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堂堂小剑阁阁主,剑山剑陵守门之人,短短一炷香光景,死不瞑目。
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甚至郭玉林都有些不明所以,若是放在平时,即便雪月堂跟剑山有再大摩擦间隙,他都懒得来剑陵这边自找没趣,一来是真正的捉对厮杀,他的确不是司马奎的对手,再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怎么都轮不到他郭玉林,哪怕他是雪月堂祖师堂十八名嫡传弟子之一。
可天底下的无奈之事,或者说天底下的玄妙所在,就在于此,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在这之前,他不过是听说过司马奎的名声而已,连萍水相逢都没有,然后就接到了这么个任务,再然后就是眼下这副景象。
郭玉林驻足原地,吐了口浊气,在雪月堂的十八名嫡传弟子中,他最多只能算是中等之资,不明白为何会在这场风波中被推出来,说实话,这让郭玉林心里有些郁气,比自己强的,比自己差的,都不少,怎么偏偏是自己,还好有王师伯跟着压阵,不然他还真不乐意走这一遭。
郭玉林看向那些被灰衫老者禁锢一起的妙曼女子,没由来的心神烦躁,当年原本想拜入青云门下,误打误撞成为了雪月堂嫡传弟子,原本以为自己算是苦尽甘来,后来才知道,山上豪阀的嫡传弟子,也不是好当的,那份勾心斗角和背后捅刀,丝毫不比自己当年一人行走山河的时候差半点,听说现在东海那边气运复苏,年轻一辈的武道天骄,跟雨后春笋似得,一撮撮的往上冒,尤其是青云阁近来收了一个名誉弟子,更是越三五个境界虐杀对手,不在话下。
这么些年来,郭玉林心里第一次这么大起伏,听说司马奎得到的那门上古佛门欢喜术法,能借助女子阴元在体内重塑一道类似于武魂法相的神通,当年有人亲眼所见,司马奎凭借那术法神通斩杀了一名高出自己三境的武道修士,看来自己此行,还算是有不小的收获。
楚天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娘的,这才叫雷声大雨点小,自己白花费了两百多枚月华石,抢占了个这么好的隐蔽位置,原本还想看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来着。
看了眼窗外府邸那边人海渐渐散去的景象,楚天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向外走去。
府邸门口广场那边,郭玉林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司马奎,眉心一道血槽流血不止,触目惊心。
郭玉林看向灰衫老人,轻声问道:“王师伯,接下来如何?”
老人望着那些女子,阴恻恻一笑,“我在外面等剑山的人过来,你去里面那十一座剑楼,有多大收获,看你小子的本事和运气了,不过那什么欢喜功法,记得给师伯我拓印一份。”
郭玉林想了想:“剑山那边真不会有什么变故?”
老人讥笑道:“青云阁跟大秦王朝那位明面上早已撕破脸皮,若是我没猜错,当初那些消息,便是从青云云鼎一脉透露出去的,至于那剑山,上面的人到底是谁,不好说,但既然让咱们过来,堂主亲口答应的事情,不会有多大变故,不过除了堂主默认的那是一座剑阁,别的东西最好不要动,免得最后惹一身骚。”
郭玉林向灰袍老人微微抱拳,“师侄知道了。”
灰袍老人咧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釉色漆黑的精致瓷瓶,轻轻掂了掂,轻声自语道:“嘿,没想到我这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头子,到头来还能赶上这么一遭,是觉得我这老不死的,临死之前好散发一些余温,还是如何?”
说到这里,老人将瓷瓶收起,站在那闭目养神。
可能青云天下所有人都忘了,三百年前,曾有一位名动天下的……魔头?或者说是枭雄,最是喜欢吞噬人神魂精魄,在所有神魂精魄中,越是那些天资卓绝的江湖后辈,越是品相极佳,对自己的武道根祇裨益越大,这跟那些个丰腴妇人女子一个道理,当年刚得到那门法决的时候,常年游历于凡俗市井坊间,老人就最是喜欢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虐杀年轻一辈武道天骄,偷取霸占他人妻妾,是老人平生最大爱好,只是后来被十数名元婴境武道强者追杀,九死一生,这才苟且偷生,渐渐消失在人视野,多少年过去了,老人自己都记不清了。
老人呵呵一笑,武道天骄如雨后春笋的大世,是该找个解闷的日子,重出江湖了。
楚天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想着接下来要不就去那座剑陵看一看,司马奎横遭惨祸,剑陵十有八九已经封闭,但是听说剑陵外面有一座悬剑崖,是一座怪石嶙峋高达数百丈的石壁,据说数百年来,但凡在剑陵中有所斩获的武道修士,在出来后,都会在悬剑崖上留下一道剑意,百年积聚,颇为壮观。
估摸着是城镇这边常年人来人往,三教九流,四面八方都有,常年见惯了生死厮杀,对于小剑阁那座府邸的变故,看过了也就看过了,并没引起多大轰动,最不济就是咒骂两句,再加上剑山那边有十数名长老护法闻风而来,很快就稳住了局势,使得整个城镇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顺着一条通往剑陵的青石大道一路走去,约莫一柱香时间,便看到了那座屹立眼前的高大石崖,一道道剑气纵横其中,宛如一幅壮阔的山河画卷,仔细看去,有些像是山河起伏,流转不定,还有些像是天穹云海,浪潮滚滚。
哪怕历经百年光景,那些剑意仍旧没半点消退迹象。
在悬剑崖下方,是一块被磨平的青色石碑,上面篆刻着数十道悬剑崖上剑意最是波澜壮阔的剑灵详细,先是在剑陵中得到的剑灵之名,再是剑灵形状品性,然后是剑山对剑灵的几句简单评析,其中最上面的几行,分别是‘无陵’、‘井寒’、‘规矩’和‘琴羲’,剑意凛冽,有江河决堤势如破竹入东海的恢宏气象。
对于那四道剑灵的评析,虽然字数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浩然恐怖的威势,‘山无陵天地绝’、‘井寒低云疾风色青’、‘规矩之内谁与争锋’、‘琴羲倥偬天地共鸣’。
只是看着眼前青色石碑上那一道道恣意纵横的石纹篆刻,楚天便忍不住暗自感叹,好一个风华正茂,惊天地泣鬼神,只是不知道,百年之后这些个留下剑意纵横的武道天骄,如今是不是依旧意气如当年。
……
……
东海之滨,原本方圆百里的白泽山脉,有一座雄城拔地而起,短短数年光景,便有成为东海之滨第一城的迹象。
距离白泽城东方数百里处,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缓缓而行,身后东海,大浪拍岸,千堆雪卷,年轻男子右手一柄铁骨折扇,轻轻摇晃,哪怕男子行走速度极慢,仍旧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风雷之声,在周身激荡盘桓。
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自然是从东海之中重返东玄大陆的吕真,他抬头看了眼依稀可见的高大城池,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什么狗屁的正邪之分,善恶之别,在真正的好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想当年白泽秘境初现世,他吕真拼着万劫不复的后果,押注在楚天身上,原本以为出来之后,便是山高天地阔,乘风化龙,没想到青云阁跟血魔山竟是如此不要脸面,为了所谓的机缘传承,联手封禁白泽山脉方圆数万里天地不说,更是在短短半月光景,打杀数百名进入白泽秘境的武道修士,若非青云阁觉察到人心戾气的积聚,不想彻底撕破脸皮,生怕吃相太过难看,他吕真怕是早已化为了一副白骨。
吕真突然停下脚步,眯起双眸看着当初自己入海之时才刚开始建造的城池,深吸了口气,丹河巅峰,还差一步跨足元婴谪仙境,虽说在青云阁血魔山这两大宗门面前依旧不值一提,但先收回一点利息,不难。
何况吕真有一种错觉,自己踏足元婴谪仙境的契机,在此一举。
数年前,曾在此地追杀被迫入海,九死一生。
数年后,我吕真便以当年屈辱洗炼武道入元婴。
吕真狠狠抹了把脸,娘的,我吕真消失这么些年,整个东海怕是早已忘了我‘血君子’的存在。
环顾四周,抬头看了眼天色,吕真并未急着直奔白泽城而去,既然这趟返回大陆,卷土重来,自然要声势大一些,不过在这之前,除了知己知彼,还要万事俱备才行。这短短数日光景,吕真已经暗中打听了不少近年来东海之滨诸多内幕,当年自己被追杀入东海后,没过多久,青云阁便跟大秦王朝彻底撕破脸皮,如今的东海之滨,方圆千万里,局势可谓风云诡谲,虽然看上去青云阁一家独大,实际上除了血魔山背地里虎视眈眈,更是渗入了不少大秦王朝的棋子,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今的东海,不动则已,一旦有一方出现异动,便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惨烈局面。
对于这些,吕真自然不会在意,山泽野修,孤家寡人一个,水深浪急才更好。
时间慢慢过去,吕真突然抬头向天空望去,黑云压城。
风雨欲来。
吕真眯眼一笑,一手负手,一手轻摇折扇,向城中走去。
青衫飘摇。
吕真手中,铁骨折扇好似与九霄雷云互生呼应,隐有雷弧滚动。
今日之后,我吕真之名,将再度名扬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