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站在一片废墟中,向一身紫色长袍的男子抱了抱拳,以示谢意。
紫狐傲然相视一笑,身影倒掠飘落回那叫柳婷的酒楼老板女子身侧。
一场大战又是刚刚落幕,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轻声道:“不愧是紫狐小剑仙,这份眼力跟神意,我还是差得多了。”
名叫庚的年轻男子虽是暗自感叹,神色却并未有丝毫的艳羡或嫉妒,聚拢天地武运,成为甚至是超出紫狐傲然这般百年不出世的武道奇才,不过时间而已。
他低头看了眼神色黯然心境已死的卢东明,突然皱了皱眉,淡声道,“早知如此,是不是还不如跟那烂泥里的凡夫俗子一般,若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平平淡淡过完安逸百年来的好些。”
一身灵元气韵就要流逝殆尽的灰袍男子沉默不语,黑色劲装青年摇了摇头。
“不后悔?”
卢东明终于摇头道,“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当初若不走出那一步,或许真的能平平淡淡苟且偷生百年光阴,只是那种窝囊废,我卢东明做不来。”
卢东明眼里只有惋惜,并无悔恨,继续淡声道,“何况生于冯家,本就不可能当一个烂泥里打滚的凡夫俗子,既然如此,不如自己按照本心选择拼上一把,即便是轰轰烈烈死在路上,也总比一辈子被指手画脚被人往脸上吐吐沫的好。”
年轻男子看着卢东明凄惨模样,摇头道,“还有什么心思要我帮忙?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门一场。”
卢东明抬头看了年轻男子一眼,苦笑道,“给我一个痛快就好。”
年轻男子缓缓站起身,轻声道:“好!”
他伸手一抓,卢东明整个身躯猛然一震,好似被一张无形大手扯起,年轻男子再次挥手,原本还在尤有生机的卢东明瞬间气机全无,一股肉眼可见的血色涟漪如蛇蠕动,汇入年轻男子手心。
……
龙骧城城主府,一袭灰袍的老人离开府内大殿后,身影如那虚空涟漪,几个兔起雀落,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了那条断头路的死胡同内。
双手掐腰的丰腴女子站在街道一侧,一副泼妇骂街的悍然神情,她身侧那位略显不修边幅,一身淡青长袍还算洁净的年轻男子唉声叹气。
灰袍老人同两人擦肩而过时并未停下脚步,好似双方根本就未注意到对方的存在,不过老人很快便转头对两人一笑道,“这边没你们的事情了,回去就好……”
说道这里,老人眯起双眸,看了眼玲珑腰肢似水桶的女子,再瞥了眼年轻男子,笑容怪异。
寿元已尽,入住了秦江天半尊神魂的灰袍老人,实际上是打小看着眼前两人长大的。
老人还曾开过玩笑,说是两人打小青梅竹马,整天腻歪在一起,指不定长大了就又是咱们青云阁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只是最后这女子,好像太不……争气了些。
老人一生所见,不说三千武道,三百总不会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武魂法相能跟‘吃’这个字眼扯上关系的人。
在武魂觉醒之前还好说,自打武魂觉醒以后,短短一年光景,这女子便能臃肿到如此程度,老人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可怜了这叫周钰的年轻人。
老人步履轻盈,很快走过了那条并不算幽深的胡同,正要考虑何时踏足眼前这层涟漪屏障,一名中年儒士从虚空一步踏出。
原本只是青云阁一位丹河境执事,现如今算是半个秦江天的老人微微一愣,看到来人后,瞳孔一缩。
中年儒士看了眼灰袍老人,微笑道,“王执事,好久不见了。”
灰袍老人皱了皱眉,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像中年儒士躬身抱拳道,“原来是聂巡使。”
中年儒士轻轻点头,“没想到王执事竟会亲自来此,阁主大人若是知道,必定会深感欣慰。”
灰袍老者讪讪一笑,正要说话,中年儒士便摆了摆手,“王执事能亲自前来,我定然会帮助禀告阁主大人,不过里面大局已定,想必接下来很快便会有最终结局。”
灰袍老者心神一紧。
作为龙骧城的半个主人,秦江天半尊神魂的拥有者,老人自然清楚此次布局谋划乃是青云阁本部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竟是那位阁主的意思。
如果知道是那位青云阁主的意思,他秦江天同样不会放过这场天大机缘,却也不会亲自来此。虽说秦江天早已离开了青云阁百年光阴,在这龙骧城类似于割地称王的存在,身份地位比起青云阁四峰峰主只差半阶,可秦江天对那位号称一笔道人的阁主,却是打心底忌讳。
同样的元婴境界,秦江天清楚的知道那位阁主跟四峰峰主之间的差距,百年之前,血魔山曾有一位魔道巨子横空出世,短短数十年光景,便踏足元婴境界,原本以为血魔山凭此能够跟青云阁彻底平起平坐,却不料那位登门挑衅的魔道巨子,只是被一笔道人寥寥数笔,便将修为打落至丹河境,至此以后,十年光景跌落神桥,从此销声匿迹。
对于一笔道人,在整个青云阁一直都是一道定海神针的存在,否则秦江天这些年所作所为,也不会步步为营,处处算计。
只是秦江天千算万算,那个在青云阁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这些年只有传闻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再无别的声音传出的老家伙,为何会亲自关注一个从东海之滨走出来的后辈?
灰袍老人悄悄抹了把额头汗渍,自己在龙骧城谋划这么多年,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坏了百年大计。
如果早知如此,自己好好算计,仔细运筹帷幄的谋划一番,不是不可以动些手脚,只是眼下,原本只是觉得那道目光虽然来自青云阁,却不至于让自己忌惮,可既然事已至此,秦江天自然不愿意再去多打楚天的主意。
百年谋划,已经失败过一次。
这一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谨慎再谨慎才行,所有的布局,只能一步步仔细落子,可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以龙骧城方圆数万里武运为根本,淬炼自身武运,本就是被青云阁宗意所唾弃之事,毕竟是要以寻常武道修士血祭之法,将自身武运散于天地之中,才得以火中取栗。
若不是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明面上都在大的规矩之下,青云阁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灰袍老人沉吟片刻,视线偏移,看向眼前这位中年儒士,面带笑意道,“还望聂巡使在阁主面前多提点提点了。”
中年儒士笑道,“这是自然,”
灰袍老人想了想,问道,“素闻阁主大人久不过问外事,不知那叫楚天的后辈,怎会引起阁主他老人家的兴致来了?”
东海白泽山脉武运横生,秘境现世,虽说在东海之滨引起了不小轰动,毕竟龙骧城相距千万里之距,青云阁又有意遮瞒,秦江天致力于龙骧城武运布局,自然不清楚其中缘由。
中年儒士眯起眼,“这可就不是咱能过问的了。”
灰袍老者赶忙点头,“聂巡使说的对,阁主大人一向神鬼莫测,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夺的。”
中年儒士淡然一笑,“如果那叫楚天的小子能走出此地,王执事倒是可以引为上宾,请到府上去坐一坐,指不定便能结下一份善缘。”
“相信你也知道,阁主大人这数十年来,就只是收下过那位叫剑一的弟子,能被阁主看中,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王执事去押注的。即便是押错了,无非是赔上一顿酒菜而已,对你王执事来说,还不是随随便便从指甲盖里都能挤出来的。”
灰袍老人抱拳笑道:“聂巡使指点的是。”
中年儒士自顾自说道,“阁主大人修为通天,据说早已是半只脚摸索到了那道龙门,王执事什么时候也跟你那位爱徒说说,别只是在龙骧城闭关,有时间也去青云阁走动走动,指不定福源自来,也就一步踏入那元婴境了。”
“咱们阁主大人前段时间就曾现身过一次,说是武道除了修本心,还在与一个修缘法,咱悟性不行,也没听出来什么门道,倒是云海峰有一位后辈,灵犀所致,接连破了三境。好生令人羡慕。”
灰袍老人眉宇微蹙,心念一瞬百转,犹疑不定,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两人当年虽说关系不算多差,但也说不上有多好,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致意而已,难不成自己这些年的谋划已经被青云阁那边发现?这也不可能,若是如此的话,他秦江天怎么可能还坐在那里。
中年儒士说完这些话后,笑着说既然有王执事亲自盯着,便不在此多此一举了,还是早早返回宗门复命的好。
灰袍老人看着眼前那层淡弱细密空间涟漪,紧紧皱眉。
远处,一位中年儒士凭空出现,冷笑道:“话已至此,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火,尤有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