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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绿房迎晓(2)

他们见太子夫妻的龙凤双撵一前一后地落下,一齐跪倒尊呼:“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整齐划一的高昂口号中,赵无极先下了软轿,他有意等候着苑昭禾所乘坐的凤舆停稳,亲自来到舆前,伸出手来扶着她下舆。

苑昭禾被舆帘挡住了视线,一双纤白的玉手刚搭在赵无极的手背,她心中就觉得不对,那只手稳健有力,显然与侍女们不同。她正要抽回手来,却被赵无极反手一把握住,将她的小手紧握在掌心内。

她顿时觉得心头慌乱,下意识地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赵无极似乎发觉了她的企图,竟然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让她丝毫动弹不得,等到她下地站稳的时候,他有些不悦地簇了簇眉,低声说:“你是本宫的妃子,怎么如此不识大体?等下到了父皇面前,不可再这样了!”

苑昭禾的手被他猛然牵掣住,早已无法脱身,耳边又响起赵无极的责备,心中猛然想到临嫁前母亲宁夫人的那一番叮咛,从昨日开始,她早已不再是丰宁山庄的苑昭禾了,而是众人口中尊称的“太子妃”,被自己的夫婿扶着下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样逃避躲闪,确实于理不合。

这一世,既然注定成全不了爱情,又何苦难为至亲让父母担心?从此后,必须要尽好自己的本分,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太子妃才行。

苑昭禾凉凉一笑,顺从地接受了赵无极的搀扶,站在他身侧。

她脸上本来有些悲凉的神色,落在赵无极眼里却有别样风景,似乎是因被他苛责而泫然欲泣,却又不掩新娘的娇羞,宛如春日荼蘼末路之美,既冷傲清冽又娇艳异常,配上她今日所穿华服,在众多宫娥中几乎是一枝独秀,举天地无双了。

赵无极携着苑昭禾的手,两人肩并着肩,一起进入了重华宫正殿。

苑昭禾用另一只手轻撩裙际,进门时双眸微微一扫,只见正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囍”宫灯,正殿龙椅宝坐后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金漆双喜大字,挂着的幔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正殿之内,龙椅御座上端坐之人就是当朝的天子玄帝,他旁边两侧凤椅上坐着的则是东西两宫的妃嫔。

苑昭禾不敢直视殿堂中人,她微微低着头,谨慎地跟随在赵无极的身侧。

若是搁在平常百姓家,不过就是拜见一下自己的公公和婆婆,即嫁给在大户人家,有许多繁文缛节,也断然不像皇室这般宫规森严,让她不得不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唯恐行为欠妥,又让赵无极生疑。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句“儿臣”,潜藏着多少说不出的言语,这是天子的家,先是“臣”参,后是“儿”拜,君臣之道在先,儿女情长在后,苑昭禾随着赵无极跪伏在地上,她机械地重复着赵无极所说的每一句话,跟着他一起行过三全大礼。

等到玄帝说了一句“平身”后,她刚站起身来,又听玄帝说道:“皇儿,东暖阁里摆有你母后的灵位,你携太子妃过去,上香焚拜三叩首,以告慰你母后的在天之灵,让她放心,皇儿今日已成家立室了。”

“儿臣遵旨!”赵无极立刻应声而退。

苑昭禾随着赵无极来到东暖阁内,暖阁陈设虽不如正殿里奢华,却是尊贵大方,既简单朴素又精致洁净。正对大门处高高供着一座灵堂,设着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两边摆着皆是沾着露水的百合白菊。

苑昭禾未入宫之前,就曾从母亲处听过一些关于玄帝的传言,说是玄帝对前皇后异常情深,一般女子都看不入眼,所以宫中嫔妃并无特别得宠之人,连景妃也不例外,今日看来,也并非都是传言。

赵无极虔诚跪地,长叩首三下。

苑昭禾随从他叩首,隐约听见赵无极低声祷告,她行礼完毕站起时,他面对着灵位,缓缓说:“母后当年病逝时,我只有三岁……只隐约记得母后的慈祥模样,常常追思遥想……偶尔听父皇和宫人们提起,母后品性端庄,如同兰花一样高雅纯洁,贤德惠泽后宫诸人……如果母后能够活到今日,看到我们大婚之喜……一定会心感宽慰。”

说到那最后一句,赵无极尾音更轻,卷着婉转,溢出无限的追思,也感染了苑昭禾。

她忍不住轻声安慰他说:“凡事心诚则灵,殿下如此虔诚祈祷,皇后娘娘在天上一定会看得见。”

赵无极听见她说“皇后娘娘”,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的母后,便是你的母后,以后记得改口。”

苑昭禾被他提醒,不禁有些尴尬,她没有解释什么,头却垂得更低了一些。

赵无极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之前拉她的手那样紧,不过是轻轻挽着她而已。

苑昭禾知道他的力度并不大,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挣脱。

乾明殿内,大太监张德福受玄帝之命,正大声宣读着加封苑昭禾为皇太子正妃的御赐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江南皇商苑观植之女苑昭禾,时年十七岁,女有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著立为皇太子赵无极之东宫正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他念完了圣旨,将诏书合拢,又大声喊道:“太子妃领旨谢恩!”

苑昭禾端端正正地跪在殿堂正中央,耳边听得清清楚楚,那圣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颗颗钢钉,敲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将那些旧疮疤再一次敲得血流如注,让她心痛得难以抑制。

一切都注定了。一切都结束了。

无法更改。无法逃离。

用一个不再是她的躯壳,去接受一个她从未希冀过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