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百里寒的眼乍然眯成了一条直线,冷冷凝视着薛妈妈,双唇颤抖道:“你……你再说一遍!”
被百里寒凌厉的目光一扫,薛妈妈的眼皮不可遏止地跳了一下,心也咚咚地打着鼓。她这一生,好似还从未这般惊惶过。
“我是说,她叫寒蕊,是我们醉花楼新来的头牌!”薛妈妈在百里寒杀人一般的眸光下,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天,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冷冽霸气的气势。
寒蕊?还头牌?
百里寒在确定自己耳朵没有毛病的情况下,脸色更加阴沉了。本来寒毒才发作过,脸色极其苍白,这时候却暗如黑云密布。真是很符合“黑云压城城欲摧”那句诗。
百里寒的性子一向是沉稳淡定的,就是遇见了天大的事,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失控了。
他站在大厅一角,目光紧紧锁住抚琴的流霜。
只见流霜淡定地坐在琴台上,垂首抚琴,她垂首时颈项的曲线美妙而优雅。舞台上灯光旖旎,她隐在灯光彩影里的身影飘逸而醉人。
她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他,抑或是看到了,却不屑看他。
百里寒心中顿时升上来一股难言的酸楚,他方才的话可能太狠了,应该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她怎么可能还会理他?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
但是,他怎么能容许她做醉花楼的妓子。
一想到她美妙动听的琴声要被那些等徒浪子聆听,她姣好的容颜要被无数色迷迷的男人注视,他的心,便如同被猫爪一般难受,有一股怒气夹杂着浓浓的酸楚在胸臆内膨胀开来。
他绝不允许,决不允许任何别的男人看到她的美好。
他犀利如刀的目光在厅内环视一周,看到许多欣赏的、惊艳的、色迷迷的、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笼罩着流霜清丽的身影。甚至于,还有一个男人的嘴边挂了一溜口水,那种垂涎三尺的样子,让他看了只想杀人。
“薛妈妈,你去叫她下来!”百里寒的修长好看的眉毛拧的越来越紧,冷声说道。
薛妈妈一怔,心想,这个百里公子还真是看上了寒蕊,倒真是一个多情公子,方才还对纤纤那般深情,这么一会儿,就移情别恋了。
纤纤怎么着也在醉花楼呆了五年,薛妈妈多少对纤纤还是有感情的,此时很替纤纤打抱不平。
当下,为难地说道:“百里公子,寒蕊姑娘初次登台演奏,老身怎能让她半途终止呢,那样太不合情理了,何况,就是这些人也不答应啊。”薛妈妈一指在底下观看流霜抚琴的恩客们。
她不提那些恩客倒好,她一提,百里寒就好似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冷声道:“谁敢不答应,我废了他!”
薛妈妈被百里寒眸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一个寒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恰好此时,流霜的第一首曲子“流水望月曲”正好演奏完,整个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还有一个男子站起身来,高声喊道:“曲好人更美!再来一曲吧!”
登时有许多人不怕死地高声附和着,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正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他们。
“薛—妈—妈!”百里寒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道。
薛妈妈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向着舞台上奔了过去。她站到舞台上,微笑着深施一礼道:“感谢各位官爷的捧场,今夜是寒蕊姑娘初次登台,就演奏到此吧。”说罢,陪着笑连连鞠躬。
底下那些恩客们哪里肯依?叫嚣着喊道:“薛妈妈,你今夜是怎么了?让寒蕊姑娘再弹一曲,我们出银子还不行吗?”登时,便有人从袖子里抽出银票,向舞台上递了过去。还有的是银元宝,金元宝,甚至于女子喜欢的钗环首饰,叮叮当当地向舞台上扔去。
薛妈妈自从开了醉花楼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群情激动,登时有些不知所措,那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想来,就是说出来,也会被扔上来的银子将她砸下去的。
流霜黛眉轻轻颦了颦,盈盈浅笑道:“寒蕊谢过各位官爷的抬爱,下面便为大家演奏一曲:菩萨蛮,以谢各位官爷的厚爱,日后还要多蒙各位照顾!”
言罢,玉手一划,铮铮的琴声,便再次开始在厅内流淌。不过,流霜这次演奏的曲子,比之方才那首却缠绵多了。
因为这首曲子是一首抒发男女幽会的曲子。
初时曲调缠绵悱恻,充满了少女对情郎浓浓的思念和娇羞的期盼。待到见到了情郎,少女娇羞紧张的心情,转为欣喜若狂。和情郎相依相偎,曲调也转为柔情绵绵,深情款款。
百里寒一看薛妈妈没有成功将流霜叫下来,脸色再次一沉,及至听到她弹奏的曲子,脸色更是黒中透着绿,绿中带了点紫。
这还不算完,流霜竟然开口吟唱起来: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流霜的声音清澈雅丽,虽然不是十分嘹亮也不是多么娇软,却极是优雅动人。
百里寒从未听流霜唱过曲子,此时听来,只觉得心神俱震,几乎失了魂魄。
待到良久回过神来,百里寒的一双寒眸已经喷出了火。
她竟然弹奏这样柔情绵绵,缠绵悱恻的曲子,她竟然为这些等徒浪子浅吟低唱,她竟然对这些人盈盈浅笑。
他忽然觉得他不会死于寒毒了,因为在那之前,他可能不是被流霜气死了,就是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吃醋而死。
薛妈妈颤巍巍地从高台上走下来,到得百里寒面前,深施一礼,强行挤出一抹微笑道:“百里公子,你也看到了,老身已经尽力了!但是,的确是做不到啊!”
百里寒冷冷哼了一声,忍着气没有发作。方才的状况他也看到了,确实不怪薛妈妈,怪只怪那些恩客太疯狂。
正在生着闷气,偏偏就在此时,醉花楼的一个掌事人,兴颠颠地跑到薛妈妈面前,喜气洋洋地说道:“妈妈,妈妈大喜啊!”
“喜从何来?”薛妈妈扫了一眼百里寒,小声问道。有这样一个煞星站在她身旁,她喜从何来?
那个掌事人大约是高兴的过了头,没有注意到薛妈妈的脸色不对,仍旧喜滋滋地说道:“薛妈妈,你知道吗?寒蕊姑娘从今夜开始之后的一个月都已经被人包下来了。明晚是王公子,他出了一夜五百两,后天夜里是冷公子,他出了一夜七百两,大后天是……”那掌事人一个一个地念叨开来,极是激动。
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只不过是抚琴,一夜便价高到如此,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当初,纤纤姑娘演奏一夜的价码也不过是百两而已。他怎能不激动?
是以,情绪激动的掌事人没有注意到那边伫立的一位公子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也没有注意到薛妈妈连连向他使得眼色,依然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勒住了他的脖颈,他才住了口,抬头望向面前的男子。
这一瞬,他感到了危险。
勒住他的,是一个俊美如仙的男子,可是,一双本来极是好看的黑眸中,竟然迸发出几许红色的血丝,看上去有些狰狞,好似……好似要吃人的样子。
“回绝他们!”百里寒冷冷地吐出来四个字,冰寒的声音令人发怵。
掌事人被百里寒冰冷的声音一吓,浑身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好,好的!”
百里寒一把推开了他,那掌事人登时软倒在地,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百里寒却是连看他也不看,寒眸一眯,忽然纵身一跃,向高台上跃去。他实在是忍无可忍,竟然还有人包下了她,岂不是要气死他!
他的一袭亮珊瑚色衣衫在灯下好似一道虹彩,直直飘向高台。
底下观看的恩客们看到虹彩飘过,还以为是有人在表演节目,却没想到虹彩一凝,竟是一个绝世男子,站在了高台上。
流霜的琴曲此时正弹奏到深情绵绵之时,她察觉到百里寒跃上了高台,却是没有抬头,依旧继续抚琴。
百里寒凝立在流霜面前,忽然俯身,长臂一揽,擒住了流霜的纤腰。将流霜整个抱在怀里,飘身跃起,从高台上跃了下来,飘飞的身影从底下恩客的头顶上飘过,直直向醉花楼的大门而去。
百里寒的动作极快,几乎就是在一瞬间。
那些恩客本来听得兴致勃勃,忽然琴音中断,就连那抚琴的姑娘也忽然被劫走了。及至他们反应过来,百里寒和流霜已经到了醉花楼的大门口。
醉花楼的侍卫打手们倒是反应的快,在门口站成一列,试图挡住百里寒。
张佐李佑的反应更快,飞身袭了过来,在百里寒飘身而至前,已经将那些挡在门口的喽啰们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