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一僵，朱雪兰意识到段柚的身份，她脸上的笑稍稍敛去，“段师兄，其实你根本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既然如此，何不就着这个身份过得更好？
人活一世，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若一言一行时时刻刻在意别人的看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段柚苦笑，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朱雪兰道，“师兄乃宗主的弟子，天生玄灵根，是大陆之上仅有的三个玄灵根之一，那些人忌惮段氏……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段氏没有死绝，那些人便会一直忌惮，既如此，师兄何不让他们的忌惮成真？反正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师兄顾忌的太多了。”
他们檀云宗的宗主乃是自古以来第一位地灵根，现如今修仙界第一人，段师兄天生玄灵根，若得宗主真传，睥睨修仙界是早晚的事。
朱雪兰哼了一声，“那些人就是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得了几天。”
朱雪兰的话虽简单粗暴，可说的却正中段柚心坎儿。
段柚目光骤然一动，“那你呢？”
朱雪兰愣了愣，“我怎么了？”
段柚道，“你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秀竹山下，他还未搬过来的时候，遇到游菀和红霞，朱雪兰为何要为他出头？还送他珍贵的灵药。
分明她遇袭受害最深的是她自己，却将自己被污蔑的事也揽到了她的身上，在养伤之际也不忘过来探望自己？
朱雪兰神情难堪，“你怀疑我另有目的？”
段柚别开眼，“与我这样的人相熟，只会拖累你。”
他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再不愿害死第二个……
晨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撩起段柚额前的碎发。
半晌，朱雪兰才道，“或许师兄你已经记不清了。”
十五年前，朱家乃附属段氏的二等世家。
当时段氏一家独大，不止朱家，就连如今的四大世家——陈、游、琊、顾都曾是段氏的附属。
寒冬腊月，段氏老太爷生辰之日，游氏提议为老太爷庆贺，除了四大世家的家主带着子侄前去拜寿，还有一些小世家带着子侄去了。
其中就有朱家。
朱家家主朱润，带着自己最珍爱的小女儿朱雪兰，携着仙芝草去了段氏府邸。
而当时的顾氏家主顾渔却带的是自己的私生子顾芷。
顾芷虽是私生子，为人做派却比嫡出的顾家大少顾君透还张扬。
宴会上，朱雪兰与一群小孩子溜到段氏后花园去探险。
当时流传着一个可笑的谣言——段夫人是狼妖，必须日日饮尽一个女子的鲜血，才能维持人样。
被段夫人杀死的女子无数，都被埋在段氏后花园里。
那群小孩子以顾芷为首，对朱雪兰做了一个恶作剧——将年仅两岁的朱雪兰丢在了后花园里。
当时夜里刮了一阵风，下起了大雪，朱雪兰被冻地浑身发抖，却不敢到处乱走，唯恐在后花园里看到了死人。
她害怕地站在原地呼唤着小伙伴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一刻，站在雪地里，她第一次尝到了被作弄的滋味儿。
直到一个穿着小红袄子的小哥哥循声过来。
朱雪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若非段师兄，那日我可真要被冻死了。”
宴会上的大人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丝竹乐声足以掩住一个两岁孩子的呼唤声——等宴会结束，恐怕爹爹只能看到自己冰冷的尸首了。
当时以顾芷为首的那群小孩儿的用心早已不可查，唯有段师兄向她伸出的援手是永远存在的事实。
三岁时，在爷爷的寿诞上，倒是的确有这一回事。
段柚愣了片刻，原来他和这位朱师妹之间，还有这段渊源么？
朱雪兰道，“后来再听到师兄消息的时候，便是一年后了……听闻师兄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我十分欢喜，便瞒着爹爹悄悄跟不武哥哥一起来到了檀云宗。”
“我在寒月池刻苦修炼了十四年，终于达到了筑基晚期。山下魔修肆虐，师尊有意让我下山历练，传我去蜉蝣殿，我才侥幸与师兄相遇……”
朱雪兰双目盈盈如水般看着段柚，“师兄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多年了……”
原来那瓶灵药，并非是为了让游菀和红霞二人以为琊静师叔对自己另眼相看……
段柚从来不曾知道，原来有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后默默地关注着自己。
仅仅是为了一件对他来说不过萍水相逢的小事。
段柚道，“不过是件小事，当时……侍卫就在不远处，就算我没有出现，侍卫也会及时赶到。”
朱雪兰微微一笑，“师兄还怀疑我的用心吗？”可当时出现的却是段师兄，这就够了。
段柚别开脸，“段氏已经被毁了，下一个不该是朱家。”
话音落，段柚狠心地关上了门。
门外，朱雪兰一脸怔忪。
段柚握着剑柄，锋利的刀身上倒映出他锐利而哀伤的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才传来少女依然元气满满的声音。
“段师兄，我明日带着好酒好菜，还有陈涩和不武哥哥来找你哦！”
真是固执……
段柚还剑入鞘，眼前猛地一阵眩晕，他撑着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胸口药玉散发着灼人的温度，段柚这才发现药玉垂在自己胸前，是被人用一条墨黑色的绳索稳稳地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思及自己无缘无故被换掉的衣物，段柚更是摸不着头脑。
闹鬼了？还是自己疑神疑鬼？
他下意识地摸着无端发热的药玉，忽然眼前蓝光一闪，周遭景象顿时大变。
那张简陋的床变成了宴风最喜欢的那张美人靠，美人靠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小紫檀木茶具。
美人靠后，一张栩栩如生的神女飞天图占据了整个墙壁，两侧摆放着两盆枝繁叶茂的万年青。
精巧的香炉里悠悠飘出一股青烟，打着旋儿地在房中散开，一时间满室熏香。
“柚儿，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