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前朝旧事:晚清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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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寇连材泣宫

寇连材是个太监,原名寇成元,河北昌平人。相关史料记载,他生于同治七年(1868),自幼读过几年私塾,十五岁自净入宫。但他的嫡孙寇长城却称:“寇连材十五岁时与铁匠营村张氏女结婚,生有两男一女。”如此算来,他入宫时绝对不止十五岁,而应该是二十出头了。“自净”是需要极大的胆量和勇气的,不仅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还要有不惜一死的决心。因为父亲寇士通和大财主赵灿打官司输了,含冤而死;妹妹又被人强暴,含羞自杀,寇连材这才愤而净身,入宫做了太监,是希望有朝一日,报此深仇大恨。

据清宫老太监回忆,光绪年间,北京“净身行”中有名的,一是北长街会计司的“毕五”,一是地安门外方砖胡同的“小刀刘”。净身的孩子,当然是年龄越小,越少危险性。净身前,家长要和净身师签一个协约,言明出于自愿,生死自负。手术是在一张四角装有铁环的门板上进行,孩子的四肢被牢牢缚在环上,眼睛蒙上一块黑布。先灌上一碗“净身行”秘制的麻药汤,再猛地往下身泼上一盆凉水,趁着孩子脑袋发懵,身子发麻,下手阉割。差不多的人,都是当场昏死过去。有那穷人家,付不起六两银子的手术费,或是像寇连材这样,为表明决绝心迹的,就自己动手,称作“自净”。

也不知寇连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入宫后被派在慈禧太后的梳头房当差,深得老太后的倚重。凡为慈禧太后梳头者,极易获咎,也极易得宠。随着年龄的增长,慈禧太后的头发脱落得很厉害,她非常爱惜,只要发现哪怕掉一根头发,也要大发雷霆。梳头太监遭“仗责”,是常有的事情。李莲英就是因为进宫前是皮硝匠,善于处理毛发,能以巧妙手法,将脱落的头发迅速藏匿,因而大获信任。晚清有名的大太监沈兰玉、小德张等,就都是梳头房出身。因为是成年后入宫,有一定的社会经验,不像一般小太监,自幼养在深宫,什么也不懂,寇连材很快就脱颖而出。他又粗通文墨,能读书看报,慈禧太后想知道一点“新闻纸”上的事情,一般都是问他。梳头房太监还有一项特权,那就是掌管银钱出入,寇连材因此知道很多内幕,见内廷腐败,贿赂公行,就忍不住要多说几句。太监是不允许干政的,接受明亡教训,顺治皇帝福临在开国之初,就将一块铁牌竖在内宫的交泰殿门前,严禁太监干预朝政。有胆敢触犯者,一律处以极刑,康熙朝的吴良辅,乾隆朝的高云从,就都因为这个掉了脑袋。但对寇连材的劝谏,慈禧太后只是叱骂,并不怪罪,一方面是因为清朝末年,宫中纪律松弛,一方面也是因为喜欢他。此外,他还秘密领着一项任务,那就是监视光绪皇帝,这也让慈禧太后对他有些纵容。

甲午战争后,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民族危难日益深重,慈禧太后却依旧骄奢淫逸。寇连材决心犯颜直谏,以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古训。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初十的早晨,慈禧太后还没起身,寇连材就跪在了她的床前,未及开口,涕泪泗流。慈禧太后掀开帐幔,骂道:“好好的,你一大早哭的什么丧?”寇连材一边流泪,一边劝谏道:“老佛爷即使不为祖宗天下考虑,也不为自己考虑吗?如此纵情游乐,时间长了,就不怕激起民变吗!”慈禧太后很生气,骂他口吐狂言,把他赶了出去。寇连材就请了五天假,回到昌平老家,和亲人作别后,拿出一本宫中记事册,交给他的长兄。返回宫中,便把自己的积蓄和太后平日赏赐的一些小物件,分发给了众人。这之后他上了一个折子,一共十条,一是请求太后不要揽权,归政皇上;二是请求不要修圆明园,幽禁皇上,其余数条,都是人所不敢言者。慈禧太后看后,勃然大怒,疑心有人背后指使,逼问寇连材,寇连材却说全是自己所为,并无旁人指使他。慈禧太后不信,要他背出自己折子里的原话,他也一一复述出。慈禧太后恼羞成怒,喝问道:“本朝成例,内监言事者斩,你难道不知道吗?”寇连材回答:“奴才不怕死!奴才怕死,就不上这个折子了!”

据他的孙子寇长城说,寇连材所上折子名为《上太后书》,共十二条,曾念给自己的大哥听过。有人从现存《甲午战争有关折奏史料》抄本中,查出寇连材上书,题为《太监寇连材死谏折》:“奴才寇连材跪奏:为倭奴以来,奴才终日虑前者有例不准太监题奏。现今和约已成,赔军饷,割台湾,如若日后再有别国生事,当何如也?奴才蠢愚,奏闻圣鉴十条,开列于后……”最后一条,言皇帝至今无嗣,恳请太后择天下之贤者,立为皇太子。这是大忌,慈禧太后怒不可遏,立即命人将他捆交内外府慎刑司,十六日移交刑部,当日斩于菜市口。临刑前,寇连材把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腰间的玉佩、金表摘下,分赠刽子手和送行的同事,而后从容就义,慷慨赴死。有人因此感叹:清朝养士二百余年,得一从容就义的太监,是气数已尽的征兆。

寇连材死后,梁启超撰《戊戌政变记》,将《烈宦寇连材传》附于《殉难六烈士传》之后,并且断言:可以随六君子而千古矣!

《清朝野史大观》:

(寇连材)侍西后久,太后深倚之。因派令伺候皇上,实则使之监督行止,侦探近事也。

黄浚《花随人圣庵摭忆》

初十日晨起,西太后方垂帐卧,连材则流涕长跪榻前,西太后揭帐叱问何故?连材哭曰:“老佛爷即不为祖宗天下计,独不自为计乎?何忍更纵游乐?生内变也!”西太后以为狂,叱之去。连材安排后事后,竟违例上折,条陈十事,有归政皇上、勿修颐和园等事。最奇者末一条,竟言请择天下之贤者,立为皇太子,效尧舜之事。“其言虽不经,然皆自其心中忠诚所发,盖不顾死生利害而言之者。此人终斩决于菜市口。”

《烈宦寇连材》:

(寇连材)乃上一折,凡十条:一、请太后勿揽政权,归政皇上;二、请勿修圆明园以幽皇上;其余数条,言者不基能详之,大率人人不敢开口之言。最奇者,末一条言,皇上今尚无子嗣,请择天下之贤者立为皇太子,效尧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