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山脉福地秘境有山林间激战正浓,无形之中,东海之滨方圆数千万里各方势力相继偶遇集结,让一片不大的山林愈发热闹朝天,只是各方势力的犬牙交错,没有谁会真的有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福地秘境外,群山屹立,一名青衫模样的英俊公子哥站在群山之巅,眯眼眺望,好似白泽山脉数百里风景尽收眼底。
英俊公子哥身后是一名背脊佝偻的和善老人,轻声问道:“少主何时回去?”
年轻公子哥答非所问,微笑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好一副大好山河,壮阔画卷!”
佝偻老人神色平静,好似对于自家少主的翻云弄雨,习以为常,只是身材佝偻的老人突然直了直腰肢,原本蜷缩的佝偻身形,蓦然拔高,一身武道气势,也如那脚下山岳,一枝独秀于周围山岳之巅,由内到外,竟是透漏出融于天地的玄妙错觉,至少是一位元婴境的谪仙人!
年轻公子哥回头与老人对视一眼,微笑道:“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千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我原本打算借大秦当初席卷之势重整东玄经纬格局,没想到那家伙竟是如此目光短浅之辈,井底之蛙。”
佝偻老人摇头苦笑,不置可否。
重整东玄经纬格局,谈何容易?
上古之时,有圣人行走于天地之间,梳理山河经纬,订立规矩经仪,自此以后,四海八荒有上界天位于人间之上,有下界天‘千里一寸地,万里一方天’规矩经仪,就像是在众生头顶搭建的一栋栋亭台楼阁,或者说是枷锁,若想走出亭台之外,逃离一方天地规矩限制,除却破门而出,只能遵循那无形之中的规矩章法。只是这天下乃众生之天下,为何天下十斗武运灵源,上界天便能独占八斗,同样是天道规矩,上界天规矩壁障,如那琳琅玉石,可这东海之滨,却如那腐朽枯木,寻常风和日丽还好,天不会塌,也砸不死人,可一旦遇上了大风大雨,大可以试试会是怎样一副光景,远处光景不说,就说他姬鞅,如果想在东海之滨这方天地翻云覆雨,不说天地崩,那歪风斜雨也足够此方天地,方圆三千万里,付之一炬,万物不聊生。
退一万步来讲,武运乃是天下人的武运,武道更是众生之武道,在这大秦王朝,元婴之上,却还需什么狗屁的替天封敕,东玄大陆更是如此,这便是所谓的万世之太平?千万年过去,哪里太平了?至少他姬鞅眼中所见,是那人心更不足。
本名叫姬鞅的年轻人,突然咧嘴一笑,“这便是当初那些个圣人,扬言的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姬鞅讥笑一声,“我看着这天地也不太平嘛,不说外边天地风雨如何,就说这小小东玄东荒,小小东海之滨,可不就是一个热闹的很?”
佝偻老人不置一词。
姬鞅又瞥了眼远处那座高出云海的山岳,福地洞天内,跟眼前的骄阳高照,风和日丽截然不同,阴风斜雨,大战惨淡。
姬鞅目光瞥向白泽山脉另一处,是一座真正的凡俗村落,村落靠着上古订立的一些无形规矩得以生存,有虬壮汉子进山打猎,有素衫妇人河畔捣衣,更有三五名稚嫩孩童,在一起嬉笑打闹。
姬鞅笑了笑,或许这算得上太平世道,最少这些年来,那小小村落算得上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只是千年光景,在年轻公子眼中,更多的还是某些武道修士,为一分天机气运,随意大手一挥,整座村落便哗啦一下,付之一炬,整个坍塌后再无生机。
姬鞅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抬手拂袖,眼前有一座天罡大阵蓦然出现,大阵中一颗颗星辰耀眼无比,如那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棋子,姬鞅并拢双指轻轻点动,一颗颗星辰在大阵中缓缓挪移,“东玄那老头子,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你不是说路很长,要慢慢走,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到时候便能亲自去问问,这个天下,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天下,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姬鞅随手将那颗星辰摄在手心,看向正如日中天的一颗星辰,摇头冷笑,“井底之蛙,想象我这些年在他身上投注的功夫,就让人火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姬鞅视线再次转换,看向那星辰点点最密集处,终于面带得意,“楚家有子身负武运金莲,能否绝处逢生便看这一次!青云阁执掌东海之滨千年光景,气数如何总不会是天定了吧。呵……蜃岛的那位,苟且偷生这么些年,也想要落子在此处,倒也能增添几分生机……”
曾看过数千年沧海桑田的年轻公子哥喃喃自语,目光在眼前大阵浮光掠影,最后啧啧出声,“好一个王侯霸业不过一杆棋坪!”
姬鞅再次一手拂去,虚空那副天罡大阵骤然消散,习惯性捋了捋两鬓青丝,微笑道:“闲来垂钓碧溪上,恐怕安宁不了多长时间啦。”
年轻公子哥轻轻跺脚,身影一闪而逝,佝偻老者摇头跟上,落在那处凡俗村落,年轻公子哥在一处挂着‘桃花酿’酒幡的摊子前坐下,一名扎马尾辫的小女孩蹦跳跑来,看着了衣衫很是光亮的年轻公子哥跟佝偻老人非但没有那种看见陌生人的怯意,反而高兴蹦跳上前,开心笑道:“大哥哥,你们来啦。”
姬鞅对小女孩招了招手,大手一挥,在酒桌上摆出一连串十数枚精金铜钱,笑着伸出另一手,跟小女孩说自己这一次出去,在外面可是发了大财,要她赶紧去跟爹娘说,把埋藏了十几年的那几坛好酒搬出来,再弄几盘精致点的饭菜。
小女孩笑着捻起两枚金精铜钱,高兴着蹦跳离去。
这一年来,叫姬鞅的大哥哥没少在她们村落落脚入住,最开始的时候,小姑娘以为是大山外面那些大城池出来游历山河的世家子弟,她可是听说过,外面的天地有人能修炼出一身厉害的玄通本领,一拳下去,连一颗大树都能打断的,比山上的虎豹还要厉害,后来这位大哥哥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每一次进山回来,都能提回来让人流口水的熊掌鹿茸,尤其是这位大哥哥每次都跟自己讲一些外面的故事,说是有厉害的人能开山断水,有仙人可以御风而行,天上云海间还有人间在,山上的云海也是跟大山里的那些湖泽一般,有飞翔在其中的飞鸟和飞鱼……小女孩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听的入迷,后来便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跟在年轻公子哥背后的佝偻老人多会说上一句稚子才有菩提心之类的话语,年轻公子哥便会说那些都是他胡乱编造出来的,骗人呐,小女孩多会咧嘴,年轻公子哥哈哈大笑过后,便会给小女孩说在书上看过一些故事,天地间不光是无奇不有,外面的人更是人心鬼蜮,比如要是谁知道了自己身上有这么多金精铜钱,便会心生歹念,说不好就会暴起抢劫,小女孩就会吓的缩缩脑袋,说她不去外面世界了就是,一听就知道都是骗人的,听起来让人心生向往,真的出去看过了就会失望了,她晓得这个道理的。
小女孩跑去之后,姬鞅眯起双眸,环顾四周,阡陌弄巷,在他眼里却恍若无物,人心事实尽收眼底。
姬鞅第一次踏足此处村落,是在数百年前,当初此地还是一座灵韵将散未散的洞天福地,村落人虽然不修武道,却个个精气神十足,人心淳朴,姬鞅便升起了一丝难得的‘凡心’,就好比走遍东玄大陆,尝遍仙禽珍馐,偶然碰到了一处质朴桃源,有让人心神清静的清粥米饭,姬鞅笑眯眯望着酒摊后堂向自己点头后开始忙碌的耿直汉子,开始漫不经心的在酒桌上圈圈画画,等到几盘精致菜事端上来时,一张桌子已被圈画满了星星点点。
两枚金精铜钱,在村落这边足够小半年的开销了,只是比起妇人跟耿直汉子的这份质朴心意相比,却不值一提,无形之中,可静心凝神。寻常武道修士,需要坐观静悟,再者可以以天材地宝进入那玄妙坐忘之境,可对于位于山巅的武道修士来说,心神所指,已在芸芸众生,百态变化。
姬鞅没少跟村里的人讲一些外面王朝的事情,问一些自己想过很久的问题,比如庙堂之中的风云变幻,两国之间的暗中较量,如果路上碰到有人遇难,是该救还是不该救,再比如有人圈画界限,将人间分为三六九等,各司其职,各某其政,但是有一点,凡夫俗子永远就是凡夫俗子,王侯将相永远就是王侯将相,还有就是仙人永远是仙人,鬼神永远是鬼神,如果有轮回重生,妖兽只得是妖兽,鬼魅只能是鬼魅,再者假设为救一人而杀百人,或者为救百人而杀一人,诸多问题,该当如何。
细微之处见天地人心,平凡之处可得证大道。
一开始村里的村民都是听的津津有味,对于这些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冥思苦想一番后,也各抒己见,只是姬鞅从未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姬鞅也不失望,自己走了数千年,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何必只是一个山中凡俗村落。
小女孩趴在桌子上,下巴抵在胳膊上笑看年轻大哥哥下筷如飞,格外开心,抬头笑望向佝偻老人,“老爷爷你怎么不坐下来一起吃点?”
佝偻老人微微笑着摇头。
姬鞅也不在意,小酌滋味在他看来其实很清淡的桃花酿,轻声笑道:“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此方天地已是这副光景,为何不能变上一变?”
小女孩听的云里雾里,姬鞅放下手中碟筷,起身后轻声笑道,“大哥哥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小女孩一头雾水,“姬哥哥不回来了?”
姬鞅眯起双眸,摸了摸小女孩脑袋,取出一枚吊坠弯腰给小女孩戴在脖颈,“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枚吊坠可是大哥哥我的传家宝,戴在身上能护身的,记得一定不要丢了。”
小女孩使劲点头。
姬鞅向小女孩摆手,笑着离去。
仅仅是东玄东荒一隅之地,竟能分出三六九等十数方天地,虽说东海之滨也有人能逃脱囚笼,可千万年来能有几人?换句话说,即便是脱离了此方囚笼,不一样是跳进了另一处樊笼中。东玄州豪阀大族,永远是八荒之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可在上界天那些人眼里,那些所谓传承千年万年的高门大族,不一样是人家脚底下的蝼蚁,一辈子不得翻身。
姬鞅哂然一笑,天即便再高,他就是要捅破了天又如何,世间亿万生灵,就该平等的嘛,至少该有一个平等的机会。姬鞅望向那座最高峰,想起了那个老头子,心神恍惚。
姬鞅盯着东海武运升腾的海面,微微一笑:“还早了点。”
佝偻老人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好像陷入了久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