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仙城驻地,看守门庭的老人眯眼望向虚空,在老人眼里,远处一艘飞舟缓缓升空,很快便越过云海,向更远处飞驰而去。
过了半晌,老人收回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真是作妖,好好的一个苗子,怎么培养不是,非得受这些个折腾。”
老人话音尚未落下,便听见一道妩媚声音传来,“呦,没想到李老也会为一个小辈鸣不平?”
灰衫老人转头望去,看到一位身材窈窕极尽妩媚的女子正向驻地门口走来,饶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也忍不住暗自感叹,真是个要命的娘们,不过老人很快就恢复以往的淡然神色,笑问道:“这不是咱们东仙峰的倾城长老,怎么有空到我这个糟老头这儿来了?”
倾城走到驻地门口,随意拉过一张竹椅,坐下后,眯起双眸看着老人,嘴角稍稍弯起,脸上宛若桃花的笑意丝毫不减,满是幽怨道:“怎么,李老还在为小女子之前的事情生气?你老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老人抬了下眼皮,目光瞥了倾城一眼,呵呵笑道:“那叫楚天的小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难得倾城长老帮我盯着,老朽那里会怪罪倾城长老,这要是搁在以往,我这一把老骨头,不说处理山门那些事情,便是自家一些个鸡毛蒜皮,事事还都要我亲力亲为,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光景都没有,哪里能像眼下这般,逍遥不说,还自在。”
倾城咯咯一笑:“李老这样说,那倾城就好受多了。”
倾城想了想,眨眼问道:“李老,你觉得我此次安排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老人继续闭目养神,显然没有搭理倾城的兴趣。
倾城也不生气,再次想了想,抬头看了眼飞舟早已消失不见的虚空,轻声笑道:“真正的天命之子,都是在无尽的磨炼中走出来的,玉不琢不成器嘛,所以我觉得既然能成为名誉弟子,我得帮青云阁好好雕琢打磨一下才行,不然岂不是有负李老所托?”
灰衫老人睁开眼看着满是笑意的女子,皱眉道:“你可知道血岩山那位魔庭护法是谁?”
倾城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不就是那个号称‘血滴子’的家伙吗,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叫潘覃来着。”
灰衫老人冷笑一声:“不就是?你可知道那潘覃虽然只是丹河境初期的修为,实力有多强横?即便是搁在整个血魔山,那家伙也是不折不扣的枭雄,战力极强,不足甲子光景,踏足丹河境,历史上光是与半步元婴境的武道修士捉对厮杀,就不下三次,第一次重创逃离,第二次平分秋色,第三次便能占据上风,在青云阁内门之中,对所有魔道修士的记录之中,那潘覃更是有着‘宁上血魔山,不惹血滴子’的说法,你让唐越那小子带着几人去送死不成?”
倾城撇了撇嘴,“暗处不是有内门的元婴境强者在血魔山嘛,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老人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倾城自知继续跟眼前这老头子掰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了血岩山所有谋划,即便是青云阁长老,又有几人能够知道?
……
虚空之中,飞舟好似一尾游鱼在云海疾驰,楚天闲来无事,便选了间修炼室闭目养神。
在青云城逛荡几天,楚天对青云阁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底蕴之雄厚,根本就不知自己可以揣度的,这么一艘小型飞舟,搁在青云阁,就跟暮霭楚家的一驾马车似得,没啥区别。
血岩山之行,看上去虽然只是宗门分发的任务,还只是作为前哨打探消息,楚天却不敢有半点大意,先不说楚天总觉得其中有所阴谋,便是那个叫姜浩的家伙,就不像是个省油的灯。琢磨了半晌,到底每个头绪,楚天只能叹息一声,桥到船头自然直,还是不庸人自扰了,大不了就是个兵来将挡。
楚天从玉扳指内取出一壶灵茶,喝了一口,开始继续闭目养神,是当初从潇湘苏家带来的‘松溪茶’,能够温养神魂,平心静气。
飞舟外云海呼啸成风,伴随飞舟疾驰而过卷起的气流,卷起一个个巨大漩涡,壮观绝伦。
数千里路程,在飞舟疾驰中转瞬而过,只是小半天光景,楚天几人便抵达了血岩城,飞舟在一座小型广场上降落,早已能看见广场上有几名身穿青紫长袍的男子等候多时。
唐越向楚天几人笑着介绍,说是他们需要先在此处了解一下血岩山的情况,然后便直接登山,再次叮嘱了楚天几人,务必精诚团结,血岩山的魔道修士很是厉害,一旦遇到不可力敌的魔道修士,保住性命是第一关键。
楚天几人都是笑着点头,说唐师兄尽管放心,姜浩更是笑脸和煦,说他一定会照顾好诸位师弟。
楚天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看见楚天几人走下飞舟,为首那名身穿青紫长袍的男子赶忙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小人杜海,见过青云阁诸位师兄。”
楚天目光在杜海身上看了一眼,心里暗自感叹,青云阁弟子就是不一样,在青云城那儿没啥感觉,出了青云城,只是几名外门弟子,竟能有这般礼遇,楚天可是看的清楚,这个叫杜海的中年男子,不说年纪比他们大了许多,修为也达到了神桥境巅峰,何况还是一城之主。
有唐越领队,自然不需要楚天出头,一番寒暄,相互吹捧一番,算是英雄所见,英雄相惜,杜海便领着楚天几人向城主府走去。
楚天啧啧无言,心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先前一番寒暄,唐越那番话不光是滴水不漏,相互吹捧之余,更是深入人心,杜海一番什么各位师兄能光临陋室,可不是让整座血岩城蓬荜生辉,诸位师兄都是人中龙凤,年轻俊彦,有你们相助,定然能解决我血岩城魔道祸乱,唐越更是说杜城主真是客气,如此武道天资,不求进入青云阁武道攀升,却情愿在这魔道为祸之地守护一方子民安顺,为生民立命,当真是我辈楷模,杜城主如此心道,将来必能厚积薄发,一举踏足丹河,就是窥探元婴,也不是不可能。
楚天算是开了眼界,心道表面印象害死个人,江湖真是水深浪高。
之前在千机峰第一次见到唐越此人,除了给楚天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还有就是中直之辈,再然后虽然有些不着调,也还好,不想眼下说起话来,竟是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用口绽莲花都是弱了那份功力,至于那叫杜海的家伙,更是了不得,能成为一城之主,来来往往这么多的四方豪杰,待人接物自然早已炉火纯青。
将楚天几人邀请进入血岩城主府,引入府邸大厅,不等唐越询问血岩山近况,杜海便亲自吩咐让人沏上最好的灵茶,大厅茶几上更是早已摆放了许多珍异灵果,一行人中,楚天修为最低,自然也就最识趣,走在最后面不说,在大厅也是选了个最偏的角落坐下,跟姜浩几人不同,一路上根本就没有跟杜海有过半点寒暄,进了大厅也是一言不发,自顾拿着灵果往嘴里塞,看的几名俏丽侍女纷纷侧目。
楚天自是毫不在意,依旧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宗旨,陪着众乐乐一人独乐乐。
直到天色渐暗,一番胡吹法螺才算结束,开始敲定血岩山一行的细节。
楚天吃的肚皮滚圆,见才刚开始谈正事,心道自己先行离开去休息也不是很合适,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不料才问到杜海对血岩山那位魔道执事有什么了解,原本还满是笑意朗然的中年男子就是莫名叹息一声,苦笑摇头道:“实不相瞒,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血岩山那位镇守的魔道执事,很有可能是那个叫潘覃的魔头。”
唐越神色一怔,皱眉道:“潘覃?”
杜海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不错,就是那个有‘血滴子’之称的魔头,之前我城主府有一位元婴供奉跟那魔头相遇,双方经历了一场恶斗,虽说那位供奉长老险胜一筹,却也受了些伤,可惜的是被那魔头以秘法逃走,离开前还留下话说很快便会亲自前来我们血岩城拜访。”
姜浩眉头紧锁,再没有先前的逸致闲情,身为姜家子弟,对血魔山的了解自然比寻常青云阁弟子清楚不少,那个叫潘覃的家伙,实力强横不说,更是以狠辣无情著称,据说那叫潘覃的魔头,本命灵物乃是一滴上古神魔精血炼化而成的血滴,哪怕只是一滴魔神精血,魔煞之力,足可让百里天地沦为炼狱。
唐越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如此重要的消息,我们青云阁为何没有得到消息?”
杜海无奈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按理来说,青云阁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那叫潘覃的魔头,自从上次露面,现在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消息了,想必除了唐师兄你们之外,早已有元婴境强者来到了此地,只是我们都不清楚而已……”
唐越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如此。”
楚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娘咧,可算是长见识了,先前还吹嘘着血岩山那些个魔道修士如蝼蚁来着,这么快就蔫了?
楚天揉了揉脸,心道脸可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杜海又跟唐越说了一些血岩山的近况,比如血岩山附近又有多少山泽野修被魔道中人截杀,附近多少城池的人被魔道修士劫掠,每一次跟魔道中人交手,那些血魔的狠辣暴戾,听得楚天之外的另外三人面面相觑,那名原本脸上还满是期待的少女,更是神色惨然。
姜浩神色凝重,看向唐越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宗门让我们前来查探消息,想必不会没有缘故,只要不是遇上那个叫潘覃的家伙,以唐师兄你的实力,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唐越点头道:“希望如此。”
楚天撇了撇嘴,腹诽不已,你丫的先前不还牛逼着来,这么快就变成傻逼了?楚天看向坐在姜浩下位的另外三名青云阁弟子,除了那名脸色惨淡的少女,另外两人,一人跟姜浩差不多,神色凝重,眉宇间有些阴霾,倒是那肤色微黑名叫杨林的男子,眉宇之间,透露着几分坚毅神色。
大厅内,所有情景尽收眼底,楚天心里感叹不已,武道之路,艰险可见,不全然是外界的生死一线,更多的时候,内在的心境更是平生大敌,能成为青云阁弟子,本就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存在,即便如此,面对生死,有几人能坦然处之,能保证心境不乱,就像姜浩那几句话,听起来毛病不大,实际上已经失去了那口气,这些人生细微之处的东西,极少有人能觉察的到,正因如此,姬鞅当年才会感叹,天底下聪明的蠢人太多,尤其是那些机关算尽,自以为能纵横捭阖的家伙。
楚天正端起一杯茶,想要小酌一口,压压惊,要知道血岩山一行,有可能遇上丹河巅峰的魔道巨擘呐。
姜浩眯眼望向楚天,突然道:“我若没记错,此次任务的主要目的,好像是倾城长老给楚师弟的试炼,师弟你可要好好表现。”
楚天咧嘴一笑,毫不为意道:“多谢姜师兄提醒,天有不测风云,师弟我承蒙倾城长老看得起,自然竭尽全力完成任务,要真是碰上了危险,生死不过听天由命,要真的不幸死了,也只能怨自己本事不济,姜师兄,是不是这个道理?师弟我一定不会心生退意,或者临阵逃跑,咱们青云阁弟子,可丢不起这个人,是不是。”
姜浩冷笑道:“楚师弟好气魄。”
唐越轻轻叹息。
脑瓜子疼,他娘的自己得罪谁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天杀的任务?
清楚了血岩山的具体状况,哪怕知道此行里外不是人,唐越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一遭,大厅内的气氛瞬间跌到极点。
再次相互悻悻然寒暄几句,最后决定先在城主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前往血岩山,虽说这一遭跑不了,可是这种有可能送掉小命的事情,能晚一些还是晚一些的好。
杜海讪讪笑着吩咐府邸管事帮助楚天几人安排住处,自己则是说去看看那位府邸供奉,若是伤势有些好转,明日一早让那位供奉跟在暗地里走上一趟也行。
姜浩狠狠的看了楚天一眼,冷哼一声:“希望你能好运气。”
楚天讥笑一声,“傻逼。”
向唐越告辞后,楚天双手负后,大摇大摆跟着一位管事向大厅外走去。
虽然在楚天眼里,姜浩那家伙就是个傻逼,但是有一句话,楚天觉得还是很对的,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血岩山,不管是危险还是机缘,都该好好的去亲自看看,事在人为嘛。
再说了,一路三千万里的山河之行,什么样的生死一线楚天没遇到过?
在外人眼里看来,楚天是那天命之子,身负天机武运,年纪轻轻成为朝仙峰名誉弟子,同阶之中战力无敌,可有谁知道,这一路上的困苦艰辛,有谁知道这份武道气象,是楚天一路上点点滴滴,燕子衔泥,蚂蚁搬家积累起来的。
天底下,不是没有骤然富贵的人,可那种人终究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难以长久,毕竟少了那份能支撑的梁柱,楚天抬头望向夜空,凝实着空中星辰若萤火点点,脸上不知觉间满是笑意。
我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头顶上还是那轮明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