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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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我的一个死结

我不是红学家,对于曹氏家史、脂砚斋、版本、高鹗经历,都所知有限。

我相信大多数学者认同的一些观点是有根据的,“红”的前八十回为曹氏原作,后四十回高氏续作,曹氏运用了自家盛极而衰,晚境凄凉的经验,书中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属于自况……

然而,从理论上、创作心理学与中外文学史的记载来看,真正的文学著作是不可能续的。有些情节性强的凑合着还能续一下,但也要另起炉灶,有时是从书中寻找一个原来不被注意或尚未长成的人物作续作的主角,名为续作,实乃新篇。例如《金瓶梅》就撷出《水浒传》中的西门庆、潘金莲故事。发展成全书,另一本其实与《水浒传》没有多大关系的书。

至于像《红楼梦》这种头绪纷繁,人物众多,结构立体多面,内容生活化、日常化、真实化、全景化的小说, 如何能续?不要说续旁人的著作,就是作者自己续自己的旧作,也是不可能的。

而高鹗续了,续得被广大读者接受了,要不是民国后几个大学问家特别是胡适的“考据”功夫,读者对全书一百二十回的完整性并无太大怀疑。

我们再仔细阅读一下后四十回,虽然缺少像前八十回的元妃省亲,黛玉葬花,宝玉挨打,赠帕题诗,芦雪亭联诗,晴雯补裘,寿怡红夜宴,搜检大观园, 红楼二尤那样气势磅礴栩栩如生的精彩段落,但其中黛玉情死,宝玉情痴,锦衣军查抄宁国府都写得真实感人,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好人坏人,重要人物与绝对非重要人物,福人祸人,雅人俗人,解铃多端,收官子子,大致不差,这只能证明高鹗是与曹一样的天才,而且是特殊的,不计名利与知识产权的天才,不但能够钻入别人的生活,别人的肚子里,而且能够钻到别人的行文中,语言挥洒中,结构“棋盘”中。这样的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中乎外乎,均无其例。至于说到他帮助了《红楼梦》的流传,更是功莫大焉。

至于学者们对于从未发现过的“正版”后四十回的推断,多数来自指砚斋的评语。这也是一绝,居然有一种这样的绝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所谓“脂砚斋”在那里指手划脚,评头论足,说三道四,倒像脂先生是大清帝国文学部红楼梦处处长兼书记似的。就算他老对曹的一切的一切门儿清,他确实掌握了曹氏写“红楼”的源起,他能洞悉和掌握曹的艺术想像、结构思忖、修辞手段,篇什推敲吗?他能洞悉和掌控曹氏的梦幻、荒唐言、假作真、真亦假、无为有、有还无吗?

当然学者的推断对于研究者是有参考价值的。依据研究者的推论与考证,来抛开高续,另写小说或新编电视连续剧,则太可怕了。就算您的推断百分之百正确,没有细节,没有形象,没有情绪,没有曹高时代的行文习惯与文采,它或许能够算是科研或半科研(因为红学家的论断常常是猜测大于论证)的成果,它们能够就地转化成艺术作品吗?再正确的推断猜测,比起高氏的早已就,早已生根,早已被基本接受的续作来,都是更仓促、更冒险、更生疏也更不靠谱的闹腾。我这样说会不会令一些学者发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