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尊敬的秦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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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恐怖的傻子

怎么走?

路边正巧有个地铁站。于斯绝对不会去坐地铁,警察太多,而且,他携带的电击器也过不了安检。就算丢掉它,那十几捆现金和夜视镜也会引起怀疑。

路边有一些黑摩的在等客,于斯刚刚动了动心,马上又放弃了,他担心半路遇到城管,虽然他只是个乘客,依然存在出具口供的问题。

最后,他决定打一辆出租车。

咸阳出租车的颜色很独特,一色青绿。他站在路边等候,时不时就有出租车开过来,他一直没伸手,他在选择司机。车在行驶,他要在短短几秒钟之内透过前挡风玻璃,判断司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会选择女司机。

咸阳到临潼70公里,算长途了,女人会戒备,要么她会换个男司机来送他,要么她会给家人留下有关信息,无论怎样都是麻烦的。

他也不会选择年纪大的司机,这些人有丰富的阅历,加之常年开出租,练就了X光一样的眼睛,他们往往话语不多,善于观察,只要乘客上了车,他们很快就能判断出他是什么职业,是穷人还是富人,什么性格……眼下,于斯最排斥被人观察了。

他希望司机是个小伙子,最好面相憨厚。年轻人不多事,简单。

他也不希望对方太强壮,他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路,万一遇到个坏人,半路上把他拉到偏僻之处抢劫了,拿走他的旅行包,那就等于抄了他的家。他不想因为惹上麻烦而惹上麻烦。

终于,于斯伸出手挥了挥。

一辆出租车在他旁边停下来,司机正是个小伙子。于斯拉开车门,问:“去大雁塔多少钱?”

于斯的终点是秦陵,他不希望被人掌握行踪,他打算到了西安再换一辆车。外地人来西安都会去大雁塔,他要伪装成一个游客。

小伙子看了看他,说:“300。”

从路程看,出租车费不超过150元。

于斯说:“200吧。”

一个赌徒在赌场输得眼睛都红了,可能会花10倍的价钱买一包烟。同理,一个逃犯如惊弓之鸟,可能出10倍的价钱乘车。于斯之所以还价,只是想装成一个正常乘客。

小伙子眨巴眨巴眼睛:“220。”

于斯想了想,又假装朝后看了看,没有其他出租车开过来,他这才不太情愿地说:“好吧。”

上了车,他坐在了后座上。他不想跟司机聊天,另外,后座更隐蔽,从前面看不到他。

出租车开动了。

车上放着秦腔,震耳欲聋,那竟是《12·1枪杀大案》片头曲,于斯小时候看过,他觉得那是大陆最经典的警匪剧。秦腔是陕西的摇滚,令人血脉偾张——枪响了!出事了!忙活了!鸡鸣狗盗(那个)仗势欺良,草菅人命(那个)辱没上苍,谁在光天化日下撒野,看我来降妖捉怪!……

司机转头跟他说话了:“去看大雁塔?”

于斯正在看窗外,他“嗯”了一声。

司机说:“大雁塔没啥好看的,还不如曲江池……”

于斯说:“我去大雁塔。”

司机笑了:“没麻达。”这句话的意思是没问题。

刚刚开出一段路,司机就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纯粹当地口音,于斯没听懂。接着他对于斯说:“我捎个人去西安啊。”

这不是商量的口气。

于斯没说话。

他说:“一个女娃。”

于斯还是没说话。

他又说:“我收你200。”

于斯终于点了点头。

司机拐来拐去,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了,果然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穿得很花哨,高跟鞋,背个女式包,站姿呈“S”形。这个女人上车之后,带进来一股香气。她友好地朝于斯笑了一下,然后就坐在了副驾座位上。

车再次开动了。

尽管这个女人上车之后没有说什么,但于斯还是感觉她哪里有些不对劲,她的一举一动比女人还女人,过于夸张了,于斯忽然意识到,其实他是个男的。

在外地,这显然很危险——他和两个陌生男人同乘一辆车,而其中一个男人还伪装成了女人,他和这个司机又关系不明……

一路上,司机和那个假女人并不交流,他静静地开车,那个假女人一直在玩手机。他们越不说话,于斯觉得越可疑,他把手伸进旅行包,抓住了电击器。

没想到,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出租车风驰电掣,很快就进入了西安市区。

在一家娱乐城门前,司机把车停下来,那个假女人塞给司机一张钱,又朝于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就下了车。车门关上之后,于斯松了一口气。

司机又朝前开走了,很快来到了大雁塔南广场,他一脚刹车,麻利地停在了路边,说了声:“抵达。”

于斯掏出200块钱递给他,说了声:“谢谢了。”

司机收起了钱,说:“法门寺值得转转。”

于斯忍不住问了句:“刚才那是个女娃?”

司机狡黠地笑了:“是啊,不过随身带了个锤子。”然后就开走了。

在陕西,锤子是脏话。

于斯朝上颠了颠旅行包,四下看了看,他才不想去看什么大雁塔,慢慢朝前溜达。

走出了几条小街,他不知不觉晃到了曲江池西路。这里位于西安古城的南部,临近绕城高速了。阳光明媚,路宽人少。

突然,背后有人喊了句什么。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他穿得破破烂烂,一只手像鸡爪一样缩在肋下,走路一歪一拐——是个傻子。

于斯没理他,继续朝前走。

没走出几步,后面的傻子又喊起来,他说的是西北方言,口齿又含糊不清,于斯根本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人行道上就两个人,他肯定是在对于斯说话。

于斯回头低低地喝了一声:“滚!”

也许是地不平,也许是傻子太急切,他踉踉跄跄地朝前扑了两三步,差点撞到于斯身上。

于斯后退几步,赶紧掏了掏口袋,摸出一张20面值的钱,放在了脚下——强龙不压地头蛇,强龙也不压蛇精病。

傻子并没有去捡钱,他把那只“鸡爪手”朝上扬了扬,口水亮晶晶地流下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于斯仔细辨别,他说的好像是——你咋不去造恶覆亡啊?

造恶?

覆亡?

他在说什么?

傻子一歪一拐地走到了于斯面前,又说了一遍。

于斯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懂了,他在说——你咋不去找我父王啊?

父王?

这个称呼有点像戏词,而且不是一般老百姓对父亲的称呼。

于斯不再理他,赶紧朝前走了。

拐个弯儿,于斯走到了曲江池南路,终于甩开了那个傻子。刚刚有点放松,猛然意识到,不远处就是胡亥的墓——胡亥!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正是秦始皇的儿子!

胡亥是秦始皇第十八个儿子,东北话叫“老儿子”。

秦始皇最后一次巡行天下,病死在了沙丘,那次他就带着胡亥。

之前,由于长子扶苏反对秦始皇焚书坑儒,被派到边关当监军,修筑长城。秦始皇临死前,希望扶苏公子回到身边,可是宦官赵高和丞相李斯伪造诏书,扶持胡亥登了基,并逼扶苏公子自杀。

胡亥当上皇帝之后,声色犬马,一切都听赵高的,在咸阳市场斩了十二位兄长,将闾等三位公子含泪自杀。公子高自知难逃厄运,请求为父亲陪葬,得到了批准。接着,胡亥这傻逼又肢解了血脉相连的10位公主……

他只当了三年皇帝,最后死于赵高之手。

秦帝国就此over。

当年,有个方士曾对秦始皇进言:“亡秦者,胡也”。胡当然指匈奴,于是,秦始皇就发兵三十万北上打击匈奴,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修建长城……谁想到最后亡秦的果然是“胡”,不过不是匈奴,而是他的儿子胡亥,因此,很多后人怀疑那个方士的进言其实是个谶语。

秦始皇陵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结构最奇特、内涵最丰富的帝王陵墓,而可怜的胡亥,死后只有个小小的坟包。清朝乾隆四十一年,好心的陕西巡抚毕沅给他立了块石碑,阴刻“秦二世皇帝陵”六个字隶书……

难道,尾随于斯的这个傻子被胡亥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