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怀欢喜的小女孩,楚天也是打心底的高兴。
唯有稚子菩提心,按道理来讲,如朱红这般大的小女孩,本就该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心里却太早的背负了太多东西。
若非那无形之中的牵连,让自己跟这叫朱红的小女孩相遇,楚天可以想象,一旦让她遇到了另外一条踏足武道的路途,在大秦王朝这方天地,将来必定会多出一位难以想象的女魔头。
对于这一点,楚天绝不怀疑,以朱红的武道天资,武道攀升的速度,总有一天,能够站在这方天下的武道之巅,好在跟自己一路走来,朱红多少心里有了些准绳和准则,不至于将来走的太偏。
对于人性,楚天眼下还没有太过高深的感悟和理解,也没有那些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哪怕是对于大秦王朝所在的这方天地来说,楚天的武道修为,也只是站在武道最底层,想要好好活着已是尤为不易,哪有余下的力气去为生民立命。
不过跟朱红这一路行来,楚天对于人生的感悟,觉得有一句话还是对的,哪怕再如何光风霁月,也绝对不能做所谓的烂好人,就像一把尺子的两端,烂好人跟极坏的人一样,都不能活的长久。
喝过了鱼汤,楚天跟朱红大致说过了昨夜的风波,小女孩点头道,“公子你说的对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好。”
小女孩很快笑着补充道,“等咱们真正进了城,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楚天笑着点头。
朱红看着楚天另一手尚未收起来的鱼篓,一脸的好奇,问楚天这就是昨晚捕鱼的鱼笼,那鱼儿也该太笨了点吧,明显就这么一个小口子,里面是个死胡同,还往里面钻。
楚天呵呵一笑,说那几条鱼儿是笨,可天底下比鱼儿聪明不到哪去的人何尝少了。
朱红深以为然,觉得自家公子的见识是真的多,学问是真的大。
朱红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模样。
楚天看着那张愈加水灵的枯瘦脸庞,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朱红嘻嘻一笑,“公子你一定是出身豪门大族的少爷吧。”
楚天咧嘴一笑,缓缓前行,“算是少爷,也算是出身豪门。”
朱红微微一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楚天双手抱在脑后,稍稍想了想,如果是在以前,楚天绝对不会如此释怀的回忆那些年幼时的往事,只是一路走来,关键是身边还有她一路相伴,让楚天的心境早已发生了很大变化,笑道:“我家乡东海之滨暮霭城,天地灵韵武运比起这里要差上许多,算是这片天底下灵韵最为稀薄的偏僻之地,在我们那边,寻常的魂武九境修士便已经是站在最山巅的存在。”
朱红笑道,“所以你才说算是出身豪门?”
楚天转头看了朱红一眼,咧嘴笑道,“自然不是。”
“我们楚家当初在暮霭城算是三大家族之首,按照一时一地的说法,我可是实打实的大少爷出身,甚至打小便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武道天资,只是我比你还要小的时候,东海发生了一场兽潮……”
楚天淡然一笑,“就是在那场兽潮中,我爹娘双双殒命,在那之后一场大病,我的武道根邸也莫名阻断,成为一名废人。”
朱红脸上笑意蓦然怔住,看着走在身前的俊朗身影。
搁在以往,这些话,算是楚天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可眼下楚天觉得,人就该往前走,向前看才对,楚天揉了揉脸颊,“所以我那些年,虽是顶着少爷这么个头衔,实际上跟大街上的混混没啥两样,除了不怕死,也没人敢明面上把我往死里整,真的没少挨揍。”
朱红抿着嘴唇。
楚天笑道,“虽说当时没少挨揍,甚至给人当狗一样到处撵着走,辱骂嘲笑,可也真的没少在背地里下绊子,没少将那些个绣花枕头打的哭爹喊娘,现在想来,还挺有英雄气概的。”
“所以啊,当初我见着了你,才会出手相救。”
楚天转过身,倒退着向后走,依旧是双手抱头的古怪姿势,对朱红说道,“所以啊,这个世道到底如何,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但是有一点,身处粪坑不是我们吃屎的理由,世道再不济,也不是你理所当然要杀尽天下人的借口,那样你最后一定不会活的很好。”
朱红神色黯然,咬唇点点头。
楚天笑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朱红只是沉默不语。
楚天缓缓吸了口气,看着低头行走的小女孩,皱了皱眉,自己跟朱红说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楚天很快转过身苦笑一声,都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可自己即便是不想要那杞人忧天,由不得自己啊。
想到白泽秘境那高大老人,楚天就觉得心头有那么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有那么一点堵了慌,虽说老人并没有说要自己一定要如何,可拿人手短不是,得了人家的好处,成与不成,总得去试试才行。
朱红跟在楚天身后,低头前行,小女孩突然抬起头,看着楚天背影道,“公子,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哎,你是不知道,以前我是恨透了那些个出身豪门的公子哥,越是出身好,我就越讨厌,凭什么你们生来便这么富贵,要什么有什么,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等我以后有了本事,越是那种人,我便越是杀的毫不手软。”
楚天转过头。
朱红讪讪一笑,“不过我现在觉得这样想的确是不对的,天底下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嘛。”
楚天摸了摸朱红的小脑袋,“不管是出身武道豪门,还是寻常的凡夫俗子,都有好人和坏人的,只不过是好人少了些,坏人多了些,不过好人做坏事,坏人做好事,也是常有的事情,就像公子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是做坏事,一定得有真正做坏事的理由才行。”
朱红郑重点头,苦着一张小脸道,“我先前说的那些,已经是很使劲才想明白的了,再多就不懂了,能不能以后再去想?”
楚天微笑点头,“那就先听着,以后再想,要是觉得不对,自己记得扪心自问,想通一条适合自己的道理来。”
武道攀升,修力难,修心更难!
朱红笑眯起一双眼眸,“公子放心,以后我能想明白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公子是对的。”
楚天微笑道,“你要是这么想,本身就是不对的。”
朱红挠了挠头,愁眉苦脸。
楚天哈哈一笑,转过身继续前行。
朱红跟在楚天身后,步履踉跄,嘴里哼哼唧唧,显然是学楚天在走云巅步,只是不管她如何努力,愣是走不出那份神意来。
朱红突然笑问道,“公子,你一直说我的武道天资不错,那你觉得我得多长时间能有你这么厉害?”
楚天摇头道,“那可说不准,武道天资好,可不见得破境速度就快,就像是从山顶上俯冲直下的溪涧跟水势平稳的江河,前者的速度可不是一泻千里,但是没啥用不是。”
朱红长大嘴巴,惊叹道,“不愧是公子,道理还能这么讲?不过你这比喻很好理解,哎,我什么时候能懂这么多的东西,明白这么多的道理……有点忧愁呐。”
楚天看着一副愁眉苦脸的小女孩,哑然失笑,一手揉着小女孩脑袋,“才这么大点,就知道忧愁了?”
朱红点头道,“可不是,我自打记事那会,就知道这两个字了,那会儿愁着怎么能吃饱,怎么能让娘亲高兴,怎么能不挨冻……”
朱红腼腆一笑,“当然,还有愁着将来怎么将那些坏蛋统统杀掉。”
她赶忙抬起头,“不过现在早就不愁那些了。”
楚天跟朱红一样,眯眼而笑。
楚天想了想,“忧愁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太愁了,不然你才这么小,不得给愁死。”
朱红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看见楚天脸上笑意,小女孩心里也很是开心,自己多聪明呦,只是几句话,就让公子脸上那份愁绪都呼啦一下消失不见了。
可是朱红心里还是跟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她听了楚天小时候的那些事,总觉得比自己小时候还要让人伤心。
她是打小就生在贫民窟,受尽了折辱和打骂,可她很难想象,自己要是从锦衣玉食一下子落到楚天小时候那般境地,会变得如何。
尤其是当朱红听到楚天先前跟自己说那句‘我们爹娘一定希望我们心情四季如春的时候,小女孩心里其实是很忧伤的,因为她的爹娘真的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她现在大概能想象到,真的做到那句话所说的让心情‘四季如春’,真的很难。
朱红想了想,欲言又止。
清风拂面,地上已经落下了一层厚厚树叶,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因为万里一天地的原因,天地间四季变幻无常,楚天也极少在意,眼下看来,脚下这片山河,跟入秋十分有几分相似,楚天没由来想起一首曾听过的歌谣,轻轻哼唱道,“拂晓上西楼,昨夜风,已入秋,凉风当沽酒,青山远,琴悠悠,乘兴泛轻舟,书声琅,细雨凉,我问清风,不如与我红尘走一场,那年春天桃花香,切来桃花配酒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