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昀扑了扑翅膀，从他手上落到地上。
须臾间，一名身着檀云宗白衣校服的红发女子便站在他的身前，鹅蛋脸上，柳眉紧锁。
她的声音婉转如夜鸟轻啼，“师兄，你怎么能让段柚住在你这里？”
沈宣忱道，“他在外面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不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夏昀心道，究竟是不放心他惹是生非，还是不放心他的安危？这几日朱师侄被人偷袭的事情都传遍了整个宗门，游师侄和红霞师侄虽因做伪证被陆师兄罚面壁思过三年，可真凶到底是没有找到。
夏昀道，“可段柚身份特殊，若搬到秀竹山，外面只怕会说三道四，弄出一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
沈宣忱道，“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只要他在一天，谁都别想动段柚。
夏昀无奈道，“檀云宗不是你一个人的檀云宗，你将他收入门下已是犯了众人大忌。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人人都在说言灵师的预言会应验在段柚身上，檀云宗将段柚收入门下，是妄想统一整个修仙界！”
沈宣忱翻开一页宣纸，“我从未将檀云宗当做是我一个人的。我如今只是暂代宗主一职，等大师兄关完禁闭，我便将宗主一职归还给大师兄。”
他脾气不好，有时尖酸刻薄，实际上并不适合做檀云宗的宗主。
夏昀道，“沈师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沈宣忱抬起眼睛，“阿昀，不要担心。”
这些年来，他知道有很多人忌惮段柚的身份，他当然也知道将段柚收入檀云宗并非一个好主意，可当时的情况，哪容他多想。
段柚天资聪颖，且极具修炼天赋，他名义上是段柚的师尊，可实际上，他却不敢教段柚任何东西，为的不过是让那些人安心。
可现在，任何一个人都能欺负到段柚头上，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算是顶着檀云宗宗主唯一徒弟的身份，也还是有人不放过他。
就因言灵师到底一句话，段氏……段柚就合该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沈宣忱按了按眉心，他抿着唇，皱着眉头，压抑着眼中的怒气。
相处多年，见沈宣忱此时这个模样，夏昀哪里不清楚他心中有恨，她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只道，“我是劝不了你了，但山下谣言四起，只怕不日有人就会按捺不住了。”
沈宣忱眼里锋芒一闪，“倒要看看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夏昀叹了口气，化作了原形，“我算是白跑了一趟，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了。我先走了。”
她飞到沈宣忱眼前，翅膀报复性地冲着沈宣忱的鼻子一扑，继而从窗户飞走了。
她身为一个妖修，投入檀云宗门下，行事处处小心，却在沈宣忱的面前没有太多顾忌。
因元秋临时有事，段柚便独自从竹林上空飞过，他微微垂眸，顶着一撮红毛的鸟儿忽然自眼前飞过。
这鸟儿头似丹顶鹤，可身躯却如他前世从电脑中看到的蜂鸟一般短小，段柚从未见过这种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修真世界，连鸟儿都长得这么有特色。
修为到夏昀这个地步，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心念一动，与她有关，她几乎都会有感应。
就如此时。
她拍着翅膀，回眸一看。
黑发如瀑的年轻人堪堪收回目光，他一缕长发从耳后顺到了胸前，露出侧颈一小块儿皮肤——肤若凝脂。
段柚在檀云宗中待了十四年。
只有第一年到檀云宗时，夏昀才在沈宣忱的收徒大典中见过他一面。
彼时的段柚只有四岁，小小的一团儿，缩在沈宣忱的身后，一张小胖脸上弥漫着惊恐和不安，夏昀当时只看了一眼——这孩子虽是天生的玄灵根，可谁都心知肚明，他的灵根对檀云宗来讲，有跟没有都一样。
因为没有人希望，他的灵根能派上用场。
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除了沈宣忱，夏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年轻人了。她在灵兽峰上故步自封，成日与灵兽为伴，因妖修出身，也难得收徒，是以膝下无徒。
此刻，她心里难得升起一丝收徒的想法。
她扑着翅膀，温和的灵力从白羽缝隙中向段柚飞去。
灵力化作羽毛，轻飘飘地落在段柚肩上。
夏昀化作人形，她站在白云之中，火红色的头发随风飘扬。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鸟喙指环，惋惜地想，没想到这么标志的人儿，竟只是个凝气初期——看来资质恐怕很一般。
不过对于灵兽峰来说，资质并不重要。
夏昀豁然开朗，她尾随段柚落在竹林间外，此时才看清段柚怀中抱着一条灵兽。
平地忽起一缕清风，段柚肩上的羽毛被风掀起，落在狗蛋头上，一人一狗都未发现。
鸟喙指环毫无动静，夏昀心道，原来这只是普通的一条狗。
对于灵兽峰上大多数人来说，毫无灵力的凡兽并无价值，少有段柚这种能真心对待凡兽的人，夏昀唏嘘不已，心里对段柚更是满意不已。
若这是自己的徒弟……
竹林间外，段柚轻叩竹门，唤道，“师尊。”
夏昀一怔，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竹林间乃沈师兄居处，这青年站在沈师兄居处唤师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就是她方才还提及过的那位段氏后人，段柚。
她摇了摇头，在沈宣忱出来之前拍着翅膀飞走了。
竹门微微一动，从里打开，露出门内仙姿玉貌的沈宗主。
狗蛋原本乖巧地缩在段柚怀中，见沈宣忱出来，两只湿漉漉的眼睛亮极，伸长了脖子想往沈宣忱面前凑。
段柚按住躁动地狗蛋，目光呆滞地又唤了一声，“师尊。”
沈宣忱见他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怀中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了？
几十年？几百年？
段柚见他目光定定地看向狗蛋，以为他想摸一摸，便大方地将狗蛋递上去，“狗蛋很乖，师尊要摸摸吗？”
狗蛋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沈宣忱目光一冷，“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