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禹深深反省,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吗?他叹了口气,“你快到及笄之年了,你父亲也是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嫁人,安稳度过此生,这难道不好吗?”
“连先生您都这么说,”宋清宁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陆禹之口,那个一直鼓励自己勤勉好学的先生,那个一直倡导不能因为自己是女孩而放弃理想的先生,有朝一日竟然和自己古板迂腐的爹一样,说出让她嫁人的话。
他对自己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禹不忍心看她的眼睛,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让她哭的如此伤心,自己不过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罢了,“再过些日子,我就不是你的先生了,”陆禹摇了摇头,三年前他来到竹山村,应宋员外及各位乡邻之邀,建立了这竹山书院,让村里的学生不必再辛苦奔波去镇上求学,他那时本就有言在先不会停留太久时间,现在终于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你要走了吗?”宋清宁抬起眼,惊愕地问道,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十分楚楚可怜。她那天晚上假装睡着,陆禹和程然的话,她虽然没有完全听清,也明白个七七八八,程然一直在劝他回京,所以他决定要离开了吗?
“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了,”陆禹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的说道,他刚才那番话是在规劝宋清宁,毕竟自己离开之后,就算有先生接替任教,也不会如此包容她的胡闹,不如让她早早收心。
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宋清宁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陆禹会离开这里,让她突然面对离别,她的第一反应是慌乱的。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陆禹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她从小就贪玩,喜欢到处乱跑,结果在村外遇到了土匪。土匪见她穿戴极好,像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准备将她掳回去换些银两,幸好陆禹途经此地救下了她。
她那时从马上跌落下来,又怕又痛,也像今天这样哭得很伤心,陆禹抱起她,拿出帕子给她拭泪,和风细雨的安慰她,宋清宁那时虽然只有十二岁,就已经把陆禹的温柔记在了心里,对他的爱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到如今无法自拔。
可今日看来,他对自己似乎从来没有除了师徒以外的感情,思及此,宋清宁越发伤心了。
“傻丫头,怎么还哭了呢?”陆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到宋清宁的眼泪,他竟有些心疼。但她早就不是三年前落入土匪手中,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只是他们二人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不平凡的,可他宁可过宋清宁这样的生活,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住在淳朴而祥和的小村庄里,无忧无虑平淡的度过一生,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先生,我舍不得你,”宋清宁扯了扯陆禹的衣袖,吸着鼻子,泪珠还挂在眼角上。
陆禹深深叹口气,安慰道,“人生离别在所难免,不过是缘分尽了而已,你不用太在意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宋清宁可是从十二岁起就偷偷喜欢上他了啊,如果就这么让他走了,此生就真的无缘再见了。她宋清宁从来不相信缘分,这种事也绝不会因为一句缘分尽了,就放弃心中所爱,是时候得做点什么了。
宋清宁回到家后,满腹心事,一心想要说服爹娘能同意她和陆禹一起离开,可这种希望是非常渺茫的,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要是跟着一个男人说跑就跑了,那她爹娘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尤其她宋家在这方圆几百里,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名声对宋员外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所以她必须好好动脑子,想一个合适的理由。
晚饭时,宋清宁试探性的在父亲面前提出了进京的愿望,说是想借此机会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才刚提出这个要求,父亲就发怒了,把她大骂了一顿,“一个女孩子家,不会针织女红,每日就知道像男孩一样出去疯跑,成何体统!”宋员外气得直瞪眼睛,他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就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指望她能像她娘一样温婉贤淑,可她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你这么顽劣,究竟像谁?”
“当然是像爹爹您了,”宋清宁吐了吐舌头,“先生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多增长一些见闻,又有什么错呢?”
“简直是胡闹,”宋员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离开宋家,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宋某人养了一个任意妄为的女儿。”
“爹……”
“从今日起,罚你禁足在家,哪都不准去,宋员外起身拂袖而去。”
宋清宁气得伏在母亲怀里撒娇,“娘,你看爹……”
宋林氏一直安静的坐着,这对父女总这样时不时地拌几句嘴,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安慰性的摸了摸女儿的手背,“你爹也是为你好,再过几日就到你的及笄礼了,你还是安分守己一些吧,不要再惹你爹生气了。”
宋清宁嘟起了小嘴,对父亲,她可以顶撞,可以表示不服气,对母亲的话却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宋员外深知自己的这个女儿,再训斥她,让她的耳朵起茧子都没有用,最有有效的方法,就是罚她禁足。宋清宁能一天不吃饭却不能一天不出门,让她失去自由,简直比杀了她还痛苦。
第一天,宋清宁在屋里读书画画作诗。
第二天,她带着小丫鬟在院里扑蝶晒太阳。
第三天,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如果再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就像一只无头苍蝇。
林致远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清宁这一幅快抓狂的模样。
“表哥你来了,”宋清宁见到林致远,开心得跳了起来,这倒是让林致远有些受宠若惊。
“姑父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让我来陪陪你,”林致远脸上发红,这还是宋清宁第一次对自己如此热情。
“我一个人在家?”宋清宁问道,“那我爹娘呢?”
林致远挠了挠头,“我听说今天是张大夫家的孩子满月,姑姑和姑父前去道贺了。”
“这太好了,”宋清宁正想着要如何溜出去呢,就碰到如此良机,“表哥,你带我出去玩吧。”
林致远有些为难,“姑父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你出府的。”
“他们去张大夫家贺喜,总要留下来喝杯喜酒吧,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我们一整天待在家无所事事的多没意思啊,现在还早,溜出去玩上半日,再悄悄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好。”
林致远还是有些犹豫,其实他也希望和表妹一起出去走走培养感情,但也不想忤逆姑父的意思,还在思想挣扎。
“哎呀,你还在想什么,快走吧,”宋清宁不由分说的拉起了他的手。
“好吧,”从小到大,林致远唯独对这个表妹服服帖帖的,她说的话哪里容得下自己说半个不字呢?
只是宋员外离家之前也同下人们叮嘱过,让他们看好宋清宁,所以想溜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宋清宁知道大门一定走不通,就拉着林致远来到后门,那里也有人把守,宋清宁在花园里找了一根粗壮的木头执在手里,悄悄绕到守卫的背后,趁他还没回头,照着他的后脑勺敲了一棍子,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应声倒地了。
“你也太狠了吧,万一把人打坏了怎么办?”林致远没想到宋清宁竟如此暴力,看她这熟练的模样,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放心吧,打不坏的,”宋清宁扔掉木棍,带着林致远一起逃出门去。
初春的季节阳光明媚,冰冻的泥土开始变得柔软,有小草从泥地里钻了出来,河边的柳树也发出嫩绿的新芽,远远看去,河堤上雾柳茵茵,春来的燕子穿梭其中,婉转歌唱,迎春花早早开了,一丛丛黄色的花朵带来春的气息。
堤坝上,河岸边,有一片开阔的草坪,春江水暖,鸭子在水里尽情嬉戏,草地上三三两两前来踏春的人,正欣赏着美丽的景色。
“好美啊,春天来了呢,”宋清宁深深吸了口气,摊开双手,尽情享受这融融的春意,“连空气中都是暖暖的花香,好舒服啊。”
林致远就站在她身边,见她一脸陶醉的神情,自己也觉得很开心。
为掩人耳目,更方便地偷溜出来,宋清宁特意换了一身男装,布料考究的长衫上绣着修长清秀的兰草,金冠束发,手中执一把折扇,倒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前面好像有人在作诗,我们过去看看吧,”宋清宁往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