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炸开秦陵,石破天惊——不用细想,他就知道这个方案有很多问题,但依然很激动。他需要慢慢找出哪里不可行,然后再一一解决掉。
首先,炸开秦陵是不是一种罪过?
史学家认为,秦始皇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战略家、改革家、军事家,首次完成了中国统一,奠定了两千多年政治制度的基本格局,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外敌,修筑灵渠沟通水系……他对中国和世界历史都产生了深远影响,被明代思想家李贽誉为“千古一帝”。
于斯不这么看。
他看到的只是这个帝王的残暴。
此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当了人质,和母亲赵姬在敌国邯郸相依为命,备受欺凌。为了隐瞒身份,他不得不随了母亲的姓,改名“赵政”。由于营养不良,他体质孱弱,声音嘶哑,又患有鸡胸缺陷。后来,秦国攻陷了邯郸之后,他指挥秦军,杀掉了当年所有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仇家。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他的母亲,因此他极度恋母,似乎他和母亲之间的脐带一直没有剪断。除此之外,他怀疑和仇恨一切。
然而,他13岁回国登基之后,遭受的第一次背叛正是他母亲。赵姬有个情夫叫嫪毐,嫪毐是个假宦官,据说老二奇大,常年与赵姬鬼混,后来竟然要起兵谋反,秦始皇把他杀了,并且把赵姬也逐出了咸阳,断绝了母子关系,永不再见。
他和母亲之间的脐带终于剪断了,他和这个世界彻底对立起来,从此开始了他的暴君生涯。
他征发数十万劳工,经年累月修筑长城,一个人多没有安全感,才会给自己修个那么高的院墙!有些人扛不住高强度的劳动,逃进深山,年长日久变成了野兽一样的“毛人”。
秦国历代崇尚法家,统治手段极其残酷,到了秦始皇时代,更是把严刑峻法推至了巅峰。酷刑有籍没,连坐,腰斩,车裂等等,听起来就毛骨悚然。
另外,他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焚书坑儒,活埋数百名方士和儒生。
他大兴土木,大肆修建供自己在阳间享乐的阿房宫,还有供自己在阴间继续享乐的秦始皇陵……当时秦国人口不过2000多万,一半男丁都在服兵役或者当徭役。
为了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与工程建设,他徵敛无度,赋税奇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百姓过着不如牛马的生活。
他一方面求长生,一方面又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无所不能。史书记载,有一次他被风暴阻隔,不能渡湘水,归罪湘君女神作祟,于是派了三千囚徒去砍伐山上的树木报复,可见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另外,他却派方士去寻找长生神药,方士寻不着,只好谎称,神药在东海的一座岛上,但那座岛有神仙看护,长着鲨鱼的身子人的脑袋,需要祭祀它才有可能登岛。秦始皇并不买账,直接派战船去了,他命令弩兵射箭,把那个挡道的怪物变成刺猬……
统一了六国之后,他坚信自己的虎狼之师可以摆平一切,他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杀……
如此残暴的人,该得到什么惩罚?
他死了,谈不上惩罚不惩罚,而且,两千多年来,他一直安静地长眠于地下,无人惊扰。
如果这个人的坟被掘了,那只是起码的报应。
好了,伦理和道义上没什么问题了。
再想具体方法。
火雷管不像电雷管,需要正负电来引爆,于斯根本就不懂那些爆破知识,而火雷管很容易操作,只需点燃导火索就行了。
但是,他没办法把那些危险品带进秦陵遗址公园。
或许,他可以把它们包起来,从围墙外扔进去……
20多根雷管的威力可以炸掉一栋大楼,在秦陵封土之上引爆,完全可以炸出一个洞,那么问题又来了——没人知道秦陵地宫到底有多深,他很可能只炸出一个大坑,并没有穿透封土,那怎么办?
秦陵发生爆炸可不是一件小事,他绝对逃不出遗址公园就会被安保人员逮住,扭送到公安机关,那时候一切都完了。
就算能炸出一个洞,他进去了,安保人员也会跟着进去,那时候秦陵就不再是一个封闭空间了,基本等于一个地下停车场……
想来想去,他并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不过,他还是决定先返回煤窑,把那些雷管带出来,他相信一定能派上用场。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煤窑,也许是受到了地下那个铠甲的挑逗,现在他又决定继续进入秦陵了。
他从睡袋里钻出来,拿出了氧气瓶、手电筒和一个空袋子,然后又凭着记忆返回了那个煤窑的出口。
此地荒蛮,无人涉足。他小心地朝前移动着,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他再次找到那个斜斜的石缝,刚刚挤进去,手电筒突然照到了两个白花花的人,他吓得差点叫出来。
正是那对倒霉的男女。他们哆哆嗦嗦地站在坑道里,女人用双手遮住了脸,男人抱着她,有些恐慌地迎着手电光看过来。
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背心,一条内裤。女人则穿着一件天蓝色T恤,外面罩着一件灰色外衣,一看就知道是那个男人的。她的下面光着。
手电筒打开的时候,正好照在女人的肚子上,出于尊重,于斯把手电筒移开了,照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于斯迅速想了想,然后平静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男人说:“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噢,她是我老婆。”
于斯说:“你们的裤子呢?”
男人有些难堪地说:“被人偷了……她真是我老婆!”
于斯不想听这些,他问:“你们不知道这个地洞很危险吗?”
男人的声音抖抖的,都快哭了:“可这里没有蚊子啊!”
于斯让开了一条道,说:“这里通向一个煤窑,空气里有剧毒。赶紧走!”
女人对那个男人愤懑地吼起来:“我这赤身裸体的,怎么走!”
男人说:“我把我的脱给你你又不穿……”
女人用四川话骂道:“狗日的小偷,卖麻批!”
然后她把外衣脱下来,系在了腰间,气冲冲朝外走去。男人马上跟了上去,走过于斯的时候,他问了句:“先生,你是干什么的?”
于斯说:“景区防火员。”
这对男女离开之后,于斯戴上氧气罩,憋着笑接着朝里走去。
这里依然有蚊子,不过少多了。
进入地下之后,就算知道了出口在哪里,于斯还是很恐慌。
他小时候经常玩一种游戏——几个小孩围着一堆土,土堆上插着一根树枝,每个小孩轮流扒土,谁扒土的时候树枝倒了,谁就输。当树枝摇摇欲坠的时候,哪怕你用手指碰碰土,它都可能倒下来。
同理,谁也不知道这个煤窑是多少年前的,坚固程度怎么样,说不定,只需用手指触碰一下,就会令它轰然倒塌。
也许是从出口进来的缘故,整个煤窑变得陌生起来,似乎走进了另一个地下空间。于斯转悠了好半天才看到那只黄胶鞋,他把手电筒和眼睛都移到了旁边,飞快地爬了过去。
他找到了那堆雷管。这东西极不安全,甚至强烈的震动都可能引爆它们。他小心地把它们装进袋子,拎起来,顺着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那只黄胶鞋的时候,于斯的视线依然躲避着它,只想着快点爬过去。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被埋在土石之下的脸突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