‘封山’,跟楚天的一些恩怨更是被扒拉到了明面上来,难不成你杜家弟子就没听说半点的风声?
姬原想到这,突然神色一变,僵硬转头向楚天看去,见楚天脸色不变,他没由来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似想到了什么。
然后姬原环顾四周,看向集聚青龙脊的那些个内门天骄,只觉得脑瓜子疼。
破而后立!
前段时间便听闻姬山柳家家主独自一人拦截王明阳法相金身,大战于落龙山脉,身死以开天道,正因如此,青云阁千年积压,才终于破开一线,百尺竿头,阁主也因此一步踏足龙门境。
既要万象更新,岂能不来一场破而后立的正本清源?
姬原咽了口唾沫,便看见那个叫楚天的年轻人,一拳轰在杜夕身上,后者当即闷哼一声,再度倒飞出去。
只是不等她身形砸在青石山壁上,便被一道无形大手扯在了空中。
楚天满脸笑意,看向姬原道:“这就叫不记打也不记疼,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是因为打的还不够。”
姬原只得跟着笑着点头。
山峰各处,所有青云内门弟子都忍不住眼皮子打颤。
不要说还有心顾忌那株‘龙藤’,一些心思机敏之人,早已觉察到了丝毫不对,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楚天笑眯眯看向杜夕,“你说话的方式,我很喜欢,只不过希望你的骨气还能再硬一些。要知道,以往来说,我很少能这么心安理得的,之所以会如此,还得谢谢你才行。”
楚天话音落下,再次抬手一袖砸下。
巨大的青色石坪,瞬间炸裂出一道巨大蛛网。
楚天依旧的笑意盈盈,看的姬原头皮发麻,却见杜夕依旧神色恶毒,七窍流血。
楚天啧啧惊奇,虽说这娘们言行脸面都不招人喜,这副丰腴身子的骨气倒真不算轻,只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楚天五指如钩,在空中轻轻拧转,手心如有一条条灵纹凝聚的丝线汇聚而成,浸入杜夕眉心。
下一刻,本还面目狰狞的女子脸色瞬间如遭雷击,痛苦扭曲近乎疯狂,十数息后,她终于彻底崩溃,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声凄厉道,“我错了……我错了。求你绕我一命,我杜夕以神魂发誓,你想要如何都行,否则就让我神魂俱灭……”
楚天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不停,轻声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嗯?被人当成蝼蚁任意玩弄揉捏,这滋味是不是很好?”
杜夕想要竭力开口,已说不出话来。
楚天看着凄厉嘶吼呜咽的中年女子,冷笑一声,手心猛地抬起,便见她身子再次猛地一颤,血流满面,抽搐不已。
约莫小半柱香,杜夕才慢慢稳住心神,她满脸惊恐的看着楚天,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多谢楚公子不杀之恩……”
至于楚师弟这种称呼,她是打死都不敢去叫了。
楚天半点面子不给,冷笑道,“你一个被当做弃子抛出来的垃圾,我杀了你都嫌脏手。”
杜夕一头雾水,并不清楚楚天所谓‘弃子’为何。
咬了咬牙,心里依旧有些不甘,“楚公子跟我们杜家可有仇隙?”
楚天冷笑道,“杜家是什么东西?”
杜夕心里满是恨意,却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敬,她满脸惊恐,颤声问道,“既然如此,楚公子为何要针对我们杜家?”
姬原已经琢磨出些许味道来,忍不住咧了咧嘴,心里觉得真是有意思。
楚天一脸好笑,看了眼姬原,又看向狼狈至极的女子,呵呵笑道,“我针对你们杜家?这从何说起?若没记错,最开始是你们先招惹的我吧,咱们不说这位姬大师兄如何拉着我入局,就是先前我御风而行来此,好像也是你们最先对我流露出那股杀意,怎么?只管你们心里不爽将咱们这些没靠山没背景的人当蝼蚁玩弄打杀,就不许我们出手?”
杜夕不再言语。
姬原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他心里猜测,不要说是在这青龙脊,恐怕就是搁在整个青云阁,元婴之下也没谁能对楚天指手画脚,至于周围这些个所谓的天之骄子,各看各命吧。
姬原叹了口气,自己虽说离经叛道了些,以往行走山河,多少还会有那么点怜香惜玉,可这位楚师弟,一旦出手,那是真狠,什么容貌漂亮的俊俏女子,什么温柔或冷艳的天上仙子,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楚天随口向姬原问道,“你说此次青云内门会有多少人怨恨上我?此次杜家首当其冲,在这之后,会不会有人联合起来向我发难?”
姬原笑道,“怨恨楚师弟你的人自然不会少了,至于会不会有人事后联合向你发难,自然会有,今日过后,青云内门便会怨气冲天,之后那一战,才是咱们青云阁真正的洗山之时。”
楚天笑看向姬原,“姬师兄慧眼如炬,这么快就看明白了其中关键,厉害厉害啊。”
姬原讪讪一笑,“师兄我走过的山河真不少,这点真不是我自吹。”
楚天点头道,“难怪,会跟这种没脑子的娘们一起谋划。”
姬原嘴角抽搐,不带这样打脸的。
瘫坐一侧的杜夕心里满是怨毒,冷笑不已。
对于楚天跟云鼎司马一脉的恩怨,她自然听说过,司马家族一脉为何迟迟不愿对楚天动手,更不是什么隐秘消息,还不是忌惮上面的一些规矩,可他杜家不一样,杜家对此地的谋划,便是阁主大人都已默许,你楚天自己撞上来,死了可怪不得谁。
不过杜夕很快就皱了皱眉,一个神桥六境的贱种,竟能控制此方天地法则灵韵为己用,就连姬原这种家伙,都甘愿放下脸面低三下四阿谀奉承,难不成其中真有什么阴谋?
虽说在来此地之前,家族长老已给过自己明确消息,其中没有任何意外,可眼下楚天的出现,不就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杜夕心里微微心悸。
已经两柱香光景,按理说家族那边早已闻讯赶来,可眼下并未看见任何家族长老的身影。
杜夕眼里满是歹毒怨念,实际上她的武道天资在整个杜家并不算多好,之所以能走到如今,在家族能有眼下地位,靠着的无非是一个赌大赢大,她杜夕心知肚明,自己根骨天资一般,长相也不算出众,所谓的曲意逢迎,也得要资本,所谓的察言观色,更是小道,难以有真正的出头之日,自己想要走的更高,必须看的更远,事实也是如此,一路走来,每一次的赌注,都不下于生死搏命,好在最后她都活了下来。
楚天有些百无聊赖,青龙脊山巅之上的那株龙藤已经成熟,却并未见有人胆敢上前采摘,甚至于那两位原本坐镇此地的元婴境长老,也没有一人现身出面。
楚天瞥了眼那个死死压抑心底杀机的中年女子,向姬原问道,“这种娘们,凭什么在青云阁能活的这么好?”
姬原双手环抱在脑后,咧嘴道,“就是因为在青云阁,才能活的这么好呗。”
楚天笑道,“是这么个道理。”
姬原哈哈一笑,跟楚天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一路走来,他的心境变化,那可真叫一个苦不堪言,比自己十几年走过的所有山河,还要丰富精彩,眼下彻底的破罐子破摔,才发现如此轻松惬意,想到这,姬原朝楚天竖起一根大拇指,赞叹道:“楚师弟不愧是传说中的天运之子,言行举止,处处契合大道,行为法度,无一不带玄妙!”
楚天眼神古怪。
姬原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我姬原说的可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只恨跟楚师弟相见恨晚,不然我眼下早已心道大成,破境入元婴了。”
楚天见姬原一副天塌下来也跟老子无关的神色,扯了扯嘴角,“拍马屁的话少说,师兄你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想象回到家族后如何办吧。”
姬原好似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蓦然住声,一脸哀叹。
楚天看向人群中的孤独芳一眼,问道,“除了你姬原和杜家的人,其余的人真的就只是为了那株龙藤,或者知道些许的蛛丝马迹,分一杯羹?”
姬原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毕竟此地的真正传承,虽说不简单,但是比起咱们青云四大主脉来,还是差了些,何况杜家这么些年的经营谋划,各家族也都有一定默许和默契,让自家小辈来瓜分一些龙气就成,没必要真截取那份传承,至于我姬原,要不是离经叛道的厉害,也不会参和这种事情。”
楚天点头道,“所以青云阁都默认了那青鹣女子的死?”
姬原讪讪一笑。
一份实打实的武道传承,一头上古末等神兽的残魂精魄,如何取舍,还用想吗。
不过姬原很快就暗自叹息,所以青云阁四大主脉,就连阁主都被当年的一个外人占据,事到如今,天道开一线,也没有谁有能触碰到那一丝越过龙门的壁障,到底还是眼窝子浅了,毕竟真正的天之骄子,从来不限定于武道天资,根骨际遇福缘之外,还有心路和眼界,只有看到真正的人间世事,才会走在那条‘道’上。
这些道理,都是姬原如一朝开窍所明悟,否则就算再不要脸皮,也懒得对楚天说出先前那番恭迎的马屁话。
姬原心神悠远,心想好一个福祸相依。
想到了那些脉络细微处,姬原也是不无感慨,便对楚天说了一些自己的见闻和理解,算不上投桃报李,好歹也能让楚天接下来的谋划,有些参照和依据,其中大多数都是姬原从家族那座书楼看来的堪舆记载,比如千百年来,青云阁为何能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一直在蒸蒸日上,许多原本独树一帜的山峰,为何最终落寞下去,青云一百零八峰,看似一体,实际上细致划分,就是一座座错立开来的小山头,各山头间,有一致对外,可对内却是他山之石的关系,尤其是姬原跟楚天提起了五百年前的那座静远峰,山峰上的规矩,简直只能用让人‘高山仰止’四字形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位山主,不管是教导弟子还是待人接物,都极重规矩,不管如何,都讲究一个坦然坦荡,问心无愧,如此一来,门槛所在,可不就是比起别的山头高出天外,一来二去,也就被人当成了异类,慢慢人烟稀少,没落下来,甚至于如今整座山头,只剩下不足百名弟子,若非青云阁有规矩,一百零八峰之间,任何人不得对其余诸峰有别的念头,怕是早已被其余山峰吞没消失不见。
说到那座静远峰,姬原还说如今的青云阁,还有一座凡尘峰,门内弟子也不多,一共也不足千人,宗旨所在,是上古圣人的克己复礼,要求门内弟子每日都要慎独行事,好在那位凡尘峰主是元婴巅峰的武道强者,这才让别人不敢在背后闲言碎语。
姬原信誓旦旦道,“我不是说如静远凡尘峰的传承规矩不好,只是水至清则无鱼,最简单的,就是我们如今的青云四峰,为何会成为四大主脉,其中就是抓住了人心本性,每一座山头,如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有如山下王朝之中的那些鸡毛蒜皮,也有人心算计,甚至于以某些不合规与的事情,换取合乎规矩的结果。”
姬原给楚天举了个例子,说青云阁有记载,中古之时,如今的东玄州曾有一条入海大渎,其中有一位类似于上古神祇的存在,一开始兢兢业业,行云布雨,大渎亿万里风调雨顺,可后来人们便将那位神祇的所有辛劳,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于会有人心生不敬,妄想掌控那位神祇,结果导致大渎两岸方圆千万里百年之中不是洪水泛滥,就是大旱灾害,后来两岸人类便选取百余名处子之身的倾国佳人投入大渎,以示请罪,这才让那位神祇平息愤怒,只是后来,便衍生出了许多祭祀那尊神祇的规矩礼仪,一来二去,孽缘极重,可也始终护着大渎疆域风雨顺遂,既无旱涝,也无灾殃。
事无巨细,姬原这些年对人世间的一些看法,都跟楚天慢慢说来,楚天便听的仔细,等姬原说完,楚天才笑道,“放心,我会按规矩行事。”
姬原尴尬一笑,“让楚师弟见笑了,一时忘了楚师弟武道境界不高,却早早走过了一趟问心路。”
楚天正想着要不自己就再去那条溪涧摸索一会龙血石去,否则总不能在这干巴巴的瞪着杜家的人上门找麻烦,便看见孤独芳身影一闪,落在楚天身前。
楚天看向神色清冷的漂亮女子,笑问道,“怎么,有什么事?或者说看上本公子了,一时间又拉不下脸面。”
姬原瞪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孤独芳,暗自朝楚天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真不愧是楚师弟,咱们青云阁的名誉弟子,这要是别人如此调戏这个叫孤独芳的娘们,估摸着不被追着砍下第三条腿都不算完事。
楚天看着这个姿色气态都不俗的年轻女子,白眼道,“虽然你看上了本公子,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条心,因为本公子对你这种娘们没半点兴趣……虽然话难听了点,师兄我可是很为你着想的,怕你以后想不开要死要活。”
姬原瞪大眼睛,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娘的,我姬原什么时候能有这份气魄?
孤独芳终于开口道,“我想知道,此次试炼,都有什么隐情和内在的算计谋划?”
原本心神就有些不安的杜夕心神一颤,难道真被自己碰到了那个万一?
她所在的杜家在青云阁地位是不低,可比起四大主脉,还是有不小差距,所以一些更高处的消息,她并不清楚。
楚天讥笑一声,“你想知道?你是谁,想要知道什么我就会说,难不成当自己是我媳妇了?我可不跟那位姜清一样眼瞎。”
孤独芳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沉默不语。
楚天懒得跟她废话,淡声道,“大道之上,找死没死,就该多长点心,不要继续找死。”
孤独芳清冷脸色一阵青白。
姬原挑了挑眉,哈哈一笑,能亲眼看着孤独家大小姐这副吃瘪模样,真他娘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