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仙峰半山腰处的青石广场上,楚天突然皱了皱眉。
天地东方,似有一股无形气运弥漫升空,转瞬即逝,愣了半晌,楚天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己一路走来,对那个叫姬鞅的王八蛋,落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病根。
青石广场中心的挑战台上大战正酣,激斗的两人,都是一身玄青云杉,一人手持赤色长枪,一人手托方形印玺,纵横劈斩,灵诀缤纷,很显然,那名手托印玺的年轻人,对自己的挑战对手很是了解,看似手持长枪的年轻人气势冠绝,散发出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哪怕简单一枪,就好像能搅动天地间的罡风,但是足足小半柱香的时间,都被那名挑战的年轻人轻松化解,步法腾转挪移,印玺更是在灵诀激发下散发出一层层淡青色光晕,笼罩在那位挑战的年轻人周身,无论是挑战台上纵横交织的枪影还是激荡不息的灵元浪潮,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水幕,在两人中间不断来回的翻滚。
不等挑战台上两人角逐落幕,楚天体内消耗灵元便完全恢复,转头环顾四周,见不少东仙峰弟子都仔细的盯着挑战台上的两人,显然,哪怕是这种并无实质杀机的武道之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难得的一次参悟。
实际上,能成为青云阁弟子,即便是外门弟子,身份地位都不差,比起山泽野修来,自然就要惜命许多,先不说能有几人跟楚天一般,短短两年光景,从暮霭城走到青云阁,一路上经历无数生死之战,就是出门历练,在青云天下这方圆三千万里,不管遇上什么事,只要亮出青云弟子的身份,谁还不得给几分面子,哪怕不承认,这么一个名头也是名副其实的保命符,至少想要杀人越货,必须保证有把握做的干净才行。
如此一来,这种门内弟子的比斗,便成了武道登高途中最为关键的‘厮杀’经验,就像画师的拓印之法,自身的眼力悟性,便是拓印纸张水墨,能得几分裨益,就很有考究了,当然,这种他山之石的法子,不管是观战之人的悟性再高,也不会有亲身经历生死之战来的直指本心,毕竟武道一途真正的根祇,不比飘渺的武道气运简单半点,换句话说,其中关键便是知易行难。
楚天扯了扯嘴角,余光在一位腰悬山岳雕云玉佩的青年男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后看向苗晓东道,“苗师兄,你跟我走的这么近,不怕被我连累啊,我看那叫姜昕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苗晓东咧嘴一笑,先是摆了摆手,然后朝自己竖起大拇指,“不要紧,姜昕就算是想要找我麻烦,也得能找到机会才行,说实话,我苗晓东的本事不行,但是就有一点好,脾气没话说,关键是能屈能伸,在咱们东仙峰,只要我不接受姜昕师兄的挑战,他是不能直接对我动手的。”
楚天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
苗晓东讪讪一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嘛,咱不希望有多大福缘际遇,不去找麻烦,也不希望麻烦来找咱。”
楚天点头道,“这倒是。”
苗晓东哈哈一笑,看了眼姜昕,见后者正向自己这边看来,也不避讳,咧嘴一笑,还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苗晓东的处世之道,楚天心里有些明白,那份坦然,就像是从小经历了苦难,慢慢懂得了什么叫韧性,从小见亲人忙碌奔波,甚至生离死别,知道了什么叫思念执著,融入生活,这种虚无缥缈轨迹,便成为了立身世间的根本,在东仙峰,便是苗晓东这种近乎笨重的执著,才有了难以言喻的左右逢源,哪怕是平日里的生死对头,到了他这里都能好好的说上两句话。只是明白归明白,一些更为细致的纹理脉络,楚天既不是当局者,便很难清楚了。
不过苗晓东都不担心,楚天自然也就不去庸人自扰,笑问道,“苗师兄,你对上台上那两人,有几分胜算?”
苗晓东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没有胜算,实不相瞒,我的武魂法相有点特殊,并不适合杀伐,所以平日里我从不会跟人结怨,哪怕是遇到些麻烦,也多是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就是咱们青云阁的试炼秘境,我都很少进去。”
楚天微微一愕,诧异道,“不适合杀伐的武魂法相?那你第一轮还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苗晓东脸色古怪的看了楚天一眼:“楚师弟你这可不是骂人啊,我参加这种试炼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少总能摸着一些门道才是。”
楚天点头道,“这倒是。”
苗晓东脸上洋溢着一股得意神色,抬起一手,缓缓运转灵元,手心上一株碧青色古藤缓缓浮现,枝叶清脆,娇艳欲滴,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灵韵水雾漂浮其中,笑道,“我的武魂法相是青灵藤,搁在上古时期,属于农家一脉。”
楚天已经明白过来,难怪苗晓东这家伙能在东仙峰左右逢源,跟他身上的那股质朴醇厚有关系不错,很大一部分原因,估摸着就是他所凝聚的青灵藤武魂法相,能结好这么一位农家术师,可不就是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灵丹妙药,虽说青云商会各种丹药应有尽有,可商会中那些修炼资源,哪怕是对于青云弟子来说,价钱是真的不低,何况对于武道修士来说,没有谁嫌自己身上钱多的。这让楚天想起前往青云阁路上遇到的那位武魂法相是月槐的汉子来,心道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楚天眯了眯眼,笑道,“那我以后弄到的灵材灵草,可就要多叨扰苗师兄了。”
苗晓东会心一笑,拍胸脯道:“放心,我收取别人三成酬劳,楚师弟你的只要一成就没问题。”
楚天哈哈一笑,拍了拍苗晓东肩头,“够意思。”
苗晓东想了想,欲言又止。
楚天看了眼挑战台上接连不断的精彩大战,问道,“苗师兄不上去试试,万一能赢一场,就是一份不小的奖励。”
苗晓东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真刀真枪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还是不参和了,看看就行。”
苗晓东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小声道:“楚师兄,有句话我还是要跟你说一说,姜师兄虽说跟我们一样都是外门弟子,但是只差半步就能达到神桥小成境,以后楚师兄还需要小心才行,说句不合适的,天底下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楚天皱了皱眉,随即笑道,“我会注意的。”
不用苗晓东提醒,楚天就知道那个叫姜昕的家伙不是省油的灯,就冲着自己才刚来到青云阁,便让先前那叫黄岐的汉子来找麻烦,还是下死手的那种,就知道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楚天会心一笑,这个叫苗晓东的师兄也真真是一个妙人,就是楚天,也有一种看不懂的感觉,不过楚天倒是能觉察到,对方对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坏心。
楚天眯了眯眼,若是把他楚天想象成烂好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虽说他的立身之本跟寻常的路子有些出入,可大体还是跟此方天地契合的,喜欢做人留一线是一说,可那也得分是什么人,若是姜昕还不顾死活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也就怪不得他楚天,在潇湘城之前,楚天凡事都觉得自己的立身之本一定要站在那个‘立’字上才对,可过了潇湘城,楚天才知道在不同的地方,那个‘立’字也是不同的,就像是一州一国,一乡一族,不同的道理,在不同的地方,是不适用的。
楚天扯了扯嘴角,手指轻轻摩挲悬挂腰间的那枚玉佩,正反两面,分别篆刻有‘旭日骄阳,青云直上’。
既然是青云直上,那便干脆利落一些的好。
话说回来,一路上被姬鞅那老王八蛋算计,要说心里不憋屈,那才是屁话,大不了他楚天便不顾一切,也当一回杀伐不问缘由的山泽野修,反正青云阁的种种劫难,估摸着也跟姬鞅那老王八蛋脱不了关系,到时候看那王八蛋怎么帮自己收场。
楚天咧嘴冷笑,瞥了姜昕一眼,便不再多想,继续向挑战台中另外激斗的两人看去。
苗晓东似有所感,看了楚天一眼,若有所思。
不愧是整个东仙峰最为逢源的人,他在人心上有很深考究,甚至达到了那种洞察人心大智若愚的境界。
实际上,这也算是他的天赋本领,只要能自身心正,便能以玄妙气机牵引他人心神,彼此之间形成一种和气。
青云阁外门弟子,不管是武道天资还是武道修为,相同境界,都要比寻常人高上太多,观战也不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约莫小半夜光景,挑战赛就要进入尾声,因为陈晨姜昕两人名声在外的缘故,从始至终都没有人上台挑战,使得这两人每逢上台都是不战而胜,让楚天满是鄙夷,相比起来自己就要倒霉许多,估摸着第一场比赛跟黄岐的一番大战,不够干脆利索,让一些人觉得有可乘之机,结果第二场挑战赛同样刚一上场,便有一名弟子上台挑战,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又是一番大战,楚天险胜。
广场上一片片都是惊叹之声,无不感慨楚天的天资之强,战力之大,若是说第一场对战黄岐胜利有运气成分,那第二场可就没半点假的了,然后楚天第三次站在挑战台上,广场上沉寂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上台挑战。
楚天喟叹一声,“寂寞的无敌啊!”
然后就有一人,在所有东仙峰弟子的惊异目光中,纵身一跃,身体轻盈的落在了挑战台上。
那人落在台上后,先是向周围抱拳一笑,转头看向楚天,淡声笑道:“顾言汀,向楚师弟讨教一二。”
话音落下,不等楚天回答,便看见顾言汀周身一股灵元激荡而起,背后一尊青色山岳拔地而起,向楚天当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