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一眼望去,便对这架琴莫名的喜爱,忍不住轻手一勾,只觉得琴音极是清越无暇,真是一把好琴。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流霜忍不住将琴摆在地上,跪在琴前,开始抚琴。
琴是好琴,抚琴的人又是琴中高手。
琴音清越澄澈,音调脉脉流淌,流霜奏的是一曲:叹流水。
琴音初时还是叹流水的音调,如潺潺流水,如脉脉春风。
不知为何,奏着奏着,流霜的脑中忽然又开始升腾起一团团的白雾,又是血,漫天的血忽然随着琴声涌了上来。
流霜尖叫一声,玉指却一丝停止的意思也没有,五指一轮,琴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早已不再是叹流水的曲调。
此时的琴音,好似一直濒临死亡的鸟在悲鸣,又好似失了亲人的雏鹿在呜咽。
流霜的手在抖着,身子也在抖着,眼前的雾气似乎正在悄悄散去,有许多人的影子涌了上来,似乎是陌生的,又似乎是熟悉的。
就在此时,一股劲风袭来,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接着头皮一疼,流霜的身子从琴面上飞了起来,摔到了墙角处。手指被琴弦割破,滴着血,疼痛令流霜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抬眸望去,看见秋水绝脸上的鬼面具,此时,那鬼面具愈发的冷气森森,隐在面具后的黑眸中,浸透着一片黑暗的杀意。
他一步步走到流霜面前,双手握拳,格格作响,冷声道:“别以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便不敢动你。你若再动此琴,我必让你痛不欲生。”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把古琴,用袖子细细擦拭着方才流霜沾上去的血迹。血早已渗透到了木制中,秋水绝似乎极是愤恨,冷眸再一次向流霜望来,似乎恨不得见她生吞活剥。
虽然秋水绝一直是阴冷冰寒的,但是流霜还从来没看到过他如此愤恨的眸光。他抱着琴,就好似抱着挚爱的宝贝一般。
“你那双手,还不配碰它!”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抱着琴,缓步走了出去。
流霜抚着疼痛的头顶,才明白方才是秋水绝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摔了过来。手指尖一阵锐疼,流霜默默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手指细细包扎起来。
夜色降临,山间的夜不比平地,极是沁冷。秋水绝自从方才盛怒之下走了后,就不见影踪。
流霜又冷又饿,屋内就连一口茶水也没有。喊了几声,偏偏外面的侍女好似聋子哑子一般,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竟无一人吭声。
很显然是得了秋水绝的命令,不打算理她的。流霜知道再喊也无用,便住了口。
这莫不是秋水绝折磨自己的方式,要把她冻死饿死渴死?
所幸那张床榻上,还有一条薄薄的棉被,流霜躺在榻上,凑合着睡了一夜。这一夜睡得自然是极不舒服的,次日醒来,竟是浑身酸痛。
挨到了晌午,终于有人过来开了锁,一个侍女过来传话,道:“宫主传白姑娘过去!”
流霜随着传话的侍女,向正屋走去。
正屋内布置的阳刚而简洁,地上铺着一块白虎皮,上面摆着一张红木小几,小几上摆满了几味素净小菜,还有几道山珍野味。
秋水绝身着一身素色白衫,跪坐在小几前,乌发用簪子松松箍着,看上去极是悠然闲雅。
他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鬼面具,带了一块黑皮半罩面具,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薄薄的唇。
流霜倒是没想到阴冷的秋水绝穿了素衣,竟也会这般素净优雅。
自从遭到秋水绝刺杀后,流霜对秋水绝的传闻也听说过一二。
只因他经常带着一张鬼面具,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关于他容貌的猜测,谣言最多。
据说他生的貌丑无比,且脸上生了无法医治的烂疮。也据说,他是一个貌美如仙的美男。
当然,流霜觉得后者还比较靠谱,因为此刻从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形状完美的唇来看,他决不至于是貌丑无比的。
看到流霜进来,秋水绝抬起脸,冷冽的眸光从流霜身上淡淡扫过。
“过来吧,为本宫主布菜。”他语气冷冷地说道。
流霜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叫她为他布菜,这意思是要她伺候他了?流霜自然是不愿的,但是眼前之人是谁?杀人不眨眼的秋水宫宫主,杀死她岂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她自然不会傻到要去找死。
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为他斟满酒。再拿起竹筷,站在他身畔等着,看到他的目光扫向哪道菜,便慌忙为他将菜夹了过来。
流霜自小没伺候过人,这察言观色,眼疾手快的活,做起来还真是累。动作稍稍一慢,秋水绝的竹筷便毫不留情地朝着流霜的手抽去。
一抽下去,玉手上即刻便肿起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不过就是动了动他的琴,就这样狠绝地对待自己,真不愧是秋水宫的宫主。似乎因为她的手动了他的琴,就要将她这双手废了一般。
那把琴真的有那般珍贵吗?
流霜咬着牙,忍着手上的剧痛,继续为秋水绝布菜。
秋水绝双眸微眯,望着流霜眸中的倔强之意,心底深处好似有一根弦悄悄拨动了一下。
这一餐吃的极是冗长,流霜不禁忍着手上的疼痛,还要忍着腹中的饥饿,从昨夜到现在还没用过饭,但,面对着满桌的美食,却只能欣赏不能吃。这样的煎熬也是令人难受的很。
终于用****,早有侍女端来了水,秋水绝饮了一口,漱了漱口。站起身来,躺在了窗边的软椅上闭眸养神。一个侍女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捶背。
秋日的艳阳从窗子里泻入,照在秋水绝的面具上,面具后的睫毛颤动着,竟是细密纤长。就在流霜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时,他却忽然冷声开了口:“把这个女子关回西屋去!”
两个装束干练的侍女走了过来,对流霜冷然道:“走吧!”
这一走,恐怕又将是一日见不到秋水绝,那些侍女们没他的命令,也不敢给她饭吃,她或许真的会被饿死的。思及此,流霜轻声道:“宫主,您千辛万苦掳了我来,不是打算将我饿死吧!”
秋水绝睫毛一扬,睁开了那双墨玉般的黑眸,唇角轻扯,邪邪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没吃饭呢。既是如此,本宫主就将这些饭赏给你了!”
几个侍女正在收拾秋水绝吃剩的残羹冷炙,闻言,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怜悯地望着流霜。
“你们将饭给白姑娘端过去!”秋水绝淡笑着说道。
一个绿衣侍女端起一只大白瓷盆,向流霜缓步走去。到得流霜面前,静静站住,一双清秀的眼眸同情地望着她。
流霜敛眸一看,这是方才盛着汤羹的大瓷盆,里面不禁盛着剩汤冷菜,还有几根秋水绝啃剩的骨头。
秋水绝竟让她吃这个?
流霜抬眸,冷冷瞧着秋水绝。只见他一副饶有兴味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那绿衣侍女见流霜没有接碗的意思,便弯腰将瓷碗放在了地上,这情景,竟似是在喂狗。
流霜敛眸,只觉得胸臆间一股怒气在上升,士可杀不可辱。她咬了咬牙,恨恨地盯着秋水绝。
“不想吃?”秋水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挥挥手道:“既是如此,就端下去吧!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侍女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秋水绝挑眉望着流霜道:“我们秋水宫从来不养闲人,要想吃饭,也要凭本事的。这样吧,自今日起,你就做我的侍婢,总少不了你的饭吃,怎样?”
流霜明白秋水绝的意思,不就是要折磨她么?这她还能忍受,目前她还不想死。
“侍婢也是人,如果宫主能将流霜当人看,做侍婢也没什么不可!”流霜淡淡说道。
“妙极,既是你同意了,就先为本宫主洗洗脚吧!”秋水绝说罢,伸直了腿,将脚搭在凳子上,抬眸望着流霜冷声说道。
还不到晚上,洗什么脚,明摆着是折磨她。流霜忍着心中的不甘,淡定地走了过去,将秋水绝脚上的丝履褪了下来。又端起盆子,到院内蓄水的瓮里舀了些凉水,和热水掺在一起,端了过去。
试了试水温,正好,才将秋水绝的脚挪了进去。
手上的红痕本就很疼,一沾水,更是疼得厉害。流霜忍着痛,为秋水绝洗脚。
秋水绝低头,望着流霜的清亮的乌发,心中一颤。
他本不是刁难属下的人,可是,在面对这个倔强的女子时,不知为何,内心总是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悸动,这让他极是恼恨。
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她竟敢动公主的琴,竟然——搅乱了他的心。
而此时,她低着头,忍着手上的剧痛,为他洗脚。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优美的侧脸,微颦的娥眉,以及那一截如玉般柔美的颈。
心口忽然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他狠狠一踢,盆翻了,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