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回首,如何描述那段时光呢?似乎是粘稠状的,一如春雨揉进尘埃,夹杂青草和泥土的况味。却又像风像云那般游离,断断续续,稍不留神就渺无踪。语言终究无力还原过往,然而沉静之下,咂摸回忆,付诸文字,却又获得某种重返现场的可能。那是2013年春天的事了。
时序进入2013年3月,我开始莫名焦虑。之前的元月11日,一家杂志社在电话里给我Offer,但正逢改版,出刊日期尚无定论,让我“大约”春节后到岗。结果,元宵节都过了,那边依然说是“再等等”,还说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然而,我不可能再等下去了,我需要一份新工作。从元旦起我就过上了“自由”生活,除了跑了厦门马拉松,咬牙坚持到了终点,日子无甚可书。主题正如当时火爆的综艺节目《我是歌手》的当红选手黄绮珊唱的《等待》一样,“等待,永久的等待”。
很快,微博上有个“Lonely Planet中国旅行指南招募作者”的消息让我为之一振。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作者,堪称“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不过,了解其中规则的人知道,这个“最好”要加个疑问号。因为你是指派到固定的地点去调研,而且要按照LP的规矩去写,并没有太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我一直是LP的忠实拥趸,其国内版旅行指南每本都买了,若不是LP《云南》,我的第一次背包之旅(2010年夏)或许要无限期推后。读LP的时候也想过,若有哪天能成为它的作者,写一本这样的指南,多好。但是,自从出版过一本游记《想走就走:住青旅的旅行》后,“成为LP作者”的吸引力于我而言打了很大的折扣,我已经不太习惯命题作文。所以,我在兴奋之余很快就打消了报名的念头。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我心里还是惦记着此事。一来反正没有工作在身,除了按要求完成测试题并没有多少损失;二来体验一下LP作者的工作经验也未尝不可。终于,在截止日期(3月12日)过后的第二天上午,我提交了应聘材料。或许已经不在对方考虑的范畴了,但我至少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的“LP作者之梦”作了一个交待。至于结果,就不去管了。
15日上午,尚在睡梦中的我接到电话,对方说是LP的项目负责人,说看了我的简历和测试稿,可以进入到LP作者培训营了。又问了我一些个人情况,然后说会有另一个负责人跟我联系后续事宜。没想到确认得如此神速。不过我可能要调研的地区是福建。这个并非我理想中的调研地,当时身在厦门,希望能去到更远的地方。但至少知道下个月中旬可以去北京培训,然后会有考核,不出意外的话会去往某地调研和写作。眼下,终于不需为找工作的事犯愁了。我想,我要出去透透气了。
即使没有LP培训营这码事,我也寻思着要来一次旅行了。几天前,筼筜湖畔的某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暖风徐来,阳光扑面,让人觉得春天来了,是时候出门看看了。3月17日,在去哪儿上订了20日飞往海口的机票。便宜,加机建燃油费才410元。之所以想去海口,主要是因为对于海南一直心怀向往,而且也有去实地考察看看能否作为下一个工作地的意思在。等于说,我是抱着寻找下一个工作地的心态去往海南的。LP作者是项目制工作,即便履约,之后还是要找一份全职工作。
在海南九天,七天在三亚度过。那段日子我总是去亚龙湾游泳,或独自前往,或和迷途国际青年旅舍的驴友一起。唯一花钱买了票的景区是天涯海角。最大的收获是在那儿看了很多天上的飞机。也和驴友一起去海边烧烤,打水仗,在青旅大厅里玩了好几回“狼人杀”。玩得尽兴,大家也熟络起来,盛情难却,不少驴友的归期一延再延,包括我。
同居一室的驴友中有一个是我本科校友,学大气科学的,在西北某机场报天气。论体格,他算是彪形大汉,正在为报考事业单位还是公务员摇摆不定。然而他最大的梦想是去撒哈拉大沙漠做生意,香车美女环抱。与此相呼应的是他放在床头的一本书:《不去会死!》,副标题叫作“环游世界九万五千公里的自行车单骑之旅”。因为对于航空的共同兴趣,我们相谈甚欢。他谈到南方的气象比北方复杂,如果他在三亚机场做天气预报,工作量会大得多。对于我有次坐飞机遇上持续颠簸,期间陡然下降数次,类似“失重”,他分析说应该是遇到了CB云(雷暴云),那是飞行的天敌。
另一个常住的驴友是来自酷讯旅游网的导游。他是满族人,皇城根下的八旗子弟,专门负责带团“穿越库不齐沙漠”。据说那是颇有挑战性的徒步,曾经发生过数起冻死游客的事故。他邀请我们在合适的时候找他去“穿越”。
回到厦门依旧是等待,等待LP给一个确切的答复。因为之前被那家杂志社爽约的阴影还在。4月7日,电子邮件里终于收到“Lonely Planet作者招募活动入选通知”,培训营初步订在5月中旬开营。于是我又有了一段理所当然的空闲时光。一个月呢,可以去趟远门了。次日,我便迫不及待地订了当天去长沙的特价机票,预备在那里停留几日后再去下一站。也许是云南,也许是西藏,也许是其他地方。没有确切目的地的旅行,似乎更像一场心灵的游牧。对于未知,我心存渴望。
长沙是我的中转地。去那里正好可以和一个到此出差的朋友聚聚。从前,我们是大学室友,经常结伴行动。比如走夜路去“听湖水流动的声音”,去城内郊外的几处寺庙礼佛,去唱通宵KTV。仔细想来,倒是从来没有结伴旅行过。8日深夜,在空中一路颠簸的飞机终于着陆,悬了一路的心也算归位。径直赶到预订的青旅,湖湘驿。我喜欢这个名字,“湖湘”自有一种古典的忧伤,“驿”是歇脚暂留之所。
待到9日晚上见到这个老同学,忙于应酬的他已经算得上发福。起初彼此有几分生疏的客气,很快就可以说起玩笑和对世间的抱怨。在向群锅贴吃过晚饭,我们延续当年的暴走习惯,一直走到湘江西岸,然后往北走了很远的路。坐车回主城区,再去太平街的酒吧喝杯黑啤,行个酒令。次日晚上又聚,去时间仓喝咖啡,再去新华楼吃刀削面,之后告别。
连日来,我被莫名的冲动怂恿着,想要再去云南。2010年和2011年夏天,我曾两次去到云南。人说“大理三月好风光”,这番正值农历三月,赶上好时节。而昆明也可以再好好体验一番,看看有否作为下一个工作地的可能。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去云南其他地方走走。至于遥想多年的西藏,恐怕又只能留待下次了。
在昆明倾城青旅的男生多人间住了两晚,认识了好几个驴友。未曾想,之后的旅程会与其中的两人有交集。而其中一人更是大理、丽江、泸沽湖、虎跳峡、香格里拉一路走到底。钱锺书说,“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诚然,旅途中,不少素昧平生的人到最后成了朋友或恋人。在云南的十多天,风景和人都是令人欣喜的存在。可以畅游,可以憧憬。那样的心境和经历,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好在,还可以追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