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尊敬的秦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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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奇怪的死尸

于斯后退一步,背部撞到了一个女俑,就像撞到了一根柱子。

地上的人穿着深蓝色对襟马褂,平袖端,系着几颗大盘扣,下面是土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不知为什么,其中一只掉到了大概一米远的地方。他的身体佝偻着,侧卧在地上,脑袋前半部剃得精光,后脑勺留着一根金钱鼠尾辫,比小拇指还细。于斯只能看到半张脸,呈现着暗暗的土灰色,另外半张脸压在地上,看不清楚,于斯也不敢把他翻过来。

这具死尸虽然瘦小,但比例合理,绝无缺损和塌陷。

清朝人?

不可能啊,一个人死了几百年,怎么可能不腐烂?而且没有任何异味! 于斯忽然想到了空气测试仪上的那个红色问号,也许这座陵墓的空气中含着某种特殊的元素,抑制了微生物的繁殖……

这个人应该是清朝的盗墓贼,他成功地钻进了秦陵,却没能进入地宫,而是死在了外围的陪葬坑里。

于斯和一个清代人同处一室,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他并不能确定对方真死了,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哥们……”

那人纹丝不动,四周的女俑也纹丝不动,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包括时间和空间。

于斯在两米远的地方蹲下来,观察了足足有五分钟,终于确定,这个人就是死了。

他的心里一片空茫。

他能来到这个世界上,说明他的祖先世世代代都没有断过香火,必定要经过清代,那么,地上这个人会不会是他的祖先之一?或者,他有没有可能认识于斯的某位祖先?再或者,吴三桂攻进云南的时候,他的祖先和于斯的祖先会不会在战场上打过仗?

接着又想,他的老婆是谁?她的男人去盗墓再也没回来,后来她改嫁了吗?她会不会想到,多少年之后她的尸骨都灰飞烟灭了,而她的男人却完整地躺在2017年的地下?

最后,他绕过死尸走到坑室尽头,发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他弯腰朝里看去,心里一下膈应起来——

地洞里还坐着一个人,他背靠坑壁,脑袋歪在一旁,一条腿弯着一条腿伸着,他旁边扔着一支洛阳铲,还有一捆很粗的荨麻绳。他的穿着和刚才那个人差不多,后脑勺留着一根金钱鼠尾辫,不过他的辫子更短些。

毫无疑问,这是两个清代的盗墓贼,双双死在了这座神秘的陵墓里。

于斯打开手电筒照了照他,此人大概四五十岁,他的面色说不好是青还是白,跟那些女俑很接近。他的眼部严重塌陷。

这个地洞应该通往另一个坑室,但是空间太局促了,于斯要过去,必须跨过这具死尸的腿。

他深吸一口气,钻下去,近距离地观察对方,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死掉,于斯很想弄清他是怎么死的。他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并不足以致命。最后,于斯捡起他的洛阳铲,把他的脑袋扒拉到了另一边,脖子上同样没有伤口。他好像在陵墓里走累了,原地坐下睡着了,结果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死于缺氧?现在为什么就不缺氧了?难道后来陵墓某处发生了坍塌,灌进了空气?

于斯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他离开死尸,爬向了另一个坑室。

这个坑室的格局跟上个坑室一模一样,也是正方形,也站着81个女俑。

它们的表情和体态各不相同,精致至极,一些细节更像是采用微雕技术完成的。它们都在脑后挽髻,上衣下裳相连,但不拖地,中间束着宽大的束带,史学家称之为“深衣”。它们的头发、耳朵、衣服上,佩戴着简洁而华贵的饰品,显得雍容典雅。于斯发现,这些女俑的服饰虽不尽相同,但主色系都是大红,极其艳丽。

于斯猜测它们是魏国人。

战国时期,魏国疆土包括今天的山西南部、河南北部和陕西、河北部分地区。书上说,魏国承继了晋国正统,而晋国是王族诸侯,崇尚火德,服饰以红色为尊。

于斯灵机一动,这些陪葬坑里会不会聚齐了六国的女子呢?

他扔掉洛阳铲,慢慢走到坑室的尽头,果然又看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谢天谢地,这里没有死尸,他钻过去,顺利地来到了另一个坑室,这里跟前两个坑室一样,也是正方形,也站着81个女俑。

这些女俑的身体更健美,服饰更朴素大方,多数梳着双高髻,外穿紫色长袍,身后露出花点曳地内长裙。它们的外貌和表情也是千差万别,甚至从它们的神态里可以推断出81种性格,也许,它们是根据当时81个真人为模特塑造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于斯在它们之间慢慢走动,继续分析它们是哪国人。

他认为,这些女俑应该是齐国人。

战国时期,齐国疆土包括今天的山东省,以及江苏、河北、河南、安徽等省份的相邻地区。齐国崇尚土金德,也就是紫色。据说公元前6世纪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齐桓公喜欢穿紫袍,这位公众人物影响了全国的审美,人人效仿,造成五匹生绢换不到一匹紫色的绢。

于斯开始胡思乱想了,那个时代,自己属于哪国人呢?

他在书上看过,当时,楚国一个大将率兵到达了云南,打算征服当地人归附楚国,后来他们的归路被秦国切断,那个大将索性留在云南建立了滇国。到了汉代,汉武帝出兵征讨云南,滇王拱手降汉……

就是说,于斯应该算是滇国人。

他来到坑室的尽头,这次他没有再看到地洞,这里只有三个坑室。

最后一排有个女俑跟其他女俑的姿态有所区别,它举着左手,优雅地拨弄着一颗贝壳纽扣,就像在晚会上,一个女子趁人不注意,正在低头修正衣服上的某个细节。于斯注意到,这个女俑的长袍竟然是交领左衽。古代汉族的衣襟都是向右的,称之为“右衽”,只有死者才是“左衽”,以示阴阳有别。

于斯这才意识到,地下的女俑全是左衽!

他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丧气。

他决定返回了。

他离开齐国女俑坑室,穿过魏国女俑坑室,正打算钻过地洞,进入楚国女俑坑室,突然在地洞前停下来,他发现,那支洛阳铲又回到了死尸身边!

他立刻盯住了那具死尸的脸。

死尸依然保持着原样,他坐在地洞里,一条腿弯着,一条腿伸着,脑袋歪在一旁,留给于斯一截可笑的小辫子。

于斯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人根本没死,他在恶作剧,在闪闪跳跳的火光中,于斯甚至看到了他即将憋不住的坏笑。

那么,他会不会是个现代人,只是穿了一身清代的衣服,坐在这里装神弄鬼呢?

于斯钻进去,突然抄起那支洛阳铲,顶在了死尸的胸上。

死尸纹丝不动。

“我们差着好几辈儿呢,你这么开玩笑合适吗?”

死尸好像在静静地听。

一个人害怕到了极点就会暴怒,于斯举起洛阳铲就朝他的腿上砍了下去,“哐”一声,好像砍在了一截木头上。

如果他还活着,他不可能没有反应。

可是,这支洛阳铲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移位呢?

于斯拎着那支洛阳铲,急匆匆地穿过楚国女俑的坑室,走向了直线墓道……

每个帝王都妃嫔无数,但说起秦始皇,他的身后好像没什么女人。不知道是当时不让史官记载,还是他压根就没有伉俪。他总共有几十个孩子,但没人知道都是谁给他生的。

于斯猜测,他生前灭了六国,死后把六国美女都带到地下来陪葬了,正如史书所说,“事死如事生”。

这么看来,右侧那条环形墓道里肯定也有三个同样的坑室,这样六国的美女就齐全了。

他打算去看看。

他刚刚来到直线墓道上,就像触了电一样僵住了——墓道里蹲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