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最不齿此为，你莫要再胡言乱语，快些安睡，养好了就带你去醉春楼。”
“醉春楼？人楼里面最拿得出手的厨娘都给你安排过来了你干嘛还非要跑过去。搁屋里陪着我不好啊~还是你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怀云飞但凡没什么上心的事，嘴里的话都跟蹦豆儿似的连个不停，时不时连他那宅心仁厚的大哥都不太能吃得住。可竹叶青就喜欢他这么精神的模样，得意地简直勾人想在他脸上狠狠咬一口才解气。
这本该不伦不类的话逗得竹叶青很开心，若非他现下身子不适，肯定被压上床好生缠绵个几回不可。
“你若不愿去便不去，陪我在这府邸中吟诗作画也未尝不好。”
“诶诶诶，我可没说我不愿意去，去去去，好不容易你来了兴致想出去，我怎么好抚了你的兴致。”
相比待在这里打瞌睡，怀云飞确实很久没有出去好好走走了，原先每次外出都要因为不属于他的原因，他的大哥，他的知己，甚至秦生管理的商务，他不是没有好好考虑过布局之后他的代价，可那代价与整个般若比起来，不会显得非常渺小吗......用一个人，就可以换回一个国家，这不该是荣幸且骄傲的一件事吗。为何......为何，偏偏他就那么痛苦呢。
看着帘子外面，那些孩子的玩乐，繁华的街道，热闹的交谈，怀云飞却提不起任何兴趣，真是奇怪啊！他想，这不就是他苦心孤诣至今所一直追求的吗......可在看到之时，却又那么难受，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在难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到他，那种孤独的感觉，给了他剜心一般的痛。
他甚至不能再多看一眼就扑到了竹叶青怀里，圈着他温凉的身躯发颤。
“凤翎，你说我那一半气没了，是不是也伤到脑子了，怎么就这么多愁善感呢，怎么就......变得这么软弱了呢......”
般若最为高深莫测的谋士，未来的大将，太子的左膀右臂，他何尝不想真的做个浪子王孙，缥缈的江湖，宽广的塞外，哪一处不比这里让人舒心，他不是圣人，他不愿参与暗潮汹涌的宫斗，却又由不得他愿不愿......从他亲眼所见的，亲身经历的那一天起，他的子民自相残杀，他的国家岌岌可危，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将有极大的可能战死疆场，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甚至成为他的累赘......
那种感觉，怀云飞再不想有第二次——可是，又可是，他算的久了，也还是累了，年少立下的誓言在繁琐压抑的现实面前一次次挣扎，他都不知，撑到现在的，还是否是当时有着满腔激情的少年郎，许他十之有八的年华，已如垂暮之人似的心灰意冷，些许麻木地活着。
这根本不是他能算到的结局。
“云飞，累了便睡，做不来便不做，你走的太久，歇息罢，我带你走一段，待你休息好了，再起来也并无不妥。”
枕着竹叶青的膝，怀云飞的眸中水雾潆绕，像要涌出，又像该安睡模样，素日里这人从来不消停，此刻的他却吸得竹叶青侧目，不经意多看几眼，看在了心坎儿里。
腿上的脑袋昏昏沉沉地躺着，如气绝般睡着，竹叶青又是心疼又是气，又不能不顾及他的身体状况，扯了他的斗篷给人盖上，手指就顺势在明朗的面容上滑动，从侧脸的线条，到梅花点血一样的唇，不是那样妖红，却也不输明艳，挺拔的鼻尖，清俊的眉骨，薄而长的睫......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最完美，可配在一起，却让他怎样也忘不掉，反而想记住，深深记住，也刻骨，也铭心......
中蛊的真不知是他是我。
大概也只有在风流如斯的小将军身上，心高气傲的太傅大人才能感到如此的挫败感。
——
也不知睡了多久，怀云飞扶着身子起来，外面的光已经是暗淡样子，艰难地钻过车上厚重的帘子的缝隙扑在他身上，昏黄也懵懂。竹叶青已经不在马车上了，也不见车夫身影，四周像是无人之境，寂静的可怕，他不得不下了马车，接受着刺眼也淡薄的夕阳光。
澎湃激昂的水流在他眼前，由东向西，全都向掩了一半了的太阳奔去，汹涌也震撼。
眼前之景就像是拨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让他突然就开心起来，面对这广阔的江面，心底渐渐地满溢出自豪之慰。
眼前的，正是他所构工的运河，运河的建立，给初时受天灾所困的人民带去果腹的办法，他现在都依稀能记起农伯在田间收割时，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的开心笑颜，就连一向显得略微僵硬的动作也轻快了不少，似是一下年轻了......那样子，是运河自建成之日起，得来的最好的回报了。
“你曾在这里实现你的第一个豪言壮志，这条运河是你对千千万农耕之人的承诺，我想你是记得的。”
“当然记得......”
即便还是想问竹叶青方才的去向，此刻被一股暖流一般的东西激荡在心田里，也显得并不在意了，任竹叶青为他披衣，拥他入怀。
“你不是想去醉春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这天色，估计回去就要进夜了，怎的也不知叫我一声，是打算夜不归宿了？”
但凡有他开口的机会，他总要贫几句，好像不说出来就会怎样，听的叫人不知何言以对。
“小混账，一天到晚地脑子不想正事。”
“我想啊，我当然有想正事，比如说，你走的时候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你最近喜欢吃什么，喜欢哪个先圣的诗句，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怀云飞说着说着手就不安分了，一下摸摸竹叶青的脸，一下蹭蹭他的脖子，手指从他的手背，戏耍一般打着圈绕，再缓缓，缓缓地爬上他的手臂，尾指勾着他的衣襟摩挲，含着潾潾波光的桃花眼有意无意地笑。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