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祐宇哼了一声道:“你这是拐着弯说朕是无道昏君了?”
水溶道:“臣不敢。只是据实而论。皇上杀了他,确实能解一时心头之恨,但传出去,朝中大臣会怎么想?不知道实情的会说皇上喜怒无常,滥杀功臣。知道实情的,又会说皇上气量狭小,只因臣下拒婚,便滥用杀伐之刑。再传的广了,恐怕连外面的百姓都会知道,还不定怎么嚼舌头,说皇上是因长公主嫁不出,强逼臣下迎娶,到时候百姓都会同情逸清,而编排皇上的不是,恐怕连长公主的闺誉亦会受损。”
龙祐宇不语听他继续说。
水溶顿了顿又道:“更不得不考虑的是,皇上如今正在广招天下贤士,三月要开恩科,是不是?”
龙祐宇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是又怎样,这有什么关系吗?”
水溶侃侃而谈道:“皇上忘了,逸清是如何入朝为官的。他是前科的文武状元,乃是从科考入仕途,伴君驾,从顺天府尹起,便历历有功,如今天下有才之士无不视其为己辈之表率,故愿参考恩科,可是皇上这个时候只因为赐婚不成,便要将其处死。岂不寒了天下莘莘学子之心,到时候如何还有人肯为吾皇所用?”
龙祐宇听着他说,怒火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本来他也没想着真要杀逸清,若是真杀了他不说太后会恼,自己那妹妹也会大闹一通,但如今叫水溶派了这一通不是,自己还真成了无器量之主了,想到这里,又不能不觉得恼,瞅着他道:“好个北静王,果然是巧舌如簧。朕算是知道你为何能劝降霍集洛,又将那秦炎生生气昏了。好,好,好,朕还真是说不过你。”
说着拂袖又坐下。
水溶道:“臣只是通陈利弊。这件事还凭皇上圣断的是。”
龙祐宇气呼呼的道:“还圣断什么圣断,听了你说的这些,朕如果再杀他,便是桀纣不如的昏君,干脆退位的是,还做什么皇帝。”
水溶听他虽然还有些生气,但是意思已经活动了,此时便笑道:“皇上是明君,所以一定想得明白,昨日在园子里我就说过,这种事强求不得。而且,林逸清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皇上何不就放他去成全他们呢,这样逸清一定会感激皇上一辈子的。”
龙祐宇烦恼道:“成全,朕是想啊,可是……浩卿,林逸清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水溶笑道:“这人皇上认得。”
龙祐宇一怔,立时明白了道:“水溶,你说的是谢姑娘,那天朕就猜到了。”
水溶立时道:“皇上,谢姑娘上次也算是救了皇后娘娘和皇子,你就不能看在这份上,成全他们吗?”
龙祐宇叹气道:“何止这一次,她也救过朕。朕也不能只考虑晴儿……可是,说的容易,这事儿是朕能做的了主的吗?太后那里不肯,你让朕怎么办?你呀你,就知道给朕出难题。”
水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皇上,其实要太后改变主意也不是十分难的。”
龙祐宇疑惑的抬头看他道:“你什么意思……”
水溶道:“只要皇上同意他辞官。”
龙祐宇摇头道:“辞官?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不可。你辞去王位,已经是朕的损失了,朕不能再失去一个臂膀。”
水溶道:“有一样东西,逸清托我呈给皇上。皇上看了再决定要不要准他所奏。”
说着水溶拿出了盒子。
龙祐宇诧异道:“这是什么?”
水溶道:“皇上可知秦炎和当年的奉正大夫谢谦曾有旧交?”
龙祐宇点点头。
水溶笑笑继续道:“这样东西,便是秦炎托谢大人保管,后来谢府被抄没时,这样东西被谢夫人偷偷留下,作为遗物给了两个女儿。”
龙祐宇听见这话,心里一动:“哦,你的意思是这样东西一直在谢姑娘手中?”
水溶点点头:“只是机关繁琐,无有钥匙,并不知道是什么。”他知道若是实话说出那个银钗的事,龙祐宇心中必然会疑惑,索性不说,宫中能工巧匠尽有,这么个盒子,也不难打开。
龙祐宇把玩着那个木盒,心里猛然一动,这个东西大约就是盐粮密道了。没想到却是在谢谦的遗孤手中,这件事本不欲人知道,却偏偏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实在烦心的很,既然这林逸清知道了这密道的事,万一嘴不严泄露出去,岂不是麻烦,罢罢,他既然要辞官,便遂他的心好了,有道是人去不中留,也算是给水溶做个人情了。
水溶揣度他的神情,嘴角微微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
龙祐宇一抬头,看到他这个表情,心里忽然琢磨出些意思来,难道说又被水溶给绕进去了,中了他的“圈套”。算了左右他也不会害自己,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罢。
想着将盒子收起来,略带深意的看着水溶道:“朕知道了。浩卿,你太聪明了,这一手真厉害。朕甘拜下风啊。”
水溶也明白他话中之意笑了笑道:“皇上,太谦了,你我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对彼此心中所想也都了然于心了。
龙祐宇叹气道:“好了,开笔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浩卿,你这个即将辞官抛爵的贤王,还是要勉为其难参加一下。”
水溶笑道:“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不过逸清……”
龙祐宇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还叫朕说什么,辞官的事,朕准了就是。这也是个多情的种子啊,算朕给你做个人情,你可要记得。不过,朕可把话说在头里,朕只负责许你辞官,赐婚的事,是太后说了算,朕可管不着。”
水溶心中大喜,只要皇上许逸清辞官,其他的便好说的多了,难道太后还能将公主下嫁一介布衣不成?想着,一揖到地道:“臣谢皇上圣恩。”
龙祐宇道:“唉,本来想留一个贤才在身边,没想到还是留不住,可惜啊。来人,将林逸清叫进来。”
逸清正在殿外忐忑不安的等候,闻言忙进来,便要跪拜。
龙祐宇一把将他拉起来道:“林爱卿啊,你说,你让朕说什么好。谢姑娘她救了朕,又救了皇后和皇子。你又建下奇功,朕也不忍心难为你。”
“臣谢主隆恩。”逸清忙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却又些错愕,这皇上的脸也变的太快了,水溶这家伙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将疑问的目光转向水溶,水溶微笑的对他点点头。这时龙祐宇道:“谢什么,也是看在北王的面子上,朕才许你辞官,说实在的你这样的人才离开朕,朕可真是不舍得,所以,朕有个条件。”
逸清躬身道:“请皇上吩咐。”
龙祐宇道:“朕日后若有需要你襄助之处……”
逸清忙道:“只要皇上一句话,臣万死不辞,哦,草民……”
龙祐宇哈哈大笑道:“你这变得可够快的,马上就把自己划归黎民百姓了,朕算看出来了,你和浩卿都一样,都是一个情字大过天,为了心上人什么都不顾了。朕可还记得某人为了娶到心上人,在朕寝宫跪求了一夜。”说着斜睨着水溶。
水溶略有尴尬的意思忙道:“皇上,有道是揭人不揭短啊……这事儿你能不能不提……”
龙祐宇笑着调侃道:“不能,好容易你落下点儿把柄在朕这里,朕怎能错过了……”得到盐粮密道,他心情大好,那个盒子虽然没有钥匙,想来要宫中的巧匠打开,也不费什么事,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便忍不住开起玩笑,向逸清道:“还有一件事,你和谢姑娘的喜酒,可不能少了朕的。若是不通知朕,朕就想法子赐你个娥皇女英,难为难为你。”
他说的轻松,可却看见逸清的脸色忽然黯然下来,有些奇怪,他原是不知道霏雨已经离开的事,便问道:“林爱卿,怎么,为难吗?”
水溶在旁道:“皇上,今天一早,谢姑娘已经离开京城不知去向了。”
龙祐宇一惊道:“有这等事?”有些内疚道:“林爱卿,怪不得你执意要辞官,想来是想去寻谢姑娘了?”
逸清点点头道:“正是。天涯海角,我也必须要找到他。”
龙祐宇感叹的点头道:“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怪道浩卿和你投契,你们骨子里何其相似,不过也不忙在这一时,你且宁耐一时,总得过了这朝拜的大典再去。还有义德王叔十分欣赏你,你这么辞了官,不该跟他解释一下,道个别么?”
逸清虽然心里却恨不能插翅飞出这皇宫,但听见皇上这么说,不能再犟,只得勉强应了。
等到大典结束,逸清辞官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太后十分吃惊,忙叫皇后来问,隽瑶便将前日夜里皇上对自己说的话尽情告诉太后,太后心里想也是,若是强逼着他不情愿的娶了晴儿,也没什么趣味,但是若是就这么由他辞官而去,自己的颜面何存,且要为晴儿选一个这样的驸马,只怕是难了,依照晴儿的性格,知道这件事,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这样想不禁埋怨皇上也太过着急了些,一定得想法子挽回才是,正巧各宫内眷来贺拜,便先将这事丢过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