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也疯狂(木心兰)
楔子
国初定,江山易主不易姓。
三年前皇帝逼宫成了千古绝唱,老百姓茶余饭后皆笑眯眯谈论,吾主好呀,吾主妙呀!
然皇帝适已而立,却仍孑然一身,于是乎,招纳天下美女进宫选秀便成了在弦之箭不得不发。一道诏书批下,全国各省的美女皆削尖了脑袋往京畿眺望,各地富商更卯足了劲往上头塞鸡塞蛋塞票子塞地不亦乐乎。可……可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这紧要关头,北方忽然跳出一名玉面神偷,一夜之间残卷沈家十八铺!接下来更是肆无忌惮将沈家的其他铺子逐一搜刮过来。官府层层围追哪怕是丢饵埋伏都耐他不何,这这这这这……可真是给天王老子出了道难题!碰巧这时,宫里被幽禁的废皇无端发疯癫狂,乱乱乱乱乱!
急急急急急!
无奈,选秀压后,众佳丽齐咬牙:“藐死那该死的玉面神偷!”
国有明君,社稷昌隆,国有贤民,与君分忧。
又是一夜,北方陆家千散英雄帖,共剿神偷。呀呀呀呀呀……该死的偷儿,还不速速降来!
一个月后,南方七燕山庄,一旨密函。
水成方负手握住密函,贼笑着捋他的山羊胡:“臭小子,我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你打是不打?”
“怕你不成?说!”
“呵呵……话说我身处京城权握数十万兵将的徒儿曾遭奸人谋害失却双腿,你有没有种将那奸人押到我面前来?”
“切……那有何难?告诉我是谁,我不出一个月就押到你面前!”
“不要口出狂言,我给你六个月时间,你将他寻来,此间我只能帮你一次,还有这一粒药丸。如若你未能将他带到我面前,那么,你这声‘师傅’,总该叫了吧?”
“哼!我不用你帮,这声师傅到底要叫不叫,还是等到我将那奸人押来再做定论吧!哈哈……”
“一言为定!”
“六个月时间太长,正好我可以到处玩玩……哈哈,何乐不为?”
再是一个月后,北方陆家,风雪萧萧里的婆娑梅下,两名华贵女子。
“你的任务就是沿途查探玉面神偷的消息!”
“是!”
“切不要去惹是非。”
“是!”
“兀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是!”
“记住你是陆家的人。”
“是!”
“还有……”憋气,“换身装扮再去。”
同样憋气:“……是!”
人物表
陆金宝(陆家老二)陆千金(陆家老大)
卓敬之(迦山狂人二燕)(擅画)
神刀门——李光
天机阁——谭一信
记风山庄——苁云浴火盟——沉鱼
玉面神偷——沈唐幻郎——花玉琼
第一章 两度相逢兜成圆
“嘿——对面的都看过来!老子神刀门李光,天机阁谭阁主有礼了!”
一声咆哮将初春的鸟儿从树枝上惊起,扑啦啦自一大堆人的头顶掠过。
“李门主有礼了!”白衣翩翩的谭一信摇扇回礼。
一大清早,原本应是寺院僧侣做早课的时间成了这两路人寻衅的开始。香积寺小小的院内阵阵躁动,本院和尚一概休假看热闹。
“金宝兄,你说他们谁能抢得陆家的状元徼?”与神刀门跟天机阁的人相比,站在一角的这两个人,倒是无比悠闲。说话者发髻内插了一支庆湖管笔,左手一块端溪砚,右手一支狼毫,面前的桌子上铺了半丈长的宣纸。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黑衣男子,正寒着一张脸抱剑漠看两方的剑拔弩张。
春阳金光大放,从东方跃出云层,染了地面上一堆人层层金霜。
执笔男子笑呵呵歪过头望着黑衣男子,阳光落了他们一身的金:“金宝兄,你很像神仙呢!”
黑衣男子微微翘了翘唇:“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执笔男子立即捂住嘴巴回过头去小声嘀咕道:“是说你跟神仙一样——冷!”
“谭阁主,论资历我李光可比你早好几年出来混,你还是知趣的好,休要跟我抢状元徼。”李光食指捋了捋了两撇八字胡笑道。身后的各个武夫开始提刀敛气,准备听到对方一句拒绝就扑出去。
谭一信‘啪’一声收了扇子:“李门主这可不对了,论资历,你小小的神刀门怎堪与我天机阁相提并论?”其身后弟子一副淡定的表情,衣袂飘飘,要不然怎说是天机阁的人呢?修养就是比一般的江湖莽夫要来的好。
“姓谭的,你摆明看不起我李光是不是?”李光怒红了脸,扯着嗓子大喝。
“诶李门主,此话从何说起?陆家广发英雄贴,诚邀武林豪杰共商捉盗大计,得状元徼者得令捉盗群侠,这英雄帖上可是指明了是‘武林豪杰’才有资格竞夺状元徼,眼下李门主你破格入围当是很风光了才是,晚辈怎会有看不起李门主之嫌呢?”
“好一张利嘴!”执笔男子摸摸下巴小声对黑衣男子道。
黑衣男子瞟了他一眼:“我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更好!”
执笔男子愤恨地白了一眼黑衣男子,接着对两边人马嚷道:“喂,你们打不打?不打我可要收摊了啊!”
“臭小子,你说什么?”李光一记无敌白眼抛到执笔男子跟前。
“我这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还不打?大家可都没吃早饭呢!”
“打!”李光纵身跳到执笔男子跟前,一把将他从书桌后面拎出来,“就先拿你小子开刀!”
李光提刀正欲对着执笔男子砍下去,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砰’一声,大刀断成两段。
“姓谭的,你当真是自找的!兄弟们,上!”令声一下,后头罗罗便呐喊着向天机阁那边冲过去。
谭一信面色白了白,刚才暗器不是他放的呀!他凌波退步,双臂一挥,天机阁的人便也都冲了上去。一时间,两方人打成一片。
被扔在一边的执笔男子拍了拍刚才狼狈时沾到身上的灰尘:“金宝兄,多谢!”
黑衣男子漠然道:“我看,把你的舌头跟眼珠子一块摘下来比较省心。”
“若金宝兄肯养我一辈子,我倒是不介意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你!”执笔男子重新回到桌案前,提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只见他先是看了看场面上的混战,接着小笔勾勒,大笔挥毫,细点群睛,粗墨染形,不知何时便促就一副混架图。
黑衣男子睨了睨,颇有些惊讶,但看那执笔男子伏案作画,少了一分调侃之气,却多了三分正经凛然。作罢,他从衫内掏出一方玉印,在上面哈了几口气,‘咚’一声敲在宣纸上。黑衣男子微微伸长了脖子,红泥印影‘卓敬之’。字是浑圆饱满,玉印质地上乘,红泥透过皎洁的玉石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嫣红。
卓敬之收好印,抬头冲金宝笑道:“献丑了!”
金宝别过脸不予理会。
“金宝兄,你说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
“不是你叫他们打的吗?”
“那是实话,他们不打,我拿什么给苁云公子?”卓敬之笑道,“走,咱们先吃饭!吃饱了再来看他们打。”
正拉着金宝往一边走,冷不防,李光与谭一信纠缠着跳到两人面前。
“臭小子想跑?”李光余暇中一把拉住卓敬之,手臂一震,将人摔往不远处的谭一信。
面前飞来个人肉暗器,谭一信‘噗’地打开扇面,‘啾啾’飞出几根银针直扑身不由己的卓敬之。
“卑鄙!”金宝暗骂,飞身一手用剑鞘挡住银针,一手抱住卓敬之,‘嘣嘣’几声,银针齐齐断成两截。两人飘然落定。
“谭阁主过分了吧?卓敬之尚不属于江湖人,你这手未免出地有点重了!”金宝瞪了谭一信一眼,“莫非诸葛阁主一隐退,你天机阁就改头换面了不成?”
谭一信扬起薄唇,摇扇道:“刀剑无眼,若是伤了这位兄台,谭某实在抱歉!”
“喂,我可不管你是天机阁的老几,现在我跟金宝要去吃饭,你们识相点别挡着道。要不然,金宝的剑可也不长眼。”
狐假虎威!金宝心里暗暗笑道。这个不懂事的卓敬之,若是谭一信跟李光连起手来先将他们两个除去,他可是没有几成把握能赢的。
谭一信瞅了瞅金宝,拱手道:“慢走!”便飞到李光跟前又拼杀起来。
“这个谭一信不像是个好东西,状元徼落到他手里,还不翻天!”卓敬之与金宝退出战圈。
“会不会落到他手里还要看眉山决战,现在他们只是小打小闹,拼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金宝淡道,“倒是你的那副画,要是弄坏了怎么办?”
“画?”卓敬之哈哈一笑,“已经被取走了!”
“什么?”金宝回头一看,书桌上的宣纸不翼而飞,平静的脸上此刻起了莫大的波澜,“天下竟有人有如此轻功?”
“记风山庄的人向来来无踪去无影,没有一身好轻功哪对得起这‘踏波影无痕’的称号?”卓敬之嬉笑,“不过比起七燕山庄来,那还是小菜一碟,哄小孩子的。”
好猖狂的口气,尽将各路江湖高手贬竭。金宝嚅嘴:“听你说七燕山庄,我却不见得它到底有什么好!”
卓敬之停下脚步,稍作正经地看了看金宝,接着又笑道:“金宝兄常年呆在北方,咱们南方的事当然不曾领略了。七燕山庄的好,早晚会教你知道,现在……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故作姿态!”
卓敬之不置可否,大笑着朝前奔去:“饿死啦饿死啦!”
时值开春时节,团团杜鹃簇拥翠枝间,清风一吹,花香无声荡漾。金阳慷慨赠辉,奔跑中的卓敬之宛如顽仙徜徉氤氲光海。金宝抱剑睨眼,思绪如甩出去的鱼钩,扎根初识卓敬之的时候。
三个月前。
北方陆家急发英雄帖,广邀各江湖有志之士五月夏至齐聚眉山。这帖一发,江湖便立时如一池饿了许久的鱼塘,乍然翻腾。
一来,陆家赏金万两,重饵捉拿玉面神偷。说起这玉面神偷,绝无案底可查,所谓玉面,即见过他的人取的绰号,据闻此人作案以玉面遮貌因而得名。既为神偷,神字已喻手段技艺神乎其技,短短一夜便将北方沈家十八铺偷了个遍。江湖上戏称此事‘忽如一夜冬风来,千家万家财露白’。二来,猪怕壮是因为离死期不远,而人出名乃是因人而议,但凡出名,权财皆接踵而至,而此次盛会不仅会选出一名江湖领头,更有千两黄金以做先付,既有权又有钱的差事,莫怪各路人都蜂拥之至。
时年初,北方的雪依旧浩浩荡荡下着。金宝围着厚厚的毛绒走在人寂的街面,锦靴‘嚓嚓’作响,鞋周惹了一圈碎雪。
新年刚过,街上人影寂寂,走了一个时辰也没碰上几个人。神偷一事闹得商家人心惶惶,索性趁着过年,都闭门谢客了。唯独龙门楼与暗香阁大门敞开。
龙门楼乃是沈家名下的食楼,这多事之秋还开门做生意不得不叫人惊讶。当家主沈唐是出了名的败家,散银无度。眼下这么敏感的时段却依旧不忘记挣钱便尤其引人侧目。金宝不由地站在龙门楼前多看了几眼。
“兄台,一道上来坐坐吧?”楼上有个男子倚栏唤道。
金宝抬头,雪花漫漫扑来,飞花湿面,他一激灵,抬步继续往前走。
“兄台,”脚步声嘎然而止,一只手拉住金宝的衣衫,“给小弟一个薄面。”
金宝顿了顿仰头,一把油纸伞为他挡去飞雪。他转身打量面前的男子,眉似劲松粗卧,眼如明湖幽透,鼻梁刚直,薄唇勾笑,髻上一支管笔横插,身着藏色素衫,外披一张黑色毛皮大麾,整个人好象蒸腾着一股暖气。
他咧嘴大笑,冒出团团白雾。
金宝低头,视线落在对方抓着自己的手上,这只手略显地白了些,五骨清晰隆起,青色红色的血管历历可见。
“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邀请我?”金宝抬头,视线又落在他头上的管笔。
“小弟卓敬之,初来贵宝地,你瞧这街上也没什么人,我看兄台怪寂寞的,便想邀你一同坐坐。”卓敬之抱拳笑道。
“我不寂寞!”金宝冷道,转身继续往前走。
“兄台,这么大雪,你还是随我坐坐,喝口酒暖暖身吧?”卓敬之在后头嚷道。
金宝的脚步蓦地停住,雪花纷扬落在他的毛绒领子上,微微渗进皮肤,竟突然觉得彻骨。他转过身:“在下金宝。”
卓敬之先是一愣,继而眉开眼笑地跑上去:“金宝兄请!”
金宝应邀进了龙门楼,在雅座内坐定。
红木桌上已摆就几盘佳肴,红闷狗肉香味浓厚,八宝鸭色泽鲜亮,更少不了龙门楼的重头戏蒸龙鲤,桌边漆桶内烫着清酒,微微袅娜水烟。金宝将头扭到一边,雅座靠着栏杆,街面上的一切了然于目,他将头伸了伸想找寻雪地里自己的脚印,却不想早已被新雪覆盖。
卓敬之取酒为金宝满了一杯:“金宝兄,先喝口暖暖身子。”
金宝回过头来,犹豫着接过酒杯,淡淡的酒气一点点钻进鼻孔,他仰头一灌,一杯酒落肚,两颊顿时烧了起来。
“爽快!”卓敬之仰头亦饮下一杯。
“卓兄倒真懂得吃食,这玉液闷狗肉、八宝喜鸭、清蒸龙鲤可是龙门楼的招牌菜。”金宝放下杯子兀自又倒了一杯。
卓敬之明眸忽笑:“我千里迢迢到北方,就冲着这些菜来的!今天可真是让人大饱口福……龙门楼三绝果然名不虚传。”
“哦?”金宝饮下第二杯,眼光里起了迷离,“你可知道龙门楼为什么叫龙门楼?”
卓敬之一口塞进一块狗肉含糊地道:“不知,还望金宝兄赐教。”
“呵呵……”金宝灌下第三杯,“龙门楼这三个字,是如今坐在金銮殿内的皇帝亲笔赐予。是皇帝啊……是他赐的!”
卓敬之似乎并不意外,饮下一口酒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他!”
“他?”金宝苦笑,“可不是普通人。”
卓敬之挥挥手:“是呀,不是普通人!咱们不提这个人……来,金宝兄,这狗肉鲜地很。”他起手替金宝夹了一块狗肉。
金宝看看狗肉,依旧灌下一杯酒。
“金宝兄大雪里赶路,是急着去哪里?”
“眉山!”
“眉山?金宝兄是冲状元徼去的还是那千两黄金?”
“你问地可真细,”金宝起身转向街面,“是去找人的。”
卓敬之大笑:“不日眉山大会,恐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不是冲状元徼跟那千两黄金去的,哈哈……天涯何处觅知音啊?知音竟在眼前处。”
“你?也去眉山?”金宝回头半眯起眸子。
“这等大事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
金宝拧眉:“打算跟我一道?”
“嘿嘿……”卓敬之嬉笑着放下筷子,“金宝兄介意?”
“不,”金宝冷道,“非常之介意。”
“客官,您看,您是不是先把帐结一结?”有人探进一个头打断他们的对话。。
这龙门楼有个铁规矩,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先付银两再上菜。
金宝睨了一眼来人,便匆匆转过头去。
来人笑呵呵地进门,穿得倒挺体面长得也一派斯文,看起来不像是龙门楼的跑堂。
卓敬之双手一摊,笑道:“老板亲自披挂上阵,我也变不出钱啊?”
沈唐看了看转过身去的金宝突然笑道:“罢了罢了,四海皆兄弟,这顿算我请的。”
“不必!”金宝殊地置出一锭元宝‘啪啦啦’滚到桌上,“无功不受禄。”
卓敬之笑看元宝:“谢过金宝兄!”
沈唐拿起元宝掂了掂:“金宝,你姐姐肯出千两黄金为我抓贼,我已是过意不去,如今你连这点顺水人情都不让我做,我沈唐的心里岂能好过啊。”
“钱已付,你可以走了!”金宝霍然转身瞪住沈唐,似是对沈唐所言极为恼怒。
沈唐禁口,扬了扬手中元宝悠然度出门去。
“金宝兄认识沈老板?”卓敬之笑问,“早知如此,就多点些美味了!”不甚惋惜。
金宝一眼扫过卓敬之:“钱已付,你爱吃多少就多少。金宝不奉陪了!”说着,人已从木栏跳下。
“金宝兄——”卓敬之追了几步,眼见金宝在飞雪里化成一点。
初遇卓敬之便让他摆了一道,也只有他会因那一句‘兄台,这么大雪,你还是随我坐坐,喝口酒暖暖身吧?’而甘愿上当。世上总没有白吃的美食,吃了,总要付出代价,所幸他的代价并不沉痛,区区五十两买个教训,值当!
金宝突然钩唇笑了笑,冰霜的脸犹如初雪始融,一点一点渗出柔情。
“金宝兄,难得看你会笑哦?”卓敬之不知何时又蹦到了他面前,左手馒头右手筷子,嘴巴还在不停嚼着寺院的咸菜。
金宝立刻板下脸:“卓兄有你这么吃饭的吗?”说着挪动脚步往斋房走去。
卓敬之无谓地耸肩,金宝会笑成那样,八成是被鬼附身了!
跟罢金宝进了斋房,卓敬之小窥他一眼,嘴上‘吧唧吧唧’着咕哝道:“这寺院伙食忒差,早上馒头咸菜,中午咸菜馒头,晚上又是馒头咸菜……金宝兄啊,我很是想念那玉液狗肉……”
金宝掰下一块馒头小口咀嚼,待仔细咽下了才回道:“下山吧!”
“诶,听金宝兄的!”卓敬之立即放下馒头筷子拍拍手掌道。
收拾了包袱告别住持之后,李光跟谭一信两方人马依旧打得不可开交。卓敬之乐颠颠地顺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远远地看着混战笑道:“状元徼有什么好,打成这样就为了陆家造的破牌子,陆家造孽哦……”
金宝黑瞳忽而闪烁,不语地自卓敬之面前走过。
“金宝兄等等我啊!”卓敬之小跑地赶上急走的金宝,一手搭住金宝削瘦的肩膀,“你要找的人没来?”
“不关你的事,最好少问!”金宝漠然。
卓敬之识趣地将手拿开,撇着头认真地盯住金宝的背影,回忆如天女散花,他还真没料到会跟金宝再次相遇。
自那次无奈囊中羞涩,非常手段敲了金宝一笔之后,卓敬之一路沿着去蜀中的路打听金宝的下落,一个多月过去却依旧没有头绪。本想直接到眉山去等他,可是造化弄人意,几天之后却又碰上了金宝。
南方始春,气候回暖,北方的桀骜孤冷被抛在了千里之远。南方的春,一直都是早醒的。
卓敬之坐在茶楼里小口品茗,乌黑的眼不时瞟向街面。
午后阳光略斜,照进茶楼的玄关,割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地域。
茶楼里坐了没几个人,小二闲闲靠在门边打哈欠,春困恼人。卓敬之含笑将四周扫了一圈,一个身影落入眼里。此人端坐在木凳上,才入春却已着薄衫,他的右手边放了一把白面折扇,左手的食指上套了一枚猫眼指环,他眉高眼狭长,鼻翼成钩,唇薄却又看似丰满,颧骨略隆,耳垂双双饱满剔透,面向生倒特别的好。只见他幽雅端起刚上的新茶啜了一口,继而皱眉,放下茶盏再没去碰。
卓敬之莞尔,原来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乡间小茶当然比不上家里的琼浆味醇,既然要挑,就别来这小茶馆。才想回头,只听‘噗——’一声,坐在那贵公子身后的男子正不偏不倚将一口茶喷到贵公子身上。卓敬之心里大笑,有好戏看了!
“这是什么茶?”男子举起茶盏吼道,一甩手将茶盏挥向贵公子那边,‘乓啷’一声,茶盏摔落地,茶水全数泼到了贵公子衣衫上,深水色一片正往下滴答着。
这声瓷器破鸣,惹来店内店外的人都过来看热闹,茶楼不消片刻便闹腾起来。卓敬之挑了个高处坐定观望。
贵公子‘啪’地打开折扇轻摇:“舔干净!”
男子愣了一愣:“敢叫我舔?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说出来吓死你!”
“在下自小就不知道胆子长在哪里,如果兄台行行好让在下知道,在下不胜感激。”贵公子起身慢悠悠对住男子道。
男子得意一笑,拿起放在桌上的大刀:“神刀门李光!”
这名号一报出来,在场的人有好几个都抽了口气。神刀门李光?卓敬之换了个姿势看热闹,这个名号他听说过,以匪盗起家,自创了一套刀法便以神刀门自吁,其后搜罗大批在案之徒尽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原来是李门主,幸会!”贵公子摇扇轻描淡写,“莫非也是去眉山的?”
李光一见他竟无半点怯懦猴脸立即涨成猪肝:“你是哪根葱?”
“不才天机阁谭一信!”贵公子娓娓道出自家名号,神情傲睨自若。
众人唏嘘。卓敬之兴趣大浓,天机阁阁主?他竟也会去抢状元徼?
“哼!天机阁竟也要抢状元徼?”李光嗤鼻,“我没听错吧?”
谭一信眉眼半开瞅了瞅李光:“神刀门也加入到捉盗计划里,那才教人惊诧。莫不是大水要冲了龙王庙?”
这张嘴,卓敬之心里啐声,贱!
李光气地怒发冲冠,提刀一脚踢翻谭一信的木凳:“大胆小儿,竟敢不把神刀门放在眼里?!”
‘啪’,谭一信收扇:“该把谁放在谁眼里,眉山自有一决。”
“老子等不了那么久,姓谭的小儿,老子让你连眉山也上不了!”说着李光便向谭一信扑了过去。
谭一信扬扇‘啪’抵住大刀:“李门主有话好好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不要闹笑话的好!”
李光鼠目扫视一圈周遭,愤恨地收起刀:“有种,三日后五里坡香积寺一决胜负,输的人不准上眉山!”
“承下!”谭一信扬眉。
四周炸开了锅,不得了不得了,神刀门居然敢跟天机阁挑上了!好事之徒已开始跑到街上奔走相告。卓敬之食指绕发,小小一桩意外,在江湖人手里都能掀起这么大风波,他‘啧啧’几声,黑眸别到一边,眼光落到站在门边的男子身上:黑衣、冰脸、短剑,金宝?!
“金宝兄!”卓敬之飞奔着从楼上下来。
金宝抬眼,当即把脸沉地更黑。
“金宝兄别来无恙啊?”卓敬之笑着寒暄道。
“你说呢?”金宝冷冷回问。
卓敬之尴尬地从怀间扯下钱袋掂了掂:“上次让金宝兄破费,这次就由我来请金宝兄。”
“你这里边该不会是石头哄人的吧?”金宝睨了一眼钱袋,嘴角流泻一丝嘲讽,“同样的亏,我金宝不会吃第二遍!”
卓敬之听罢立即收笑正经道:“金宝兄这么信不过敬之?我可是找了你一个多月啊!”
“你找我?”金宝对住卓敬之的眼,“做什么?”
“施恩不言谢,受恩必要报,这做人的准则我还是有的!”
金宝的脸稍微缓和了些:“若你真要报,我倒可以给你机会!”
“哦?”
“答应我三个条件!”
“哪三个?”
“第一,从今以后听我的话,第二,随我上香积寺。”
“第三呢?”卓敬之笑问。
金宝抬眸,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涂了一层透明的金:“第三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答应!”卓敬之大笑着将手搭上金宝的肩膀,“为什么去香积寺?”
“找人!”金宝撇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找谁?”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