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府邸一座廊桥上,灵韵宛若碧波流淌,身穿粉裙的妙曼少女笑问道,“师兄,你说这苏家会不会真有隐世高人暗中相助,否则那苏卿怎么会有这般底气,不惜以苏家所有弟子的性命做赌注,也要孤注一掷。”
向文崖望向虚空,轻声笑道,“就算是有人暗中相助又能如何,在这东玄东荒,难不成还有人是那王明阳的对手,不然哪至于在暗处遮遮掩掩。”
少女笑道,“也是,除非是咱们那三位太上长老亲自出手才行,如此说来,师兄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
向文崖瞥了眼自己这位口无遮拦的师妹,呵呵一笑,“我算哪门子的隐世高人,你真当我是那三个老家伙的嫡传弟子了?”
少女会心一笑,轻轻揽住男子臂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一个小小的大秦王朝,哪里入得了他们蜃岛的法眼。
数万年前的辰山,可是东玄中州最为顶级的势力之一。
少女虽然不清楚数万年前,辰山最为鼎盛之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却从一些古卷典籍上看见过只言片语,说是辰山最为鼎盛之时,龙门境武道大能,冠绝东玄州,山门武运之强盛,可气冲天门。
哪怕当初的辰山早已覆灭,如今的蜃岛不得不隐匿东海之中蛰伏万年。少女曾见过一位太上长老亲自出手,一剑之威,东海方圆万里,浊浪激天。
少女曾悄悄打听过,说是他们那三位太上长老,都是越过了龙门境那道门槛的大能,之所以不能够踏足东玄大陆,是因为如今的天道禁制,太低太矮,时机未到,不过撇去那三位太上长老不说,蜃岛之中的元婴境武道修士,可不少于一手之数。
少女唉声叹气道,“师兄,你说太上长老想要在东玄州开疆拓土,开宗立派,直接让几位元婴境长老过来不就得了,哪里用得着咱们这么辛苦,长老们到底都在想什么?”
向文崖微笑道,“长老们自然有长老们的想法,眼下的天地规矩跟数万年前可不太一样,想来是最大的顾忌,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师兄,每过甲子光景便会前往东玄各地穿针引线,梳理脉络。”
少女点了点头。
她突然气咻咻的噘起嘴道,“那叫楚天的家伙真是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了师兄的好意,还有那南青沈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向文崖眯起双眸,摇头笑道,“好大手笔,文风清韵浩然在,当仁不让谁敢言!?”
……
……
苏家后山。
天空之上,黑云压成,灵元倒卷。
苏卿脚下罡风呼啸,衣衫猎猎作响,神色淡然望向对面白发老人。
这位白发化青丝的苏家家主,蓦然抬起双手,以托天之势,横立虚空,沉声喝道,“天地平!”
话音落下,九天云垂。
沈文君眯眼看向方圆千丈罡风萦绕,气机倒流逆卷天际的浩然景象,哈哈大笑,对苏卿这副‘天人合一’的壮阔景象毫不在意。
他沈文君身为沈家家主,一路武道攀爬,不能说顺风顺水,却绝对称得上直上青云,每进一步,所能看见的武道风光,比起同阶修士何止高了一筹,何止壮阔一倍,即便你苏卿身处潇湘城苏家府邸,可直达‘天人’之境又如何?我沈文君依然不惧。
这并非沈文君自负,如今的沈家武道第一人,丹河巅峰的武道强者,距离元婴境那道大门,只有半步之遥,被誉为元婴境下半无敌的存在,扳手指头算一下,青云阁方圆三千万里,有谁能与青云阁那位元婴之下第一人力战百回合而不落下风,想想他沈文君的武道之路,不足及冠之年,踏足神桥境界,于南青城转战方圆三万里,无一敌手,而立之年踏足丹河,挑战当初的丹河第一人丁浩楠,让其重创不治而亡,不惑之年踏足丹河巅峰,挑战元婴之下第一人,稍逊半筹,其后数十年,走遍青云三千万里天地,大大小小武道之争数百场,无一败绩。
哪怕是同阶武道修士,同样有天差地别,可他沈文君自信元婴之下,不说无敌,至少绝对不会惨败给谁,所见识的武道风光,也绝对不会比任何同阶武道修士差了,尤其是这些年来,看似他沈文君武道修为停滞不前,始终无法踏破那道元婴壁障,实际上沈文君自己心里清楚,除却心境不说,他的武道境界一直在稳步上升,世人所圈定的丹河大圆满境,早已被沈文君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始终无法破开那道壁障,真正踏足元婴境。为此沈文君曾亲自拜访青云阁主,只是得到四字谶语,说是‘画地为牢’。
潇湘城内,万人举目远望,所有人皆是心神紧张骇然。
百年以来,苏家可谓福泽四海,为此不少散武修士武道一途平步青云,可是虽说苏老家主身处潇湘城中,更是在气运最为浑厚的苏家府邸,毕竟那位老家主才只是魂武九境修为,跟沈家那老家伙相差太远了些,就算再如何希望苏老家主能一战定乾坤,也难免紧张忧心。
沈文君双手负后,轻声一笑,“一气上昆仑!”
话音落下,这位须发皆白的沈家家主,竟是跟苏卿一样,先是双鬓由霜白转青黑,随后白发化青丝,一身气机宛若冬去春来,开始返老还童。
沈文君眯眼向下望去,正是楚天所在的金缕小院,他讥笑一声,天底下的聪明人太多,自负聪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原本以为那叫沈敬轩的家伙只要不过火,耍一些小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竟是连他沈文君都敢算计,真不愧是沈家子弟。
沈文君深吸一口气,并不在意苏卿一身气运攀升至巅峰,好像对于这位苏家家主,他愿意给出足够的尊重,对于自家子弟,也有足够的耐心,想要看看最终能走到哪一步,武道氏族,生来便是实力为尊,就好比帝王之家,永远不要妄想有那含饴弄孙天伦之乐,若说是武道高门氏族希冀后辈子弟成龙成凤,做不得假,可对于资质根骨平庸的废物,便是亲儿子孙子,死了也就死了,要之有何用?就好比沈文君丹河境修为,寿命千年,一个最长不过百年寿命的子孙,自然不值一提。
沈文君神色淡然看着九天垂云般的天地灵韵,好似将天地一分为二,气运狂盛直冲天穹,且那股气势愈加壮阔。
苏卿双手呈龙爪之状,猛然握拳,随后一手探出,握住那杆龙须小锥,在空中一划而过,沉声道,“断江!”
天地虚空,以沈文君为一线,卷起一道千丈灵罡。
天地气运好似被那一笔携裹,猛然收拢,从四方向那一线挤压塌陷。
苏卿一笔过后,再次起一笔,一身衣衫鼓荡如球,气机不坠反升,继续沉声喝道,“井困天地!”
一线斩去之后,九天之上,起风雷。
一个巨大的‘井’字好似从虚空撕裂而出,就要将沈文君困笼其中。
一线断天地。
一井镇乾坤。
沈文君一身衣衫狂乱飘摇,周身灵元气韵更是如浮萍草芥,好似随时都要溃散覆灭,只是这位返璞归真不再苍老的老人依旧神色平静,轻声道,“终究只是‘小天象’,不过以自身寿命窃取天地之力而已,如此投机取巧的行径,也敢自称圣人坐镇洞天?”
沈文君微微摇头,“不过也是,魂武九境能达到这般境界,的确不易,指不定真能伤我几分,只是想要跟我玉石俱焚,怕是还远远不够。”
沈文君说话之间,那一线灵罡已经携裹浩荡天威斩向他眉心,便是那一道‘井’字灵阵也骤然下降,将沈文君困禁其中后,急剧收缩。
沈文君冷笑一声,抬起一手,手心乌光流转,一枚漆黑炉鼎出现手心后骤然升空,炉鼎内赤焰滔天,翻滚不息,随着他一声大笑,体内积聚数百年的灵元气机如火山爆发,炉鼎内一道烈焰火柱冲天而起。
上古之时,圣人行走天地,的确有道子佛子一朝悟道,直达天地共鸣的浩然圣人境界,甚至于一些上古残破洞天遗留下来的密卷记载,有凡夫俗子行走天地,体悟梳理天地经仪,同样可得天地浩然气的认可,只是千万年过去,如今的天地早已不复当年,便是那些越过龙门踏足天象境的武道强者,都未必能达到那种恢宏壮观的‘天人’真境。你一个小小的魂武九境,即便是得方圆千里天地人心,难不成还真能惊天地泣鬼神,比肩那些个上古圣人的存在?
沈文君冷笑一声,手腕猛然翻转,那条长达数百丈的火柱笔直一线,直直向那疾驰一线撞去,随后他一脚轻点,从炉鼎内摄出一道火浪,向天空‘井’字灵阵冲撞而去。
火浪前赴后继,声势层层拔高。
那道以天地气运凝聚神韵而成的‘井’字灵阵竟然被火浪层层撕裂,原本黑云压城的厚重云海气运,与漫天火海卷在一起,翻滚数十息后,也最终消散,重复平寂。
苏卿神色凝重,在他眼中,苏家百年气运,好似一池春水,清晰可见,眼下一番大战,已经消耗过半。
苏卿深吸了口气,看向对面手托炉鼎返老还童的青壮男子,脚尖一点,天地出现一连串巨大涟漪浪潮,身影如长虹,一掠而过,瞬息来到沈文君身前,手中龙须小锥一笔刺出。
沈文君眯眼轻笑,一手托炉鼎,一手双指并拢剑指状,摄取一抹火纹在眼前一划而过,化为一层火焰屏障,苏卿一笔点在屏障之上,火焰起涟漪,无视那些炙热火纹汹涌如瀑,身形拔地而起,以倒立之姿,一掌向沈文君天灵拍去,沈文君眉宇微皱,托鼎之手不变,另一手抬起,凝聚一道火纹灵罡,试图挡住苏卿那破竹一掌,不料苏卿掌风不变,身形旋转,一脚狠狠旋转踢下,砸在沈文君肩头,这一脚看似轻描淡写,天地间却是出现一条肉眼可见的惨白沟壑,天地之中,翻滚气运好似江面再降一分。
沈文君闷哼一声,身体顺势下坠数丈,整个肩头好似扛起万仞山岳,不过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同样自炉鼎内抽出一道火罡轰在苏卿胸口。
一切不过须臾之中。
苏卿身形倒退百丈,尚未站稳,手中龙须小锥已经接连在空中圈画数百下,沈文君更是双指掐诀,手心炉鼎疯狂旋转,以更强烈的火罡之力凝聚出一片片火蛇与天地气机撞在一起。
两人之间,天地气运与火罡灵元相撞激荡起一圈圈虚空塌陷般的虚空漩涡。
一名衣衫破碎的年轻男子仓皇出现在一座屋顶峭檐,看向虚空好似塌陷的灵元气流,声音沙哑道,“家主,沈琼少爷已被苏钥杀死了。”
沈文君稍稍蹙眉,低头望去,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一群废物,死了便死了。”
神色仓皇的年轻男子脸色一怔,身体微微颤抖,悲鸣不已。
一身灵元气机这才攀至巅峰的沈文君望向苏卿,淡声道,“既然都是自己的选择,自然生死自负,身为我沈家子弟,若是还没有这点觉悟,即便不死,我也会亲自送他一程,苏兄你说对不对?”
沈文君轻笑一声,“如果苏兄只是这种程度,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免得苏家子弟惨遭横祸,如若不然,沈某就不客气了。”
苏卿一手平拖胸前,龙须小锥震颤轻吟,一手握拳,低头看向乌云翻滚一般的苏家气运,微闭双眼轻声道,“山海有志言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今日苏卿欲以胸中气,肝胆撼昆仑!”
苏卿抬头收回视线,握拳左手缓缓伸出,朗声道,“苏卿愿以今生来世,祭请天地共鸣!”
天地震颤,九天惊雷!
整座潇湘城,万人皆惊惧不能言。
传闻坐镇潇湘的苏家家主,可替天行道,敕封玄黄,难道是真的?
方圆千里,天地阴沉,风雨将至。
苏家府邸大门,数名沈家子弟神魂惊惧,原本以为小小一个苏家,早已如那陋巷茅屋,风雨飘摇,此番前来不过是走走场子,却不料一番大战,先是沈琼被那叫苏钥的怪异少年镇杀,再是沈涛沈轩几人陨落当场,眼下局势,竟是沈家风雨飘摇大势将去的迹象。
白丘看着门外几名沈家子弟的惊惧神色,咧嘴一笑,“怎么,就凭你们几人还想要给本公子热热手?”
苏府门口一片死寂。
白丘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阴云密布,没由来叹息一声。
这位出身黄河之上的年轻人转身望向遥立虚空的那道身影,微微躬身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