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几度遭杀里两心相依
一路仓皇逃进座废墟,卓敬之手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怎么压也止不住。
“敬之,你怎么样?”金宝将卓敬之扶到一边草堆上坐好,看着他秫目的伤口心被狠狠揪了起来,仿佛痛就在自己身上。
卓敬之咬牙死按住伤口笑道:“皮肉伤,不碍事的!”
‘嘶——’金宝撕开自己外袍替卓敬之包扎,眉头紧成一团,“你等着,我去买点金创药!”
“等等,”卓敬之伸手抓住欲起身的金宝摇头,“不必,你现在出去正中了他们下怀,说不定他们正守在各处药店门口守株待兔,你去岂不自投罗网?听我的,金宝,不要去……嘶——”痛一阵一阵,仿佛是被下了咒,一点一点剥蚀他的意志。
金宝点头盯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眼睛酸涩不已,慌忙别过头去,一颗心疼啊疼啊。受了伤也不忘为她考虑,这男子的情分实实在在,教她怎能无视?可这情谊,究竟是何?是兄弟?还是……?
卓敬之咬着牙哼笑:“当日你被砍一刀就晕了过去,我还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脆弱呢,没想到这刀伤竟是如此嗜骨,金宝,你那时该很痛吧?”末了他忽然柔声问道。
金宝浑身的血管都在收缩,她有点发抖,回过头看着自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深情,竟让她一瞬间错觉,还以为是他卓敬之在心疼她。可是,她却是真真切切地为他心疼了!
“呵——”卓敬之见她不予回应,便将头埋进草堆,长长呵出口气,“蛇蝎美女蛇蝎美女,由这事看,这美女果然是靠不住!”是呀是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言下之意你金宝才是他卓敬之心头难求的宝。可这冷冷冰冰的姑娘可有知道?
“呀……这手还真疼!”他疼地似是钻心,连笑也伪装不下。
金宝这才回过神来,黑眸里顿时弥漫了像风像雨又像雾的东西:“会不会有毒?”
“呸!”卓敬之惨白了脸啐了一口,“少给我乌鸦嘴!”
“这次他们带的人如此多,看来是因为你上次展露了武功底子的原因。那沉鱼也不是泛泛之辈,动用这么多杀手就为了杀我们两个,未免太劳师动众,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我百思不得其解!”金宝屏息道。
“这江湖,我不犯人,人照样犯我!”卓敬之嘲讽。
金宝却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当初还以为你只是个书生,没想到却是位久混江湖的高手,看来我金宝还真得向你卓大哥好好学学了!”
“过奖过奖……嘶啊——”卓敬之原本想笑的脸蓦地抽紧,以至一张儒生面孔变地异常扭曲。
“你怎么样?”金宝也立刻紧张起来。
“快把……把布解开!”
金宝一听手忙脚乱地拆开他伤口上的布条,顿时骇住。血水肆意,伤口上还一直冒着水疱,细看之下竟是一条条细小的蛆虫,当下便脸色铁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卓敬之伸手迅速抠掉腐肉,痛地在草堆里打滚:“金宝……你,乌鸦嘴……还真被你说中了……”
金宝的心突然就像被人镬出条口子,鲜血啪啦啪啦似眼泪一样流落,脸色也比卓敬之好不了多少:“敬之,敬之……”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能搭哪把手。
“快……快……”卓敬之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拔出头顶的管笔,“打开它……笔头……”
金宝慌忙接过管笔仔细抽出笔头,一颗黑丸落到手心,她看看地上痛地死去活来的卓敬之,起手用力扶住他的头,把药丸轻轻送进他嘴里。
谁知卓敬之吞下药丸片刻便发疯似的起身抓挠自己的身体,痛苦地仿佛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钻心。他一掌挥开金宝扯下自己的衣服,狠命屈起十指往身上抓,血痕片刻便累累皆是,但依旧无法减免他的痛刑。受伤的手缓缓流下脓血,死了的蛆虫顺着血水缠趴在他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敬之……”金宝扑到卓敬之身后抱住他,死命扣住他的两只手却又怕弄痛他,她懊恼地将头靠在卓敬之背上,一时间痛恨起自己来,面对这种时刻,她痛恨自己只是一介女流,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力气来帮助他。
果然,没多久她就被卓敬之甩开,狼狈地扑倒在草堆里。黄草夹杂一股燥味直冲进她的鼻腔,她抽缩了下鼻子,忽然间落下了眼泪。她从不知看到身边的人痛苦会如此难受,如被凌迟一般。
卓敬之还在发疯,双眼里布满了扭曲。拔掉管笔之后,黑色的发丝便都散乱地蒙了他满头满脸,他就像个野人在废墟里发狂发癜,嘴里发出金宝从没有听过的怒吼。他,痛苦极了!
“敬之!”金宝起身又抱住卓敬之,“你停下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一件事……”只有分散他的注意力才不会让他痛苦。
然卓敬之似乎并不领情,依旧维持先前的癫狂,只是力气渐渐小了下来。
“我告诉你……”金宝抱紧了他,流着眼泪道,“我其实是……”她抬起眸子注视卓敬之,那一瞬,卓敬之突然停下了疯癫。
“是……其实是……我是……”
话未毕,卓敬之双眼一合,整个身子瘫软了下来。
“敬之?敬之……”金宝将晕过去的卓敬之抱地更紧,全身不住地打着冷颤,眼泪在这一刻如开闸的洪水,肆无忌惮地全部冲出眼眶。
她想对他说,她是女子,她想对他说,敬之啊……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可是,他不给她机会。
她将头埋在卓敬之肩上哭得汹涌,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卓敬之的笑,浅笑、大笑、狂笑、谗笑、痴笑、怒笑、冷笑……就算不是对她笑的,她也都记住了!
“若我看得没错,姑娘怕是喜欢上卓公子了吧?”
“若不是,金姑娘这糖葫芦为何舍不得吃?从方才进门到现在,苁云可是看见姑娘连翻字帖的时候都不曾放下过它。依姑娘脾性又怎会是自己买来吃的呢?”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但姑娘跟卓公子真甘心做一辈子兄弟?”
“金宝,我们……结拜吧!”
“黄天在上,我金宝今日与卓敬之结义金兰,日后必定风雨同舟,死不相弃!他为兄我为弟,明月可鉴,苍山作证,若违今日此誓约,金宝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死后亦无人超度,化为孤魂野鬼!”
“承金弟所言,若我卓敬之今生弃金弟不顾,便让我卓家一门绝后!”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连苁云都看出来的感情,她却在此时此刻才敢承认。敬之啊敬之,如果你知我是女子,你还愿意将永不相弃的誓言再说一次吗?可是,她可有资格接受?
这狂妄小生,也真让他言中,眉山之前必有女子向他投怀送抱,她如今可算是“投怀送抱”?金宝渐渐地嘴角泛苦,已经有些恼恨自己身为陆家人。
翌晨,阳光点点从废墟破败的屋顶落进,打在两人的脸上,散出明亮的光晕。
卓敬之抬了抬眼皮终于挣开,一挣扎才发现自己倒在金宝怀里,当下弯起薄唇轻轻笑出了声。
金宝被这细小的动静惊醒,张开眼如被烫到般立刻直起身子道:“你怎么样?”
“应无大碍了!昨日那药药性猛烈,想必你也受了不少苦吧?”卓敬之起手整理昨夜被自己扯乱的衣物,故意低下头不去看金宝红肿的双眼。
“还好!”金宝淡淡一句,想伸手帮他整理衣服。双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了。
卓敬之的伤口她在昨天晚上已经处理过,看他神情似乎并不再痛,心里不禁轻松了很多。她轻轻放下双手,注视卓敬之整理衣物。
“看什么?”卓敬之见她显少发呆的模样,心顿时被填地满满的,既是心疼她昨夜的操劳,又是兴奋于她这般是为了自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寡淡的姑娘已开始心疼他了吗?这么自想着,便如喝了蜜糖水似的,不禁朗声笑了出来。
金宝猛一禁,脸蛋赤红:“你又笑什么?”
“我笑,金宝啊,你的冰山终于有些融化了。”
“……”金宝喉口一涩,别过脸不去看他。棘手的正是她这座冰山融化了,若在以前,让她一生一世为陆家空守楼门她自不会有旁的心思,可是现在,一想到眉山之后他二人便一个往北一个往南,两极遥望时,心里就不禁已经苦苦的了,舍不得,不忍心,更别说让她去服侍另一个男人了。
“金宝,”卓敬之恍惚,理了一半的手突然伸向金宝,轻轻放到她脸颊处,认真看着。
“卓大哥!”金宝如同被绞的兔子一瞬间弹开,“你……”
卓敬之回味般笑着,继续整理衣服:“金宝,你若是女子,那该多好。”
“有什么好?”金宝鼻头发酸,听闻这话,心不由得紧住。为女子为女子,她恨也恨在她为女子。若是男子便不会有这感情,若为男子便不用选秀,若为男子……她也将为陆家付出一生一世吧?三弟便是活生生的证明呀。若允许,她可不姓陆吗?
“你若为女子,怕是有数不清的贵胄子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卓敬之低垂着头,似是在打听什么。
“没有!”金宝立即张口否认,话一出口又惊觉失语,又辩解道,“这种假设有什么好想的。”
“好,不想。”卓敬之诡计得逞,笑嘻嘻地道,全然没有昨天晚上时的狼狈。
阳光下,卓敬之一头乌丝漫铺,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金宝的脸被那刚才的触摸发烫地厉害。她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突然双眼一刺,又向对面草堆里看去,一把银梳闪着光亮掩在草丛中。她起身捡起银梳,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卓敬之仰眸正好看见那把梳子,“肯定是昨夜不小心掉的!呵呵……幸好没丢!”他起身拿过梳子,又捡起地上的管笔道,“金宝兄,帮忙梳个头吧!”
“啊?哦……”金宝方顿悟,自己在他眼里,是男子,是他的兄弟呀!
接过银梳,金宝的掌心有点发烫。
‘杨柳青青江水准,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且问郎,心向谁?道是无晴还有晴……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了!
这把梳子便是那日他们第一次遭遇伏击的时候她看到的梳子。他竟然偷偷买下了,那么他的心,确实藏了一个人呀!
替他挽好发,金宝将银梳还给卓敬之,垂下眸子问道:“你的手真的没事?”
“那颗丹药可是那老家伙炼制的,能解百毒,管用地很。只可惜臭老头只给了我一颗!唉……惨了惨了,唯一的一颗丹药跟求救的机会都没了,看来以后得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咯!”卓敬之轻轻拍了拍受伤的手臂,“那妖女也真够奇怪的,我明明离她那么近,一刀捅进胸口不就一了白了,现在反而害得我如此痛苦!”
金宝沉着脸:“兴许她真是折芳心予你了!”
卓敬之觑了她一眼:“难说!”
“你可不要忘了,你这一刀可是她捅的!美人蛇蝎,你自己也说了!”金宝满腹郁闷。
“是呀,美人蛇蝎!”卓敬之跨出废墟回头又道,“他们所用的毒如此奇特,看来要查出是谁并不难!哎呀,早知道拉上苁云一道走了!”
金宝拿起地上包袱径自从卓敬之身边走过,低低骂了句:“马后炮!”
一路行到集市上,两人的脚步有些匆忙。昨日一战才觉对方似是一直在暗处窥探他们,且躲地异常隐蔽,或者说伪装地异常好。如是,他们不得不步步为营,直觉告诉他们,这些人定是与武林大会有干系,如果能早一步到达眉山,或许答案便可以揭晓!
正匆匆走着,迎面居然碰上了熟面孔。卓敬之眉眼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苁云公子——”
苁云恰好也看到他们二人,老远就点头驶了过来,旁边亦一如既往跟着两个门人。
“卓公子金公子别来无恙啊?”苁云笑里透露了疑惑。
卓敬之抬了抬受伤的手臂道:“你看我有恙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就可长了……”
三人于是寻了一处茶馆将事情说了一通。
“我道二位比我先行这么多日却还滞留在此,原来是这些缘由。金公子也受伤了?”苁云眸中闪过一丝没来由的兴奋,好似在期盼发生什么。
金宝抬眸看了看苁云,轻轻摇头递了个眼神:“已无大碍,苁云公子劳心了!”
苁云显然有点失望,又转头望住卓敬之:“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正要向你打听!”卓敬之显少地收起了不正经,“我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起先就是血流不止觉得吃痛,再则巨痛难忍,最后伤口便会腐化生出蛆虫来。苁云公子可知道这世间有什么帮派会使此怪毒?”
苁云略一思索:“若要问毒,苁云自是比不上水先生,不过……”苁云这次倒小心避讳了卓敬之的痒处,“依卓公子所言,江湖上是有这么一门派系。”
“哦?什么派系?”
“卓公子可还记得花玉琼?”
“难道此事跟他有关系?”金宝问道。
“恩……”苁云点头,“几年前九皇子失踪十年之后却突然出现,逼宫夺下了皇位,这事是天下人众所皆知的。然很多人不知道,被废的旧皇去了哪里!这在宫里是讳言的,因那被废皇帝装疯卖傻逃出了皇宫,曾留下书函宣告意欲夺回皇位!”
苁云顿了顿:“而花玉琼便是投靠了他!”
“你是说,这毒是花玉琼所制?”卓敬之冒了冒冷汗。
“正是!此毒为浴火盟专用,一向用在武功甚高又不肯妥协的江湖侠士身上。”
“乖乖,总算领教到了!”
“金宝有一事不解!”金宝沉眉道,“若真是这废皇要置我二人死地,岂不怪异?我们二人可没干预他何事呀!”
“哦?”苁云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是有些蹊跷!”
四方桌上忽而变地肃静,几人皆捻眉思索,神情颇为凝重,就连平时嬉笑过天的卓敬之也深锁了眉头。
这时,街外响起一阵铜铃声,三人齐齐望了过去。
“谭一信?”
是那夜挂了四盏莲花灯的宝蓝色马车。
“天机搁谭一信?”苁云喃道,“近闻此人与李光比武失利,如今却还堂而皇之出现在去眉山的路上,实在令人惊讶!卓公子可确定车中是谭阁主?”
“是我亲眼所见!”金宝接过话道,“不知苁云公子可知道这谭一信的背景?”
苁云浅笑着摇头:“不瞒二位,记风山庄纵晓天下人的背景却得独独除却这谭一信!”
卓敬之来了兴趣,忙问道:“这倒是奇了!”
“这是记风山庄与上任天机阁阁主诸葛前辈所订下的盟约,谭一信一日为天机阁的人便一日不得将他列入江湖册!”
苁云的这番话显然十足地勾起了卓敬之的好奇之心:“苁云公子可真爱打哑谜!这又是为什么?”
苁云将视线从那车上收回:“立下盟约之时,苁云也只是个黄毛小儿,若要问为什么,恐怕是要问我那早逝的父亲或者隐居的诸葛前辈了!”
卓敬之厥嘴嘟嘟囔囔,一脸的不相信。
金宝觑了他一眼:“苁云公子还是再说说那废皇吧!他三番五次加害卓大哥与我,想必定是我俩不知不觉中破坏了他的什么好事。”
“卓大哥?”苁云杏眸突然起了迷离,迷离里却又带着几许探询。
金宝苦笑地别过脸:“我二人已结拜为兄弟!”
“哦——”苁云点头又看向卓敬之,“二位能义结金兰也是桩美谈呀!”说着,嘴角微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卓敬之谗笑着把桌上茶盏弄了个‘叮隆’响:“我也是开开玩笑,谁知金宝真当真了!呵呵……不过多个义弟也不是坏事!”
金宝瞪了他一眼:“还是说正经事吧!”
“金公子说的是!”苁云轻摇头,无奈而笑,“说起这废皇,他离开皇宫之后便建立了一个名为‘浴火盟’的组织,明处暗处都与朝廷作对。他手下设有左右两大护法,左护法便是那花玉琼,而右护法常年内居浴火盟深处,只知是个女子,其他就概不知晓了。”
“沉鱼?”两人同声脱口。
苁云蹙眉:“二位已和那右护法打过照面了?”
金宝摇头:“那女子没有武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苁云了然地点头,忽而又媚笑着对卓敬之道:“卓公子可别忘了你我之约,一条消息可换你一张人像!”
“忘不了,”卓敬之一扬手,几枚铜钱自手中飞出,‘啪啷’一声刚好落进柜台的钱罐里,“我卓敬之一言抵得上一百只千斤鼎!”
“卓公子真是豪气云天,”苁云亦是满意,“武林大会已近,不知二位是否一如以前一样要一边赏景一边上路呢?”
卓敬之眼睛顿时一亮,呀呀呀,这个苁云还真是会给他台阶下,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当下忙大笑着起身抱拳道:“若是这一路有苁云公子同行,那可是我兄弟二人的福分,先前之言当我卓敬之的狗屁胡言,苁云公子就不必介怀了吧!”大家台阶来台阶去,其乐融融,谁的面子上都有光。
苁云笑着点头,蓦地又一问:“卓公子不是一向都要先听听金公子的意见吗?这次……”说着,杏眼已温温地瞟向了金宝。
金宝的脸忽而发热,别过苁云探询的眼光道:“苁云公子见笑,那是以前卓大哥胡说八道的。若苁云公子能与我俩同行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金宝又怎会有什么别的意见!”
“如是,苁云就打扰二位了!”
无巧不成书。半路竟遇见苁云不知是当说巧还是不巧的好!看他白天一直暗暗提示他俩,她心里就阵阵发慌。
夜,总是静谧里带着诡异,三两丝微风拨弄着树上新枝,轻轻发出‘娑娑’的声音,宛如是人的低声密语。而枝头的那轮明月此时看来竟是那么的不解风情,正大大咧咧地将黑夜照地无所遁形。
金宝坐在树上轻轻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朵枯萎的白花。
“遗世独立……”她犹记得卓敬之先前形容她的话,她于他来说曾经是这么冷漠吗?遗世独立遗世独立,看似高傲,实则清冷。谁不知月华清涟高贵,可几人能懂高处巨寒呢?
风信不解柔情,丝丝吹弄伊人,手上的枯花轻轻瑟动,一片花瓣悠悠从花盘里脱落掉入夜中。金宝默默看着它飘零,蓦地将手一扬,那朵往日纯清的白花便隐入了更深的地方。她双手一拍树干,从黑夜里盘旋着款款落地。
弗一落地,金宝便顿住,苁云坐在树下正盯着她。
“苁云公子这么晚还没睡?”
苁云盈笑着从黑影里驶出来:“金姑娘为何要与卓公子结拜?难道姑娘真想一辈子都与卓公子兄弟相称?”
金宝的黑瞳里瞬间闪过一丝狼狈:“苁云公子似乎对这事过分关心了!”
“请恕苁云冒昧,我只是不想姑娘错过良好的姻缘。看到姑娘这样面对卓公子却不表明心意,苁云似是看到了自己。姻缘不等人,望姑娘千万深思呀,莫待人去楼空悔已晚矣!”
“苁云公子怕是误会了,”金宝背过身,“我对卓大哥,别无他意!”
一丝冷风滑过,苁云张张嘴,却不再说什么。
“天色已晚,苁云公子还是早些歇着吧!”金宝说完,便转身离开。
苁云望天,一颗流星璨然滑过,印进他的眼眸里,仿佛烟花散落。
金宝回到自己房间,一路郁郁不欢,正低头沉思着苁云的话,忽然眼前有个黑影一晃而过,急向对面客房的屋顶飞去。
“什么人?”金宝不及思索跃身追上,屋顶瓦片被踩得‘咯啦咯啦’响。
黑风刮过衣袍变作凛冽。
那黑影的轻功却不怎么样,三两下功夫便已让金宝追上。
“你是何人?”金宝飞身落在他面前睨住他道。
那人蒙着黑布仰头大笑:“你说我是何人?”
金宝哼笑一声:“原以为浴火盟里养的都是些哑巴,没想到今天来了个会说话的!”说着已提剑冲了过去。
‘乓——’兵戎相见一声响,黑衣人拿剑挡住,一双眼如狼般充满了阴骛。他反手一扬挥开金宝的剑:“状元徼在哪里?”
金宝顿住,眸光变地闪烁不定:“是你?你就是玉面神偷?”此次南下的目的正是打听出玉面神偷的下落,虽不知大姐这么做是何用意,但总之是有原因的。
“哈哈哈哈……算你这丫头有眼力!快些将状元徼交出来,本大爷饶你不死!”
他竟知道她是女子?究竟是谁?“哼,要拿状元徼,先过了我这关!”金宝迎身欺向前,短剑‘哗哗’挥出阵阵白光。
黑衣人连连数退,看样子功夫不过而而。
金宝冷笑着步步紧逼:“玉面神偷,我可找你久矣,今天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黑衣人渐渐吃紧,手上兵刃‘哗啦’一声被金宝挑到半空中。
月荧荧,剑刃犹如一道白光瞬间在黑夜里飞舞。黑衣人提气飞身,伸出左手向剑扑去。
“哼,还想拿?”金宝目光一凛,扬起剑身跳到半空意欲打他个措手不及,谁知‘嚓嚓’几声,似是银光扑面而来。金宝心里一顿,不好,是暗器!
紧接着身子似乎被人拦腰抱起,在空中旋转着重新落回屋顶。
金宝一身冷汗:“是你?”
卓敬之笑嘻嘻抖了抖刚才脱下来的外袍,几根闪亮的银针便落到他的掌心:“没想到半夜出来上个茅房都能碰上这等好事!”
金宝看了看他一丝不苟的穿衣,心里又一阵慌,哪里有人穿得这么整齐出来上茅房?他定是在撒谎!这么想着便扭过头不去理会他。
那黑衣人早趁了刚才那千钧一发的机会逃脱,眼下恐怕早奔回窝了!金宝又气恼地‘嚓’一声收起剑,脚尖一用力,轻身滑下屋顶落定。
卓敬之穿好衣袍在屋顶瞅着她:“金宝你也是上茅房的?”
金宝抬眸给了他一记白眼:“懒人屎尿多!”
“哈哈……”卓敬之朗笑着飞身下来,“要不咱们俩一起去?”
金宝脸色赤红:“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是上茅房!”
“哦——”卓敬之似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故意蹩足的演技实在太过滑稽,说着他将手掌摊开,几枚银恍恍的羽针躺在手心。
金宝瞥了一眼:“花玉琼?”
“哎呀……”卓敬之立即将手上银针丢到地上,“沾针即封喉,这么邪门的东西!”
“这么说,他非玉面神偷……”金宝恍然。
“哼,就凭他的身手怎么能在一夜间将沈家十八铺偷个遍?”卓敬之轻蔑地道。
金宝猛地激灵,卓敬之果然在旁窥探已久,若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刚才花玉琼的话岂不都落入他的耳朵了?
卓敬之拍拍手掌,似是去掉那银针的晦气:“这次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恐怕是想邀功吧!”金宝蹙紧了眉头,瞥向地面的银针,“这银针好象在哪里见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当日谭一信扇子里发出的银针不就这模样?”卓敬之摸摸下巴顺便用力踩了几下银针,“可恨的谭一信!”
十两金子之仇不共戴天!
金宝乌黑的眼顿时一警觉:“这样说来,天机阁岂不也投靠了浴火盟?”
“乖乖……”卓敬之闪眉,“难怪看那谭一信这么不顺眼!”
“若真是如此谭一信上眉山定有什么阴谋,他们显然亦是冲着状元徼来的,届时武林定起轩然大波!”金宝如是猜测着,越想下去越不妙,只想得心底隐隐发颤,似乎什么东西在膨胀,稍微一触碰便会暴烈,而且是异常惨烈!
“哼……还不是陆家!”卓敬之哼道,“传闻那个陆千金为了自家可以拿人不当人看,我看一点都不假!造什么破牌子还不是想引玉面神偷出来,届时将他生擒,既能向朝廷邀功,还能在江湖上树立威信。这个陆千金呀……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砰——’金宝心底的那丝膨胀在听了卓敬之这些话的时候终于爆破,她猛一抬头睨住卓敬之,不安地起伏着呼吸:“敬之,我们要阻止,不能让陆家背上这个罪名!”
“哦?”卓敬之狐疑,“你跟陆家是什么关系?”看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我……”金宝欲言,可话卡在喉咙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倒出来,前后一想,便缓缓道,“没有关系!只是陆家毕竟是本分的商贾人家,让他们背上这罪名未免有失公平。”眼角偷偷扫视卓敬之,你到底知还是不知?
两人都不着痕迹打量对方反应,平静的表情底下,却都是略有急促的呼吸。
半晌,卓敬之终是点点头:“这么说来也是不错,罢了罢了,反正那浴火盟也跟我们卯上了,我们不去找他们算帐他们也迟早会找我们,如此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占个主动呢!只是……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呀?”无论他如何诋毁陆家,她都不动声色,看是想隐藏到底。究竟为何,承认自己身份有这么的难?
只消点一个头,他也便会****出心扉,但这一点,他等过一天又一天,足足等了几个月。眼下背面受敌,什么时候呜呼哀哉了岂能瞑目?
“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金宝手拂袖,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