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冷冷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良久,只听得明春水低哑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瑟,你习练的,是什么内功?”
瑟瑟挑眉,倒是没料到他会问她这个。
“你如何知晓,我习练的不是一般的内功?”瑟瑟问道。他这样问,她就知晓他一定是知晓她的内功异于常人了。
“上一次,在海岛上,你被海水浸泡的全身冰冷,我原打算输给你内力为你取暖,却发现,你习练的内功和我的内力是相悖的,根本就无法为你输入内力。你练得,是否是甫以奇药,进展神速的内功?”
瑟瑟凝眉,实在想不通明春水何以会问她关于内功之事,他对于她的武功,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如此一问,却是为何?
“这,你为何要问这个?”瑟瑟淡淡问道。
明春水沉默了一瞬,颇为艰难地说道:“她虽然醒过来了,只是,云轻狂的药却并不能将她体内的毒驱尽。此刻,她就是一个活死人,浑身不能动,就连说话也不能。云轻狂说,有一种奇怪的内功是可以逼出这种奇怪的毒的。因为习练那种内功的奇药和那种怪异的内功混为一体,恰是这种毒的解药。”
“是吗?”瑟瑟淡淡说道,声音云淡风轻,好似事不关已一般。可是内心,却是翻涌起滔天的巨浪,原来,他问她习练的是什么内功,是为了,要她去救那个女子。
她唇角一扯,绽开一抹轻盈的笑意,缥缈的好似随时都会消散在夜色里:“不错,我习练的恰好便是这种内功。”
她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明春水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心中一痛。
他走上前去,拂去她额前的乱发,道:“她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只有你能救她,去救她,好吗?”
瑟瑟虽然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的手从她额前抚过时,指尖是轻颤的。他是在为那个女子担忧吧?她凝声问道:“你……很想让我救她吗?”
“是的!”
明春水轻声应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希望能救她。他不希望她成为一个活死人,那比死了还难受。
“好,我答应你!”瑟瑟抬眸,盈盈一笑道。
“主子,不行啊,夫人的瘴毒还没有除尽,如若此时运功驱毒,身体会留下后患的。”小钗在屋外听到明春水的话,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屋里屋外跪了一地的侍女。
明春水眸光一寒,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侍女被他眸中的寒意吓到,齐齐躬身退了出去,只有小钗依旧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着。
瑟瑟起身,循着声音走到小钗身侧,伸臂将小钗搀了起来,轻笑道:“小钗,你哭什么,不过是驱毒,我没事的。你起来吧。”
小钗能为她着想,甚至不惜违抗主子的命令。这份情意,令她感动。
“小钗,你扶着我。”瑟瑟低低说道,她会去救那个女子的。做纤纤公子时,她没少仗义救人。风暖、南星、北斗,都是她救得。对于陌生的,毫不相识的人,她都会去救,何况,这一次要救的,曾是他的意中人。而他,又开口求她,她怎会袖手旁观。
可是,为何心底的滋味,却是这般苦涩啊!和以往救人的心情,是断然不同的。
“走吧!”她回首冲着明春水站立的地方邪邪一笑。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那座典雅的院落叫“轻烟苑”。
瑟瑟在小钗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去。她曾好几次从这处院落路过,也曾期盼着能到这座院落去转一转,却不想得偿所愿之时,是这样一种境况。人生的事情,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院子里,一定是栽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因为空气里充斥着馥郁的芳香。穿过一条条走廊,上了一级台阶,转过弯,便听得有侍女轻声施礼,接着便是水晶帘子清脆的叮咚声。
凉凉的夜风消失,身上一暖,瑟瑟感觉到自己走到了一间寝居。
室内,荡漾着浓浓的药草味和淡淡的熏香味,静谧而清雅。
云轻狂正坐在桌前配药,一袭灰袍,此时被各种药汁浸染的不成样子,好似开了颜料铺一般。他看到瑟瑟被小钗搀了进来,瞬间瞪大了双眼,凝眉问道:“小钗,你怎地让夫人来了?”
小钗眼睛早已哭红,见云轻狂问起,却并不答话,只是向后努了努嘴。
明春水随后漫步而入,淡淡说道:“夫人习练的便是你说的那种内功,你说说,要如何救人?”
云轻狂惊讶地张嘴,“楼主,你……不是开玩笑吧。”一向机敏狂气的云轻狂,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瑟瑟习练的竟是这种内功。明春水黑眸微眯,淡淡说道:“云轻狂,说吧,要怎么救人?”
“伤一人,救一人,楼主,你舍得吗?”云轻狂轻声问道,一双黑眸定定地凝视着明春水。
静,室内忽然变得好静。这份静谧令人很是压抑。
瑟瑟唇边,忽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床榻上,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好似是初生婴儿的学语声。瑟瑟知晓,那便是明春水心目中的那个女子了。这样的咿呀声,听在耳中,令人心中格外酸楚。
明春水听到那声“咿呀”声,眸光一凝,缓步走到床畔,视线凝注在那个女子身上,痛声道:“伤一千人,救一个人,都在所不惜。”
瑟瑟的身子颤了颤,其实,明春水的回答,并没有令她多么惊讶。她知晓,他是绝不会见死不救的,那毕竟,毕竟是他曾经恋慕的女子。如若他不去救她,或许连她都会瞧不起他。
可是,听到他的回答,她心头,还是好似扎了一根冰针般,带来的不仅是针扎般的疼痛,还有冰针化去后的寒意。黑暗之中,传来云轻狂绵长的叹息,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让病者服下这粒丸药,然后,运功逼毒便是。”
有侍女过去,将躺在床上的女子扶了起来,将那粒丸药送到了那女子口中。摇曳的烛火映亮了女子那张娇弱的容颜,虽然被伤势剧毒折磨的极其憔悴,脸色也是青白色的,却依然可以看出,昔日是怎生一个娇美的佳人。
那女子虽然说身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眸光却是清醒的。她的眸光清亮亮地凝注在瑟瑟身上,似乎有一丝不解,还有一丝迷惑。
侍女手脚麻利地将一张雪白的毯子铺在地上,明春水俯身,将那个女子抱到毯子上坐好。然后,他缓缓转身,走到瑟瑟面前,伸手握了握瑟瑟的手。
他的大掌很暖,包裹住瑟瑟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又重重握了握,一双黑眸,在瑟瑟清丽的容颜上凝注片刻,柔声道:“她一定会感谢你的。”
瑟瑟闻言苦笑道:“那你感谢我吗?”
她救了他心爱的女子,他是不是也应该感谢她。
“不,我们之间还需要感谢吗?”明春水低低说道,拉着瑟瑟坐到了那女子身后。
瑟瑟淡若轻烟地笑了笑,他就连感谢她都不愿啊。
云轻狂看了看眼前形势,知道驱毒势在必行。一挥手,侍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明春水和他,凝立在室内。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夜风从半敞的窗子里灌入,扬起了瑟瑟墨黑的发,在空中翻飞着,好似墨莲绽开。瑟瑟缓缓闭上清眸,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扇形的影子。
她屏息,缓缓运功,只觉得体内内力好似春风化雨般,绵绵不绝向掌上聚集而来。瑟瑟习练的内功,讲究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动风韵,一旦静心运功,那种静谧的美,如花之态,如水之光。
她徐徐伸掌,将掌心抵在那女子的后背上,运功,将体内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对方体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瑟瑟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滚落下来,一滴滴,有如雨下,滚入到她唇边,咸咸的。瑟瑟第一次发现,汗珠的味道和泪珠竟是一样的。
肩头上被虎爪破的伤口,火辣辣地开始疼。
瑟瑟凝神再运功,将那女子体内的余毒尽皆逼到一处。
对方体内的毒很是怪异,确实不好逼出,也怪不得需要习练她这种奇门内功的人来逼。
瑟瑟感觉到毒气已经集结到一处,缓缓抬起手掌,朝着那女子后背上一拍,只听得那女子嘤咛一声,“噗”地吐了一口血,那血融了毒,竟是乌黑色的。
那女子坐在那里,娇声喊道:“啊。”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不同于方才“咿咿呀呀”的孩童之语,显然已经是好了。
瑟瑟收回玉掌,怔怔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虚脱的厉害,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掏空了。体内气血翻腾,头昏脑胀,她徐徐软倒在地,只觉得喉头内一阵腥甜,一腔鲜血喷涌而出。不同于那女子乌黑的毒血,瑟瑟的血是红色的,喷涌在雪白色的毯子上,如桃之夭夭,嫣红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