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不知他到底是否同意了,但看他的神色,倒不像是拒绝,本来吗,这事是他造成的,他自然要负责。只是,让她进宫,似乎是没必要了吧。
流霜道:“我就不必进宫了吧!”
“那怎么行,你不是执意要留下做本王的王妃吗,即是如此,自然是要进宫请安的。别忘了,你是本王新娶的……王妃!”他加重了王妃两个字的分量。
但是,这两个字,却令流霜极是不舒服。
王妃!她不稀罕的!
流霜长这么大,还从未进过宫,走在皇宫里,颇有些眼花缭乱。
耸立的红墙,墙上飞檐卷翘。矗立的宫殿,殿顶皆是金黄色琉璃玉瓦,在阳光下,辉煌而耀眼。所有的建筑,皆是富丽堂皇,彰显着只有帝王之家才有的气势。
若说宁王府布置的雅致和贵气,皇宫便是富贵和气势。
有太监通传,说皇帝和皇后正在御花苑赏牡丹,百里寒皱了皱眉,但还是随着通传的公公向御花苑而去,流霜紧随其后。转了不知多少宫殿后,穿过一道玉石长廊,前面出现一道全月拱形的门,门上大书三字:“御花苑”。
御花苑内景致甚好,栽种着民间少见的奇花异草、名贵花木。尤其是各色牡丹,经历了昨夜春雨的瑞泽和今早和风的吹拂,竟然全开了。
眼前一片姹紫嫣红,流光溢彩。从花间漫步而过,但觉得花团锦簇香云缭绕。流霜虽不识牡丹花的品种,却见白色紫色粉色大红色各色牡丹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比牡丹更热闹的是徘徊在花间嫔妃们,她们穿着鲜艳的华裳,打扮得比花还要娇还要美。流霜想不到御花苑有这么多人,见众人眸光都有意无意地凝望着她,心中略有些不舒服。
百里寒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流霜跟着他,到了一株白牡丹跟前。那株白牡丹有一人多高,上面点缀着几十朵白花,花大如盘,开的清雅绝丽。
牡丹花前,立着一对男女,皆穿明黄色宫装,流霜知道,穿这样服饰的,只有皇上和皇后了。
“儿臣百里寒携王妃白氏参见父皇!”百里寒跪拜道,流霜也随他一起跪下。
“平身吧!”皇上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两人依言起身。
皇帝穿一身明黄色龙袍,看上去极是威仪,但是他的模样却不是流霜想象之中那样威严,而是面色白皙,相貌温和,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吧。站在皇上身边的皇后三十多岁的样子,生的端庄雅丽,唇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脸色却有些难堪。
流霜心内奇怪,百里寒为何不向皇后请安。转头看时,见他一脸冷凝,一丝儿笑意也没有,一双墨玉般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看他这架势,是不预备向皇后请安的。
皇上似乎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目光温和地望向流霜,道:“白王妃不必拘礼,随着宁王在御花苑赏花吧。”
“是啊,天将瑞泽,牡丹花开。这御花苑的牡丹皆是珍奇名品,恐怕白王妃在宫外是赏不到的。就随着瑨王尽情游玩吧!”皇后脸上那丝难堪早已烟消云散,唇边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意,轻轻说道。
“父皇,儿臣还要去拜见太后,就不赏花了。儿臣告退!”百里寒淡淡说道,然后便转身离去。
流霜有些错愣,跪拜道:“流霜拜别父皇母后!”
皇上道:“平身,去吧!”
流霜转身向百里寒追去,但见他的身影在花丛里若隐若现,背影僵直,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酷。
流霜实在没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竟是这种状况,百里寒见了他的父皇,虽说恭敬,但是不见亲切,见了皇后,竟是连恭敬也没有。
想到自己和爹娘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情景,流霜竟有些同情起百里寒来。作为皇室后人,竟连最普通的亲情也享受不到,而且,七年前,他遭受的那场刺杀,说不准就是他的亲人所为。
两人静默无声地走着,不一会儿便出了御花苑,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院内也是遍植花木,却独独没有牡丹,花开的并不多,显得绿肥红瘦。
两人在宫女的引领下到了殿内,一进门,流霜便看到殿内椅子上,倚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侍立着一群小宫女。
流霜随着百里寒向太后跪拜行礼,接着便听到一道虽柔和却威严的声音,道:“老三平身吧!”
“谢皇奶奶!”就见身畔百里寒平了身,流霜想不到太后会称百里寒老三,听上去倒是十分亲昵。太后没让流霜起身,流霜便继续跪着。
太后那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白氏流霜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流霜依言抬头,一双清眸正对上太后犀利的眼神。
流霜听爹爹说过,太后快六十岁了,但是眼前的太后看模样倒没有那么老,可能是保养得当。她看上去雍容华贵,高贵典雅,年轻时的她也应该是艳压群芳的。她仪态慵懒地倚在那里,一双明眸却毫不慵懒,顾盼之间,眼光犀利,透着精明干练的气势。
这个太后,恐怕比皇上不好惹,流霜在心里低喃道。
耳听得太后低低哼了一声,道:“看模样倒不是狐媚子,还以为是怎样的精怪仙子能迷住老三呢。不过,外表不是,内里却是。白流霜,你可知,以不贞之身嫁入皇家,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么?”
太后的声音,处处透着厌恶和无情,那语气,似乎是流霜侮辱了她一般。看样子,早上那两名大宫女在太后面前没添什么好话,太后果然是误会她了。
流霜眼波一转,却见百里寒姿势优雅地坐在殿内一角的椅子上,离这里有些距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们的话。
“太后误会了,流霜是清白之身,昨夜王爷并未宿在新房内。”
“为何不宿在新房内?老三从未求过皇上什么,可是,为了你,他在皇上面前跪了几个时辰。他如此珍视你,怎舍得洞房之夜冷落你。还不是因为你不贞,才将他气走。”太后语气凌厉,字字如冰。
“太后,王爷和流霜并未——圆房,这个王爷可以作证。”流霜终于说出了“圆房”这两个字,她虽嫁了,但毕竟是一个黄花闺女,说这两个字,有些艰难。
“并未圆房?老三,你过来。”太后招手将百里寒叫了过来。
“老三,你和白流霜昨夜可曾圆房?”太后一双明眸直视着百里寒。
“皇奶奶,这种事您怎么也管,我和霜儿昨夜,昨夜——”百里寒踌躇着,语气极含蓄暧昧。
太后脸色一阴,这种语气明明是承认了他们曾经圆房,这个白流霜,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她面前妄言。
“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太后恨恨说道,那语气,似乎是恨不得要将流霜打死的。
流霜好似忽然被人抛到了冰窟之中,冷的难受。没想到啊没想到,百里寒竟是这么狠心无情,她真是错看他了。怪不得要带她来宫里请安,原来,早就没安好心。
她已经答应他,一月后会自行离开,为何还要这般对她?她不明白!
“皇奶奶,霜儿怎么了,您要打她二十大板?若是犯了错,小惩一下就行了,不如就罚她跪吧!”百里寒脸色一白,有些惊慌失措地说道,他倒是会装,装的好似什么也不明白。
“老三啊,奶奶真是对你失望了。这样的女子,你还护着她,她可是犯了“七出之罪”。这样的女子,你可万万不能要了。也罢,先跪着吧,哀家一会儿再处置她。”太后极是生气,有些不满地瞪了百里寒一眼。
流霜没有再辩解,若是百里寒不帮她解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他让她跪着,她就跪着,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意欲何为。
流霜静静跪着,背脊挺得直直的,双眸清澈如水,目光坦荡似水,气质雅致如水。她无错,心中自然坦荡。
太后倒没有想到流霜这般静默,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心里对流霜,倒少了一丝厌恶,或许,她不是她想象的狐媚女子,是无意失得贞洁吧。
晌午到了,几位宫女进来传膳,太后便拉了百里寒一起用膳。
龙舟鲑鱼、茉莉鱼肚、川汁鸭掌、——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膳食端了进来,流霜忽感到饥饿难耐。早上只用了些糕点,在皇宫里转了一上午,那几块糕点早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如今,在美味的熏陶下,她感到愈发饿了。
记得师兄段轻痕说过,若是实在饿得狠了,又无法找到食物,就转移心思,想些别的事情。
想别的事情?流霜的思绪自然而然飞到师兄身上了。不知他游荡到哪里了,每年一入春,师兄就会出去云游行医。直到入秋才回来,有一年竟是到了年关将至才归家。
师兄每次回来,都会给她讲一些奇闻异事,今年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若一回来,就发现她已经嫁了,不知师兄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