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因母病需要回一趟自家,就这么点事也颇,有响动。说是:
凤姐儿……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
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这是随员)“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这是交通)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 凤姐儿又道: “……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服, 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
半日, 果见袭人穿戴来了……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 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 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你该穿一件大毛的。”……
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 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 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以上说服装)
……周瑞家的答应:“……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这是说住房的规格)。
好一个花袭人大小姐!在贾府里当差,忠于(颠忠假忠是另外的问题)主子,受到主子赏识,就以分享主子的一杯羹,就能人模狗样地充小姐,我的家乡话叫做“充人灯”,除了没有自由,没有人格,什么都能有。
对于花袭人女士来说,“不自由毋宁死”的理念是不存在的,是从未有过经验的,是不符合务实的原则的。她自由了能怎么样呢?离开贾府,回到哥哥花自芳那里,过贫穷狭窄的生活,配个小子,即嫁个可能比自家更穷苦的人,再也穿不上上述的衣服,再也摆 不出上述的排场,再也得不到上述的虚荣与实惠,那么她获得的自由便是受穷的自由,受苦的自由,作贱民的自由,永世抬不起头来的自由。这样的自由,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当然,她的不自由,她的奴才的最成功即最恶劣的表演,也没有也不可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多么可悲!
袭人母病回自家了,宝玉这里显出了点自由与放任,一个是麝月,临时接了袭人的班,负责宝玉的起居生活。宝玉夜间醒来,仍叫袭人: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 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
去,仔细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