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了两位元婴谪仙境的强者出手,原本抱着打秋风而来的那些个武道修士,彻底再无一人胆敢趁乱打劫,同时有消息传来,在那一场大战过后,青云阁果真没得寸进尺,非但放走了那几位大秦王朝的丹河境武道修士,还跟大秦王朝而来的使者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洽谈,至于洽谈内容是什么,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一早,楚天便带着古琰离开了剑山脚下的城池,沿着一条如扇形的弧形山脉向东南折返而去,按照既定路线,大约在三千里处,会路经雪月堂主山,不过一路走来,路不远,楚天对眼下的山河动荡,已大致看在了眼里,雪月堂的变故,不会比剑山更出人意料,所以也就没多少急着赶路的心思。
当然,主要还是自己传给古琰的那两门法决,即便少年的武道天资称得上千年一遇,没了轩辕青青的指点,楚天这个半吊子,也说不透彻,况且法决越是往后,越是晦涩难懂,好在古琰看着楚天特意放慢了脚步,少年原本黯然心神,总算开朗了一些,之前秦叔跟王姨的身死,也渐渐放下,脸上总算有了些许自然笑意。
一路上走走停停,古琰见楚天每走过一地,但凡天地间灵韵有些浓郁,楚天便会停下脚步,逗留一段时间,或脚踏罡步四处转圈,或静坐在青石上闭目观悟,或者双手打出灵诀,指指点点。最开始古琰还有些好奇,第二天,少年便发现每一次楚天都会从空中抽取一些跟灵韵稍有不同的灵纹,融入头顶的一副山河图中。
这天中午,两人在一座崖畔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高约十数丈的青色石崖,三丈多宽,石崖上有一簇瀑布缓缓流淌,气势不大,如挂在空中缓缓流动的玉带,让人惊奇的是,在瀑布下的浅水池塘,不过没膝的水中,竟有一朵熠熠生辉绽放的水莲,灵韵流转。
水莲荷叶上,凝聚有一滴滴水珠,水瀑落下,带起风吹过,缓缓滚动,楚天站在岸边青石看了一会,古琰便见楚天有些犹豫不决,便看着那朵灵韵流转的水莲,问道:“师父不去采摘了?”
楚天看着水莲,环顾四周,然后还是笑了笑,摇头道:“只是一株寻常的水莲而已,蕴含的水灵精华浓郁了些,但是距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机缘,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是难得的天降福缘,就不摘了。”
古琰是看不大出水莲的跟脚,只得摇头叹息,“有钱真好……”
当然,少年只是小声自顾嘀咕了一句。
楚天哑然失笑,其实倒不是他路过福缘际遇,真的就擦肩而过视而不见,因为在这之前,师徒两人遇着了另外一行两人,是一对中年夫妇,约莫都是三十来岁,男子神桥四境,女子魂武九境。
在路上,楚天跟那对中年夫妇有过一番交谈,双方一起结伴,走过数十里山河,虽然一开始对方一脸的警惕戒备,后来看楚天一个神桥三境的武道修士,身边也是跟着个魂武九境的少年,再加上楚天言谈,的确不像是那恶人,这才多说了几句,原来是女子已经半只脚踏足了神桥境,只是缺少一些钱财,购买进阶之后稳固修为需要的灵宝,这才一同走一趟山河,看看能不能运气好些,遇到一些品秩不错的天材地宝。
当然,要是猎杀几头玄阶妖兽,挖了妖丹也成,只是一来玄阶妖兽都在山野深处,过于冒险,再就是妖兽毕竟也是条命不是,犯不着,也没必要,中年男子当时握着女子的手,笑着说修道只为更长久的在一起,前提当然是两人能平平安安,如此就很知足很好了。
分别之际,楚天看着男子牵着女子的手,慢慢而行。
女子微微靠拢在男子身上,那一幕,让楚天觉得,不虚此行。
楚天虽说只是神桥三境,但神识意念,比起神桥后期武道修士,丝毫不差,犹有过之,眼下早已觉察到,那对中年夫妇,正向这边走来,约莫还不到五里路程。
在水池边又等了小半柱香光景,那对中年夫妇才一路左看右看慢慢悠悠来到不远处,楚天看了一眼半里之外的那对中年夫妇,朝古琰招了招手,微笑道:“走了。”
古琰虽说年龄不大,毕竟无根浮萍,真没少走过山河,何况本就是心思玲珑的少年,在注意到那对中年夫妇瞬间,便心里了然,咧嘴一笑,快步跟上。
古琰跟在楚天身后,楚天闲来无事,突然开始跟眼前少年显摆自己的学问见识,多是那一路三千万里山河所见所闻,以及看过的山水堪舆,地方典籍,当然还有一些,也纯属楚天的道听途说,比如什么洞天福地,所谓的洞天,便是独立于外面大天地的独立空间,里面往往灵韵极其浓郁,气运法则也要比外面更加完善,福地则要比洞天差一筹,寻常的山河秘境比福地更低一级,比如在东海之滨,便有一座不为人知的黄河小洞天,在地肺山,便有一座华阳洞天,还有就是上古之时,天地比现在更加完善,灵韵法则也有所不同,后来天分上下,地分阴阳,才出现眼下的世界,据说现在的上界天,还有草木成精的精灵一族,生于海中的蓝海一族,生于七彩祥云洞天之中的灵兽一族,生于阴冥九幽的鬼魅一族,还有那什么世间武道万千,有人以力证道力拔山河,有圣人合道天地口含天宪,有人于菩提下悟道长生开辟净土世界……从大往小里说,到最后的天灵地宝,光是水莲,楚天就胡扯了一通水莲、养神莲、问心莲、七彩梦莲、通明莲、蜃莲,林林总总,不下十数种,听得古琰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楚天暗自得意,能给人显摆一下见识,果真是一件不错的事,就跟那刘广喜欢帮人喂拳砥砺武道一个道理,锤在人身上,也真是一个爽也。
最后这一点,楚天已经在那个叫姜昕的王八蛋身上验证过,真的挺爽,很爽。
古琰还是有些不太理解,想了想,问道:“师父,咱们跟那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又没多少交情,为什么要将那株水莲留给那两人?”
楚天微微一笑,好似答非所问,淡声道:“天底下人人都喜欢锦上添花,因为妥妥的赚头,很少有人愿意雪中送炭,因为穷在闹市无人问嘛,但是我觉得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更好。”
古琰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实际上还是没太听明白。
少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主动掉坑里去了,武道修士,不就应该是我只要顺眼,便是一拳一刀一剑的事情,哪来的这么些道理,在以往的人生中,少年一直都这样认为。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因此对于大秦王朝的所作所为,少年只有发自心底的仇恨,没有多少怨天尤人,你比我厉害,我技不如人,死了,活该,那我以后比你厉害,回来一样杀你全家,仅此而已。
但是跟在楚天身边几天,他发现,这个世界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楚天自然能觉察到少年心境那些悄无声息的涟漪,只是在心里淡淡一笑,自己走的路,不错,但是未必对别人来说也对,因此他从不认为人人都如他这样,相反,正是因为人人不同,每个人心底的那份独一无二,这个天地才会更加繁花似锦,才会更好,但是有个简单的前提,行事之前,弄清楚不能和不愿之间的差距。
楚天带着古琰就这样优哉游哉一路东行,有时候在平野中快步轻掠,有时候在山岭中纵横穿梭,为了照顾古琰的武道修为,大多都会有意无意的将直线改成一个个波浪弧度。
终于从一座山头爬到另一座山头,楚天便停下脚步,站在山头眺望远处风景,古琰则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宝,是一根如鱼线般的丝线,被少年取名为‘针尖’,说是丝线可化作万千星点灵罡,如针尖杀人于无形,也能如一根丝线,垂钓山河万里,他说这是父母生前留给他的。
原本打算让古琰跟在自己身边三日,便让少年独自一人东行,眼下三天已过,楚天想了想,觉得还是快到青云阁在让这家伙自己滚蛋,之后一路东行,并未遇到什么波折,只有一行散武修士,修为最高的一人也就神桥六境,见着楚天也是一名独自行走的散武修士,身边还跟这个不到神桥境的拖油瓶,便起了劫财的心思。
结果不言而喻,那名看上去已是花甲高龄的散武修士,只是一个回合,便差点一命呜呼。
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攀爬到了神桥六境,可见武道天资,真的不怎么样,武道根基比起楚天来说,也就跟纸糊的没啥区别,神桥三境对上这种神桥六境,老人心里自然只有一个苦字了得。
实际上楚天也有些无奈,你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随便寻个风和日丽山清水秀的地儿,混吃养老不好?拼了一辈子,到头来武道长生没啥希望,安安稳稳渡过余生,多好。
楚天自然没直接打杀了这位半路杀出在凡夫俗子中已算甲子高龄的老人,实在是老人出手的时候,够狠,但没杀机。
那一幕看的古琰直翻白眼。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敢干这种打杀劫掠的事情,自然生死自负了,然后楚天就夺了那老人的一个钱袋,跟古琰两人扬长而去。
古琰慢楚天半步,走在身后,回头看了眼那位坐在地上叹息的老头,轻声笑道:“一大把年纪了想不开,也就是运气好,遇上了师父你。”
楚天点头一笑,“谁说不是呢。”
远处,老人坐在地上揉着脸颊,他望着那两个年轻背影,转头看向身后几人道,“别看你们师父我修为不济,但这一辈子,走过的山河是真不少,大半个大秦王朝,都有你们师父的脚印。”
他望向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呵呵笑道:“不信你们问小宇。”
老人深吸了口气,满脸笑意,“如今已是被黄土埋到了脖子,再体会一下当年行走山河的豪情,真不错,最好的还是活了下来,旧景旧物旧人,能见的和该见的,基本上也都见了,接下来该好好的睡上一觉喽。”
老人身后,那名年轻人,眼神坚毅,望向远方,沉默不言。
只是从来冷漠近乎薄情的年轻人,眼里突然隐约有些水雾。
那天,既是他爷爷,又是人生第一个师傅的老人,突然说老了,经常梦见年轻那会行走山河的光景,就想着临死之前,再走上一趟。
年轻人叫姜宇,被誉为北方步月年轻一辈第一人,跟楚天一样覆盖了一层面皮。
先天无瞳,八岁开灵,十七岁踏足魂武九境,之后七年,寸步不进,武道根基无限臻至琉璃无垢境界,东海一行返回之后,短短数年,武道修为势如破竹,直入神桥七境。
步月一峰,都知道他姜宇心性冷漠,近乎无情,被誉为王道入世,所走之路,只求最强,却不知天地间真正的强者,即便再冷漠无情,嗜杀成性,心底总有那一份精诚净土在,这才是大道根本,人之常情。
姜宇望着那个背影,轻声道:“有你先前那一拳,我姜宇便当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